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邊聖侍凌尚香眉頭緊鎖,神色痛苦。
聖相韓文信一瞥凌尚香,幽幽道:“據各地來報,幽冥教傾巢而出,高手如雲,兵分三路鯨吞河南,又合兵一處逼近歸德,距此不足三百裡,可謂兵貴神速!幽冥大帝親自坐鎮,聖女紫琉璃親自指揮,掌刑判官郭嘉佑、生死判官沐寒月左右統領,三位使者前後簇擁,看來他們真是傾巢而出!如果星夜兼程,明日必能殺到盤龍鎮。”
凌尚香嬌軀一顫,暗暗咬唇。從韓文信的話中,她感覺到了一絲寒意,仿佛在控訴幽冥教忘恩負義,以怨報德。身為曾經的卞城王,凌尚香自然坐立不安。抬眼望著韓文信,見他眼神逼視,凌尚香不得不跪地請罪道:“屬下有罪,若不是因為屬下,幽冥教也不會與聖教交惡。屬下願意親自前往勸和,若不能成功,屬下願以死謝罪!”
天佑一時錯愕,驚道:“聖侍這是……幽冥教與聖教的恩怨由來已久,與聖侍無關,你不必內疚。何況就算聖侍去了,他們也未必會退兵啊?即便他們肯退兵,本尊也不能用這種跪地乞求的方式換取和平,否則連晴兒都會瞧不起我!論兵力,咱們有五個高手,他們有七個,相差不大。只要咱們同心協力,未必會輸給幽冥教。這個紫琥珀,當了幽冥大帝就忘了自己是誰了。他敢親自來攻,我非教訓教訓他不可!”
“聖尊,”聖相張浩宇提醒道,“據敗兵來報,紫琥珀兄妹武功大進,已然絕頂,不可小視。再者,他們頂尖高手七八人,其余高手三十余人,而咱們只有九個護教和五位旗主,兵力是他們的一半。如果硬碰硬,咱們未必是他們敵手。何況兩盟已經派兵北上,從側翼威脅幽冥教,也威脅聖教,若他們三教聯手,咱們必敗無疑。”
“賢兄說得對,”韓文信鏗鏘道,“之前兩盟與聖尊有嫌隙,豈肯拔刀相助?這次北上目的不純,似乎別有用心,不可不防!如果他們真聯起手來對付聖教,咱們就只能舍棄龍山了!不過,眼下咱們還有機會扭轉局面,就看聖侍願不願意獻身了!”
天佑瞅了瞅凌尚香,震驚道:“韓聖相的意思是?你打算用聖侍換取與幽冥教和解?”
“不錯!”韓文信斬釘截鐵道,“現在只有這一個辦法可行!一個幽冥教已經很難對付,再加上兩盟,咱們豈不是必敗無疑?為今之計,只有各個擊破,咱們才有一線生機。聖尊,這是唯一的機會!”
“可是……”天佑遲疑道,“要不要再等等?先看看兩盟動靜,再等等逍遙閣援兵……”
“不可!”韓文信急道,“兩盟若真心援助,怎麽會不派人知會咱們一聲?現在一聲不吭,態度不明,必定有詐。至於逍遙閣,玄女教虎視眈眈,他們就算想派援兵,恐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韓聖相說得對,”張浩宇捋須道,“遠水難解近火,咱們只能靠自己了。先穩住幽冥教,只要他們不拚死相搏,兩盟就不敢輕舉妄動。兩盟不敢動手,幽冥教必定躊躇不前,咱們就能拖延時間等待時變!”
“這……”天佑依舊遲疑,瞅了瞅凌尚香,多少有些不忍。
大殿上空氣沉鬱,眾人紛紛默不作聲,等待天佑決斷。
見天佑遲疑,凌尚香率先打破了沉悶,幽幽道:“屬下願意親自前往,必會勸大帝罷兵休戰!聖尊放心,我是大帝的姑母,他們不敢要我性命,說不定還會封我做卞城王。”
“唉,”天佑歎氣道,“本尊無能,對不住聖侍了。聖侍有什麽要求盡管提,本尊一定滿足!”
凌尚香苦笑道:“屬下不敢!屬下別無所求,隻請韓聖相送我一程!”
韓文信親自相送,一直送到殘陽樓。
望著如血殘陽,凌尚香回眸笑道:“韓聖相留步吧!”
韓文信遞過包裹,歎氣道:“他們已經開始動手了,比我們預想的還要早。聖尊說對了,我們本該未雨綢繆,不該有絲毫懈怠。現在能拖住她們的只有你了,我雖不忍,卻也別無選擇。”
“妾身明白,”凌尚香感慨道,“其實當年我也別無選擇,我的出身就注定了我只能走上這條不歸路。多謝聖相信任,讓我找回自己,也找到活下去的價值。聖相放心,不管何時妾身都不會再讓自己迷失!”
