沒多久天佑躬身告退,飄然而出,迎面撞上晴兒,二人齊齊一驚。晴兒忙拉著天佑到一旁,低聲詢問,天佑笑道:“沒事啊,閣主就是找我隨便問了幾句,沒有難為我。”
“問了什麽?”晴兒追問道。
天佑面露難色道:“閣主不許我告訴你,我沒辦法啊!”
晴兒一驚,更有興致了,雙手抱胸,佯裝生氣道:“你到底說不說?你不說以後都別說話了!”
天佑抓耳撓腮,不住東張西望,見四下無人,忙附耳低語一番。晴兒粉腮通紅,忙扭身而去,玉手捂臉。
婉瑩剛翻開卷宗,余光一瞥,見晴兒捂臉走來,眉眼帶笑道:“什麽事這麽開心?”
“啊?沒有啊!”晴兒忙用涼水激面,歪坐在桌旁,茫然無神。
婉瑩幾度詢問,她都搖頭不語。察覺蹊蹺,婉瑩索性將卷宗合上,單手托腮笑道:“是不是因為婚事?”
晴兒面色一變,急道:“小姐,你怎麽知道的?是不是閣主跟你說了什麽?”
“沒有,”婉瑩搖頭道,“我猜的。我爹是不是打算把你許給子龍?”
晴兒更吃驚了,急忙點頭,又抓著婉瑩玉手哀求道:“小姐,這一次你一定得幫幫我!閣主對天佑說,他要在天佑和子龍之間擇婿,這怎麽辦啊?萬一閣主選了子龍,我……”
婉瑩眉頭微皺,若有所思道:“天佑和子龍之間擇婿?子龍已經心有所屬,他也未必想娶你。不過他一向對我爹忠心耿耿,絕無二心,只要我爹發了話,他一定會照辦。至於天佑,他雖然有心想娶你,不過現在他一無所有,我爹怎麽敢把你嫁給他?解鈴還須系鈴人,這件事的關鍵在我爹。”
“我知道,”晴兒愁眉不展道,“就是因為關鍵在閣主,我才不知道該怎麽辦。小姐,你能不能跟閣主說說?”
“我說了沒用,”婉瑩飄然起身道,“若是有用,我當初就不用私奔了。”
“哦……”晴兒似懂非懂道,“小姐是說……”
“你可別想多了,”婉瑩鄭重其事道,“我可沒有慫恿你私奔哦!我只是覺得這件事的關鍵在我爹,但打開這把鎖的鑰匙在天佑手裡。”
晴兒細細回想,恍然大悟道:“我明白小姐的意思了!”
婉瑩玉指撚發道:“等天賜回來,這件事或許他能幫上忙。”
待天賜回到逍遙閣,已是翌日傍晚時分。
二人說起靈山遭遇,驚得婉瑩、天佑個個瞠目。
婉瑩目光如炬道:“靈山既然已經準備撕破臉,必定會慫恿兩盟、神龍教繼續發難。還好現在天魔教、聖毒教和玄女教已經退去,江南盟眾人也铩羽而歸,咱們可以專心致志應付兩盟和神龍教了。”
天佑驚道:“兩盟握了鐵證,真去了,我師兄不是要自投羅網?”
“你怎麽那麽笨哦!”晴兒笑道,“小姐這麽說必定有十足的把握,你擔心什麽哦?”
“十足的把握我倒沒有,”婉瑩笑道,“不過現在我已經有三成的勝算了。若能見一見錢老三、全六郎和史文秀,說不定就有六成勝算。如果能找到王莊主和商財主,天賜就能立於不敗之地。”
眾人躊躇滿志,唯獨天賜眉頭緊鎖道:“上次江寧鎮出現痘疾,你們覺不覺得太蹊蹺?這一路上我都在想靈山派到底忌憚我什麽?當我想起那本關於楊世濁的卷宗,我總算明白了。”
“卷宗?”天佑好奇道,“什麽卷宗?”
晴兒也附和道:“楊世濁是誰?”
婉瑩暗暗思量,若有所思道:“卷宗是不是揭露了祖母綠被盜案真相?”
