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蝶奇緣 第四百七十五章 還施彼道

“不敢，”香雪海恭敬道，“前輩請說。”

穆紫夜似笑非笑道:“剛才渡劫護法說卷宗和細作名單並非蕩魔使者自願所寫，不知護法如何證明?”

香雪海娓娓道:“小女子為使者診治，發現她被人下了蠱毒，心智曾被人控制，所以懷疑卷宗不是她自願所寫。後來使者清醒，對八公山的經歷全然不記得，更印證了小女子的猜測。”

穆紫夜不置可否，繼續道:“剛才龐護法又說杜傳威所寫卷宗也是偽造的，不知護法如何證明?”

“這事更簡單了，”香雪海氣定神閑道，“我自幼被毒尊獨孤前輩收養，一直生活在蝶谷，直到數年前才離開。而魔君沈前輩也一直藏身蝶谷，極少離開，直到一年前才出山。十五年來，沈前輩說過無數次往事，也提到過祖母綠來歷，還有杜傳威等人，卻唯獨沒有提起過什麽卷宗。你們要是不信，可以詢問誅邪、罰惡兩位使者，他們一直生活在天魔教，又曾是魔君、魔嬰，如果真有此事，他們不可能對卷宗的事一無所知。”

薑夢雪、宋軼峰紛紛起身恭敬道:“護法所言極是，我們從沒有聽說過關於卷宗的事。”

穆紫夜冷笑不語，又接過鮑蕊蕾、玉玲瓏證詞細瞅，目光如炬道:“可否請鮑蕊蕾、玉玲瓏前來對質?”

靈山眾人齊齊一驚，唯獨龐宗義面不改色道:“這件事恐怕不行，二人臨陣倒戈，肯冒死作證，實屬不易，長尊下令務必保護好二人，任何人不得私見二人。除非元靈天尊肯當面對質，否則二人不會在任何場合露面，還請諸位見諒！”

梵氣護法孫聖謀趁機笑道:“既然已經證明一切都是子虛烏有，那麽我等也沒有理由再同室操戈。名門團結至關重要，咱們可不能中了他人挑撥離間之計，毀了天道盟大好前程！”

眾人紛紛點頭，雖然仍有懷疑，卻不得不佯裝認同，紛紛聲討八公山。

香雪海暗暗咬唇，五內如焚，想起當日收到的那封信箋，不禁暗暗歎息，不知今天所作所為是對是錯。那時她還沒有收到天賜等人信箋，卻先收到了上官甫的密信，望著信中諄諄告誡，她遲疑不決，不知該如何是好。直到遇到王仙婆等人，她才意識到前途難測，生死難料，或許父親的謀劃是對的。只是原本該萬劫不複的靈山此刻在自己的幫助下逃出生天，自己如何對得起師兄?又如何對得起無辜枉死的沈波旬、上官燕?

望著靈山眾人得意洋洋之色，又瞅著名門眾人色厲內荏神情，她稍稍動搖，忍不住想倒戈一擊，徹底把靈山定死在恥辱柱上。突然腦海中浮現出上官甫的音容笑貌，想起無辜慘死的母親，想起自幼孤苦無依的弟弟，她暗暗咬牙，心下暗道:“也許爹是對的，我不該讓娘死不瞑目！”雖然心裡這麽想，但每每想起天賜、夏子龍便覺得萬箭穿心，忍不住五指暗攥，鮮血浸濕了紫裳。

龐宗義親自宴請眾人，趁機道:“今日盡釋前嫌，還望諸位今後不要再受人蠱惑，做出令親者痛仇者快的事！”

地陰護法嶽老伯趁機舉杯道:“卷宗之事雖然解釋清楚了，但八公山認不認可，是否有新的證據出現，是否有新的證人推翻證詞，我等無從知曉，只能靜觀其變。不過有一件事還是要說清楚，樂安山無意卷入貴派與八公山的爭鬥，我們都希望兩派能夠化乾戈為玉帛，一笑泯恩仇。”

名門眾護法紛紛附和，唯獨孫聖謀、徐神秀、賈芳華冷笑不語。

龐宗義輕咳一聲，扭頭瞅著三人道:“不知孫護法、徐護法、賈護法怎麽看?”

孫聖謀撂下酒杯，冷冷道:“名門默契，江湖規矩，這是咱們的底線，誰敢踐踏底線，必群起攻之。我等身為名門，有匡扶正道的責任，豈能一味忍讓?”