韓文信欣慰笑道:“你的心意我自然明白,不過不用太勉強,她們的手腕你清楚,不達目的誓不罷休。我不希望你跟他們玉石俱焚,既不值得,也無必要。只要能穩住他們,最後的榮耀一定屬於咱們!相信我,不要做傻事,千萬不要!”
“妾身知道了,”凌尚香粲然一笑,飛馬而去。
剛行到祭龍台附近,一陣勁風吹起,卷起漫天塵灰。凌尚香忙勒馬止步,只見遠處路心佇立一個蜷曲老婦。老婦兩手拄杖,彎腰駝背,氣勢逼人。雖然看不到她面貌,但凌尚香一眼識出她身份,慌忙下馬上前,恭敬拜道:“參見婆婆!”
“哈哈……”老婦笑著轉過身來,枯皺臉上露出一絲邪笑,得意道,“你果然沒有令老身失望!東西帶來了?”
“是!”凌尚香恭敬奉上一個包裹。
王仙婆接過包裹,打開細看,裡面是一個錦匣,匣中有一本卷宗,卷宗上赫然寫著《祖母綠失竊案》。翻開細瞅,裡面詳細記錄著祖母綠失竊緣由和經過,還有靈山教教主杜傳威的簽字畫押。
她猛然合上卷宗,目光露出幾分狠厲,龍杖使勁拄地,陰森道:“杜傳威,真是死不足惜!”想起五十年前舊事,她隻恨得牙根癢。
五十年前,聽聞祖母綠驚現靈山教,王仙婆奉命前往核查。
當時她雖然年僅十五歲,但武功出類拔萃,辦事更狠辣幹練。待趕到靈山教,擒住眾人之後,王仙婆命人備上火甕,指著甕道:“誰肯說出杜傳威和他的妻子下落,就可以免受甕刑!”一番嚴刑逼供,在折磨死十二人後,總算查出了蛛絲馬跡。
奉命前往天魔教,魔君韋紫月見事跡敗漏,不得不交出杜傳威,奉上卷宗。王仙婆盯著卷宗,冷冷道:“魔君,呂麒麟呢?”
韋紫月漫不經心道:“使者莫急,本君已經派人去召,很快就會有消息。”
話音剛落,護衛來報,呂麒麟半途逃跑,沒敢回山。
韋紫月大怒,立刻命人全力追捕。
王仙婆面色冰寒,翻開卷宗細瞅,看到簽字畫押,不禁怒火三丈,一掌震碎卷宗,抓起杜傳威飛身而去,完全沒把天魔教眾人放在眼裡。
來到山下,將杜傳威丟入糞池,厲聲道:“你敢誣陷名門,好大的狗膽,簡直該死!”
杜傳威驚懼萬分,隻覺越陷越深,越掙扎越難以自拔。聽到王仙婆厲斥,他驚慌道:“使者饒命,我是無心之過,是有人誣陷我,必定是……”
“住口!”王仙婆怒斥道,“你還敢挑撥名門?簽字畫押俱在,你還敢狡辯?盜竊祖母綠珠,造謠誹謗靈山,惡意中傷天尊,企圖離間名門,條條都是死罪,你想怎麽死?”
“使者……饒命!”杜傳威越陷越深,逐漸淹沒了脖子。
“饒命?”王仙婆負手而立,居高臨下逼視道,“你藏在鄉下的妻子也曾像你這樣苦苦哀求,可惜,我想饒她閻王也不答應。還有你未出生的兒子,尚未出世就夭折了,真是報應啊!他們都在地下等著你,你該去懺悔了!”
杜傳威怒容滿面,邊掙扎邊怒罵,最後被糞池吞沒。
想起當初杜傳威臨死前的痛苦狀,王仙婆陰笑道:“杜傳威死有余辜,敢與名門為敵,作死!”
凌尚香嬌軀一顫,小心翼翼道:“這卷宗果然藏在神龍教,婆婆英明!”
“辛苦了,”王仙婆拄杖笑道,“你為聖門立了大功,聖門不會虧待你。你想要什麽賞賜,說吧,老身可以替你請賞!”
凌尚香遲疑道:“屬下不要其他賞賜,只求婆婆踐行承諾,替我求情!”
“什麽承諾?”王仙婆漫不經心道。
“婆婆……”凌尚香戰戰兢兢道,“您曾答應屬下,替我向掌門求情,準我退出靈山,退隱江湖!”
“哈哈……”王仙婆仰天大笑,笑得陰森而瘮人,直笑得凌尚香背脊發涼,汗毛倒豎。見凌尚香低眉順目,她收起卷宗,雙手拄杖,眼神怪異道:“尚香,你應該最清楚,沒人能主動退出靈山。膽敢說出這話的人,不是已死就是半殘,無一例外。今日老身權當什麽都沒聽到過,你也不要再提,否則必引火燒身。”
“婆婆……”凌尚香突然下跪,哀求道,“求婆婆可憐屬下!”