“正是!”天賜娓娓道,“當初江南靈山教從南海得到一枚祖母綠珠,打算進獻給終南山。因為神龍教是當時江湖第一大教,負責處理江湖事務,所以獻給名門的貢物一律交由神龍教代為進獻。後來靈山教以錯獻貢物為名想要討回祖母綠珠,不過遭到神龍教教主楊世濁拒絕。不久祖母綠被進獻名門,這件事便告一段落。誰料事情出現轉折,有人揭發獻給名門的祖母綠珠是贗品,真正的寶珠早已被人調包。”
名門命楊世濁調查,調查明察暗訪,總算查出蛛絲馬跡。順著靈山教主杜傳威這條線索,他終於發現了端倪。悄悄潛入靈山教,暗中探查,雖然沒有找到寶珠,卻敏銳嗅出了靈山教異常。見杜傳威每日都要前往書房,且風雨無阻,楊世濁悄悄尾隨,暗中窺視。
這日夜雨紛紛,杜傳威再度邁入書房,沿著書架走了一圈,手摸著案上金獅子,又飄然歪在太師椅上,閉目靜思。望著滿架的古書秘籍,杜傳威竟沒有多看幾眼,卻又每日必定前來巡視,楊世濁暗暗覺得其中必有蹊蹺。
待杜傳威離開後,楊世濁飛身而下,鬼影魅功,四指疾出,四道綠氣飛襲而去,立時封了門外四個護法穴道。四人個個驚懼交加,虎目圓睜。楊世濁負手一笑,回身邁去。
剛推開房門,突然門旁鈴鐺咣當落地,接著黑暗中嗖嗖聲不斷逼近。楊世濁敏銳察覺是四支暗箭襲來,抬掌禦出神龍罩,生生震斷了飛箭。燃燈巡查書房,沿著書架觀望,又摸了摸案上金獅,暗暗疑惑。
找了許久,依舊沒有找到什麽機關暗器。又沿著之前杜傳威的足跡反覆走了幾遍,始終覺得好像少了點什麽。突然想起杜傳威在太師椅上坐了許久,楊世濁便飄然落座,也歪在太師椅上。慢慢搖晃,這才發覺太師椅似乎被釘在地上了,左右不能挪動,只能前後搖晃。楊世濁又驚又喜,立刻起身查看。
摸著太師椅,使勁往後按下,只見東面書架緩緩移動,露出一個小壁櫥,壁櫥上擺著一尊金燦燦的道像。轉動道像,壁櫥下方現出一個小櫥,小廚裡有一塊五彩螢石,螢石旁擺著一個錦盒。
輕輕打開錦盒,一道綠光從盒縫中竄出。楊世濁沒敢繼續打開,急忙合上錦盒。剛要揣入懷中,身後傳來一聲陰厲的聲音:“楊教主大駕光臨,為何不派人通知鄙人?”
楊世濁冷眼回瞥,盯著目如餓狼的杜傳威道:“你心裡清楚,何必明知故問?我隻想知道一件事,誰指使你這麽做的?”
杜傳威陰目寒光,渾身透著煞氣道:“我聽不懂楊教主在說什麽,你盜走我的寶珠,意欲何為?”
“你的?”楊世濁冷笑道,“此珠獨一無二,杜教主還想狡辯?寶珠已經獻給名門,自然是名門的。你盜走寶珠,犯下滔天罪惡,我勸你向名門自首,否則下場你該明白。”
“楊世濁!”杜傳威怒道,“我敬你三分,你不要得寸進尺!進獻給名門的寶珠失竊是你的責任,不是我的罪過,你不要含血噴人!這祖母綠是鄙人新得的,並不是進獻給終南山的那一顆,你休要胡說!”
“哈哈……”楊世濁負手笑道,“這套說辭你留著向名門解釋吧!三日內你不來神龍教,就等著懸梁自盡吧!”
見楊世濁作勢欲走,杜傳威怒目道:“來人,拿下!”
楊世濁冷笑一聲道:“你的四位護法已經被封了穴道,杜教主豈能解開?哈哈……”笑聲未落,楊世濁已經旋身而起,破屋而去。
杜傳威大怒,夜雨急追,竟被楊世濁一掌震落,栽個仰八叉。繼續飛身急攻,卻越追越遠,眼睜睜看著楊世濁消失在夜幕中。
擔心楊世濁趁機揭發,杜傳威被迫前往神龍教,願意獻出十萬兩,請求楊世濁高抬貴手。楊世濁不肯,威脅杜傳威道:“你若肯說出幕後之人,我可以向名門求情,放你一條生路。若你不肯,我隻好公事公辦,到時候下場你應該最清楚。”
“楊世濁!”杜傳威陰聲道,“你非要如此咄咄逼人?你應該知道我背後之人是誰,我勸你不要太囂張,否則必作法自斃!”
“哦?”楊世濁似笑非笑道,“你背後之人是誰?只要你敢說,我立刻徹查,替你求情!”
“你!”杜傳威暗暗咬牙,陰厲道,“姓楊的,算你狠!你等著,我會讓你付出代價!與尊上為敵者絕沒有好下場,你也一樣!”杜傳威邊說邊拂袖而去,氣衝鬥牛。
他前腳離去,後腳房簾撥開,從裡屋走出四人,一個年近四旬,身材魁梧,面色陰沉,是華家當家華興邦;一個三十余歲,身材清瘦,頗有儒雅氣質,是傅家當家傅裕榮;一個年近三旬,樣貌出眾,器宇不凡,是林家當家林知遠;一個二十五歲,剛毅勇猛,眼神銳利,是夏家當家夏仲德。
楊世濁忙頷首道:“四位地老,你們都聽到了,祖母綠珠是杜傳威盜竊,證據確鑿,可以上奏名門了!”
“不!”華興邦若有所思道,“他剛才說得尊上是誰?”
楊世濁冷漠不語,故作沉思。
旁邊傅裕榮、林知遠、夏仲德紛紛一頭霧水,豎耳靜聽。
華興邦低眉沉思,搖頭道:“茲事體大,暫時不要上奏名門,再繼續調查,爭取把罪名落實了,把證據找齊了。楊教主覺得呢?”