“說得好，”徐神秀面露諂笑道，“諸位很少踏入江淮，不知其水深淺。如今的八公山咄咄逼人，先後利用神龍教、逍遙閣和天靜宮大肆擴張，又盤踞天魔教、聖毒教、玄女教，滲透幽冥教、兩盟，大有一統江湖，重塑武林之勢。如果大家都睜一隻閉一隻眼，不久的將來八公山就敢染指天府，飲馬河陰了！”

“不錯，”賈芳華義憤填膺道，“之前敝派險些被他們利用，做出不智之事。幸虧神尊英明，及時戳穿他們的陰謀，令老身看清他們的虛偽面目。再想起這些年八公山的所作所為，老身也不得不仗義執言，替靈山說句公道話。諸位，你們久不在江淮，不知八公山真面目，情有可原。現在的八公山早已不是兩年前的八公山，他們屢屢破壞江湖規矩，打破江湖默契，殘害平民百姓，屠戮江湖各派，罪行累累，令人發指！如此荒唐無道，敝派絕不與之為伍！”

“真是奇怪啊！”穆紫夜暗暗思忖道，“之前神農頂答應八公山要徹查楊世濁案，現在又倒戈一擊，為何數日之間竟如此反覆?是之前在欺騙八公山，還是此刻在欺騙靈山?莫非他們在故意挑撥離間?”

見主和聲浪巨大，龐宗義乾笑道:“諸位請坐！諸位的心思老夫已經知曉，既然諸位開誠布公，那老夫也不拐彎抹角了。敝派與八公山同為名門，情如手足，絕不會成為生死之仇，更不會走到玉石俱焚的地步。之前因為幾位使者的事，兩派多有誤解，如今元靈天尊已經派人傳信，數日後將派人送回罰惡使。為表善意，敝派也答應立刻送回雪海護法。今後兩派還要同心協力，維持名門秩序，維護江湖規矩，請諸位放心！”

嶽老伯等人大喜，紛紛舉杯共慶，酣暢共飲。

酒過三巡，龐宗義趁機道:“不過話又說回來，雖然兩派不會兵戎相見，但敝派職責所在，絕不會允許任何人肆意踐踏江湖規矩，打破名門默契，凌辱江湖各派！只要敝派一息尚存，正道薪火絕不會熄滅，善惡賞罰必不會遲到！”

嶽老伯等人喜憂參半，紛紛乾笑附和。孫聖謀等人大喜，齊齊唱和。

待眾人散去，龐宗義捋須搖頭道:“名門離心離德，已經形如散沙，指望不上了。長尊說得對，今後聖門只能靠自己，絕不能心存僥幸。待罰惡使歸來，咱們的計劃就要開始了，這一次絕不能讓他們有翻身的機會！”

王仙婆恭敬道:“是，請護法放心，屬下必全力以赴！”

“全力以赴還不夠，”龐宗義目光如炬道，“要無所不用其極！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法，不可自縛手腳，否則大勢休矣！天尊不是善類，其屬下也絕非庸才，不可小視！若眾人能戰則培養之，若不能則反其道而行之，以彼之矛攻彼之盾！”

“屬下明白！”王仙婆心領神會道，“護法還有什麽吩咐?”

龐宗義氣定神閑道:“還有一件大事，由你親自護送香雪海回八公山，順帶向天尊請罪。待他們放回罰惡使之後，把這三份卷宗拿給天尊看，告訴他們三件案子已塵埃落地，只要他們不再糾纏，鮑蕊蕾、玉玲瓏就能活命！”

王仙婆大喜，當即點名薑夢雪、幽襲、幽靈等人隨從，連夜啟程。

聽聞香雪海回來，天賜又驚又喜，早派天佑、夏子龍率八公山門徒壽州相迎。

天佑、夏子龍率眾人出城三十裡相迎，見香雪海完璧歸來，紛紛喜不自勝。天佑疾走兩步，握著香雪海玉手仔細打量，笑容滿面道:“姐……雪海姐，他們沒為難你吧?”夏子龍也緊隨其後，眼眸含情。

香雪海淚中帶笑道:“我沒事，他們沒有為難我。”邊說邊望向夏子龍，關切道:“聽聞逍遙閣出事了，公子沒事吧?”