“夠了!”王仙婆面色冰寒道,“老身年邁,早已不記得此事。一日踏入聖門,終身不得背棄,你應該知道聖門規矩!”
凌尚香又驚又懼,急道:“婆婆一個月前曾親口答應屬下,就在盤龍鎮外尋龍林中。屬下已經找回卷宗,求婆婆……”
“住口!”王仙婆目露狠厲道,“不要逼老身說第二遍,否則你該知道後果!你立了大功,老身會替你請賞。至於這件事,我勸你不要癡心妄想,否則必死無全屍!起來吧!”沒等凌尚香起身,她已經轉身步去。
剛走幾步,她又止步駐足,冷冷道:“尚香,上次讓你打聽上官甫、衛青山二人的消息,打探得如何了?”
凌尚香面露哀傷,有氣無力道:“屬下已經打探清楚,上官甫墜崖而死,不久前剛找到骸骨。衛青山下落不明,至今杳無音信。”
“已經找到?”王仙婆疾步回身,目光逼視道,“當真?”
“是,”凌尚香氣若懸絲道。
“好,真是天助聖門!”王仙婆陰笑道,“上官甫已死,天尊已折一翅!若小主再出事,天尊雙翼俱斷,還能龍嘯九霄嗎?哈哈……”
婉瑩正在春鶯閣與天賜竊竊私語,突然晴兒疾步奔來,上氣不接下氣道:“已經打探清楚了,玄女教按兵未動,天魔教也毫無動靜。”婉瑩撚發沉思,幽幽道:“聖毒教、幽冥教、兩盟都動手了,唯獨實力最強的天魔教和玄女教按兵未動,你們不覺得奇怪嗎?”
晴兒急道:“瑩瑩,神龍教萬急,已經危在旦夕,還是盡快發兵救援吧!遲則生變,萬一……”
想起神龍教境遇,天賜也憂心忡忡道:“早知幽冥教和兩盟會南北夾擊,我就不該讓他們分兵南下支援天靜宮。現在看來,聖毒教進攻天靜宮是虛,幽冥教和兩盟滅神龍教才是實。再不支援,恐怕龍山必破,神龍教必亡。”
婉瑩眉頭緊鎖,若有所思道:“你們有沒有想過,萬一進攻神龍教也是虛,聯手滅逍遙閣才是實咧?那時神龍教主力在天靜宮,你們在神龍教,聖閣怎麽辦?天魔教、玄女教實力強勁,兩教聯手誰能爭鋒?”
“那怎麽辦嘛?”晴兒急得亂磨。
天賜也頓感頭皮發麻,眼下天靜宮、神龍教危在旦夕,逍遙閣也危機四伏,如何解燃眉之急?聖毒教兵強馬壯,又有香雪海坐鎮,天靜宮和神龍教援兵聯手也未必能佔到絲毫便宜。雖然已經派了冰兒前往,但依舊是杯水車薪,未必能扭轉戰局。幽冥教雖弱,但兩盟實力不俗,三教聯手誰能抗衡?僅憑現在神龍教孱弱守軍很明顯不是三教敵手。 萬一天佑出事了,自己豈不是追悔莫及?
他正要下決心,扭頭瞅見婉瑩秋水明眸,又遲疑難決。想起她剛才的分析,天賜也暗暗讚同。天魔教、玄女教都按兵不動,完全不符合常理,其中必有蹊蹺。若此時自己離開,天魔教、玄女教聯手侵犯,婉瑩如何能敵?想到這,他忍不住撫摸著婉瑩玉容,心下暗道:“天佑不能出事,婉瑩更不能,我不能失去手足,更不能失去心魄!”
見晴兒急得雙目噴火,天賜也愁得眉頭深鎖,婉瑩暗暗歎氣,強顏笑道:“看你們愁成這樣,不如派晴兒前往。如果幽冥教、兩盟聯手進攻,你就勸天佑離開,舍棄龍山,保存實力;如果他們互相猜忌,你們就穩住幽冥教,逼退兩盟,危局自解。”
“可是……”晴兒遲疑道,“剛才你不是說天魔教、玄女教……”
“放心,這裡有我!”天賜鏗鏘道,“我會留在逍遙閣,一直守護著婉瑩!邪教膽敢來犯,必讓他們铩羽而歸!”
“去吧!”婉瑩拍著晴兒玉手寬慰道,“有我和天賜在,邪教滅不了聖閣!記住我說的話!”
“好!”晴兒欣喜萬分,疾步奔去。
望著晴兒迅捷倩影,婉瑩如釋重負,喃喃自語道:“千裡奔波,隻為伊人,其實幸福真得很簡單!”
“是啊!”天賜輕輕摟著她香肩,也若有所思道,“日夜相守,隻為璧人,陪伴也是一種深情。”
兩人相視一笑,靜靜依偎。
雖然威脅在步步逼近,但此刻靜靜依偎,二人已然心滿意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