“只怕不妥,”楊世濁慢悠悠道,“萬一杜傳威畏罪潛逃,我們如何向名門交代?”
“不會,”華興邦似笑非笑道,“他既然聲稱背後有人,又豈會輕易逃走?楊教主應該全力追查他背後之人,爭取把案子做成鐵案。”
“可是……”林知遠疑惑道,“咱們不知道他背後之人是誰,貿然追查下去必定凶險重重,說不定會有滅頂之災啊!”
“三哥說得對,”夏仲德眼珠一轉,笑道,“這買賣不劃算,搞不好連本都得搭進去。就算咱們查出真相又能得到什麽?這種風險大利潤薄的事還是少做為妙!”
傅裕榮一言不發,慢慢走到案前,順手一撒,丟下三枚銅錢,連續六次,拈指細算,神色越來越凝重。
眾人詢問,傅裕榮搖頭道:“下兌上艮,為損卦。損中有益,益中有損,損下益上,少損而益。”
華興邦聽得面色陰寒,喃喃自語道:“損下益上……少損而益。”
林知遠、夏仲德紛紛詢問何意。
見四人聚在一處琢磨卦爻,楊世濁冷笑道:“四位地老若沒有別的事,請先回去,這件事交給我處理,本主不會讓諸位失望!”四人個個神情錯愕,沒有挪動。楊世濁繼續道:“我還要去見名門使者,諸位請回!”
華興邦冷冷不語,領著眾人甩袖而去。
不久林知遠前往秘見杜傳威,杜傳威邪笑道:“林賢弟是聰明人,楊教主不懂事,你應該能看清局勢。尊上一直對神龍教十分信任,這才扶持你們,讓你們稱雄江湖。現在尊上遇到些麻煩,不知貴教能否出手相助?”
“什麽麻煩?”林知遠小心翼翼道。
杜傳威恨恨道:“有人要誹謗尊上,挑起名門內訌,若奸計得逞,不僅名門紛爭不止,連貴教也會永無寧日。”
林知遠大驚,愁眉道:“請杜教主直說,事情該如何善後。”
“只有一個辦法,”杜傳威冷冷道,“除去這個禍害!原本大家相安無事,有人非要無事生非,尊上豈會坐視不理?只要除掉禍害,尊上許諾貴教依舊是擎天之柱,武林之雄!”
幾日後,楊世濁上奏名門,公布調查結果,認定祖母綠珠是被靈山教主杜傳威所盜,並將追回的祖母綠珠上奏名門,轉呈終南山。聽聞杜傳威獻珠又盜珠,江湖群聲鼎沸,議論紛紛,要求嚴懲之聲不絕於耳。
不料有人揭發,楊世濁所獻祖母綠珠為贗品,真正的祖母綠珠已被楊世濁佔為己有。名門大怒,當眾檢驗,果然祖母綠珠成色不純,一時輿論嘩然,掀起洶湧狂潮。名門震怒,親自派人調查,竟然在楊世濁偏殿搜出一枚同樣的贗品祖母綠珠和一萬三千兩銀子。
接著華興邦謀劃廢去楊世濁教主之位,將其交給名門處置。楊世濁始終不肯認罪,更不承認栽贓杜傳威。後經數日藥石逼問,楊世濁被迫認罪,老實交代盜竊過程,並承認誣陷杜傳威。正當名門準備追查祖母綠下落時,楊世濁卻精神恍惚,開始裝瘋賣傻。
眼看事情久托不決,名門心焦如焚,命人四處打探。後來江湖傳出風聲,楊世濁弟子呂麒麟帶著祖母綠珠逃亡江湖。名門坐實楊世濁罪名,將其斬首示眾,以儆效尤。
就在杜傳威以為事情已經塵埃落定時,祖母綠珠竟出現在靈山教。當時他正接受眾教賀禮,欣喜之余當場宣稱要獻上一枚夜明珠恕罪,不料打開錦盒,一枚祖母綠珠發出攝魂之光。接著杜傳威陷入渾噩中,祖母綠珠滾落地上,眾人嘩然。雖然杜傳威一直聲稱是有人栽贓陷害,但很快輿論洶洶,紛紛要求徹查。
杜傳威自知無力申辯,又怕步楊世濁後塵,於是連夜帶著祖母綠珠投奔天魔教。為保住性命,杜傳威將祖母綠珠獻給教主韋紫月,並供述祖母綠案經過。韋紫月拿到了寶珠和卷宗,答應為杜傳威提供庇護。
天賜如數家珍,眾人聽得津津有味,唯獨婉瑩眉頭深鎖,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難怪祖母綠珠現世會引來名門,原來他們不是為了寶珠,而是為了善後。王仙婆早就奪回了寶珠,卻一路追殺沈魔君、女帝、魔嬰、香雪海,甚至天賜,目的就是為了徹底了結祖母綠案。現在看來,靈山派不會善罷甘休,你們的危機才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