夏子龍搖頭苦笑道:“你沒事就好，我無礙！”

“好一個一馬配雙鞍，真是難得一見的奇景。”王仙婆拄杖邪笑道，“幾位不妨晚上慢慢敘舊，老身還有要事求見天尊，還請諸位通稟！”

天佑冷哼一聲，斜睨道:“我師兄日理萬機，暫時沒有功夫見你。你要的人在此，你帶回去就是。”邊說邊抬手示意，身後兩人很快押來一個披頭銀發的男子，正是宋軼峰。天佑一把扣住宋軼峰肩胛骨，面露不屑道:“我師兄說了，請諸位記住，不要再助紂為虐，更不要與八公山為敵，否則下一次可就沒這麽幸運了！”

薑夢雪恨得牙根癢，望著宋軼峰豆大汗珠直冒，不禁暗暗心疼。待攙過宋軼峰，忙暗暗運氣助他恢復氣力，又倒出幾枚藥丸。

王仙婆似笑非笑道:“老身見天尊不僅僅是為了罰惡使的事，還有其他要事，請幾位通稟一聲。”

“我師兄日理萬機，沒空！”天佑抱劍而立，冷漠道，“使者有什麽事盡管告訴我，我們自會替你傳達。”

“哦?”王仙婆神色玩味道，“聖尊如此對天尊，不知將來天尊是否會如此待你?要是他知道是上官甫一手策劃了梅園案，又親手殺了他的父親，不知天尊還會不會視你為手足?”

天佑面色一變，急道:“你怎麽……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哈哈……”王仙婆笑道，“聖尊，是時候多給自己留一條退路了，否則將來你如何保全自己，又如何保全聖後?”

想起晴兒，天佑虎軀一震，咬牙道:“我和師兄親如手足，外人休想挑撥離間！”

王仙婆似笑非笑，拄杖不語。

眾人齊至大殿，王仙婆恭敬道:“天尊，今日老身前來有三件要事，其一是替罰惡使擅闖貴派一事向天尊請罪，其二是奉命將幾份證詞獻給天尊，其三嘛……”她陰目一瞥天佑等人，欲言又止。

天賜眉頭緊皺，扭頭瞅著婉瑩道:“夫人，師妹千裡迢迢歸來，不知情況如何，請夫人為她診治，以免留下病根。”婉瑩心領神會，招手示意，領著晴兒、冰兒飄然退去。

待四人離去，天賜又吩咐道:“天佑，你去通知大師兄，讓他巡視後山，以防不測。”天佑一頭霧水，很快猜出幾分，不得不恭敬退去。見天佑眼神異樣，天賜暗暗歎氣，又吩咐夏子龍、傅玉成殿外守護，自己獨自接見王仙婆。

見眾人先後離去，王仙婆拄杖笑道:“其三是告知天尊關於你的師父上官甫的下落。上官甫與天尊有師徒之情，養育之恩，也有滅門之恨，殺父之仇。他不僅多次暗算天尊，還設計害死了天尊的雙親， 不知天尊可知此事?”

“是誰告訴你的?”天賜目光逼視道。

“哈哈……”王仙婆笑道，“敝派網絡江湖，消息神通，想查一個人的身世並非難事。天尊不是齊鳳翼的孩子，也與上官甫無關，而你又恰恰出現在梅園，必是梅園案牽連之人。無相和尚本已遁入空門，卻甘願替天尊撒下彌天之謊，看來他是知道天尊身世的。天后囑咐逍遙閣保全無相，又親自安置，可見她也知道無相與天尊的關系。可惜此事被上官甫識破，他捷足先登，滅了靈谷寺，殺了無相，栽贓嫁禍敝派，無非想禍水南引，坐收漁利！”

天賜面色冰寒道:“是誰殺了無相大師?”

“當然是上官甫！”王仙婆邊說邊獻上一封信，恭敬道，“這是上官甫寫給香雪海的密信，令其不要投奔八公山，並想方設法從天尊手上保全聖尊。”

天賜又驚又怒，虎掌化爪，信箋自飛，急忙細瞅，果然與王仙婆所說並無二致。上官甫在信中諄諄告誡道:“天尊已經洞悉真相，梅園案再難遮掩，若聖尊投奔八公，早晚有性命之憂。即便他念手足之情，救命之恩，也難平滅門之忿，難忘殺父之仇。切記切記，萬不可投奔八公，否則必羊入虎口，淪為砧板魚肉！”

望著信中觸目驚心的字眼，天賜喃喃自語道:“滅門之忿……殺父之仇……果然是你……是你的字跡！上官甫……我與你該恩怨兩清了！”

王仙婆大喜，趁機邪笑道:“天尊，上官甫就藏在壽州，老身不便出手，謹恭祝天尊早日報此血海深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