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賜心領神會道:“陰陽協和是天地法則,也是武學精研之要髓,我怎能不知?陰盛陽衰便要補陽,否則陽衰則陰盛,盛極必衰,陰陽一損俱損,必傷及本元,本元不固,武功付諸流水。”
“夫君說的是,”婉瑩繼續道,“武功分陰陽,陰陽不能互取,否則不僅沒有助益,反倒有害。陰功取陰必補陽,陽功取陽必滋陰,否則陰陽失衡,萬事皆休。武林人多不懂陰陽之事,難免竹籃打水一場空,還枉丟了性命。”
天賜笑道:“所以咱們的《玉蝶寶典》只能取陽,不能取陰,對不對?”
“不!”婉瑩笑道,“妾身剛才說過,取陽必滋陰,取陰必補陽,只要陰陽協和,自然無礙。妾身用玲瓏丹為夫君煉製了兩種丹藥,一種可以補陽,一種可以補陰,只要夫君記得服用,必不會陰陽失衡。”
天賜大喜,當即隨婉瑩來到紫金殿,打開錦盒,見裡面放著兩瓶丹藥,欣喜道:“夫人未雨綢繆,真是我的命中貴人。這兩瓶藥丸足夠我蕩平靈山的,不勞夫人再費心煉製了。”
“你想得美,”婉瑩喜憂參半道,“我只有一枚玲瓏丹,就算你想讓我給你煉製,今後怕也不能了。一般的藥物不足以調和陰陽,唯有玲瓏丹才有這樣的助益。”
“原來如此!”天賜若有所思道,“難怪他們一直覬覦玲瓏丹,原來不光是為了祛毒。”
話音剛落,李雲樓疾步奔來,愁容滿面道:“掌門,大事不好!江湖傳聞,靈山正打算率領眾名門和江湖各派聲討八公山,看樣子是要逼迫掌門退位啊!”
天賜面色冰寒道:“名門是想打斷我創立新法的進展,用心險惡!夫人,你幫我拖住他們一個月,千萬不要以卵擊石。等我出關,再找他們一一算帳!”
“好!”婉瑩強顏笑道,“夫君放心閉關,有妾身在,不會有事的。”
翌日天賜正式閉關,創修《玉蝶寶典》。
數日後,名門聲討聲浪鋪天蓋地而來。婉瑩負手在殿中踱步,望著桌案上一封封責難信,瞅著李雲樓道:“師兄,名門的信都到了?”
李雲樓恭敬道:“靈山為首,錦屏山、廬山、黃山隨後,樂安山、釣魚山、泰山、關帝山又隨後,剛才呈上的是神農頂的信箋,還有賀蘭山、岐山的沒有到。”
“江湖各派呢?”婉瑩繼續問。
李雲樓歎氣道:“神龍教、兩盟率先聲討,天魔教、聖毒教、幽冥教隨後,日月盟等隨聲附和。”
婉瑩眉頭緊皺道:“都是來逼宮的,想逼夫君退位。靈山的使者什麽時候到?”
“已經到了,就在山下!”李雲樓急道,“天后要不要見一見?”
“請使者來!”婉瑩鏗鏘道。
不久李雲樓引一位老者飄然而至,老者胡須花白,眼神深邃,一身貴氣,是渡劫護法龐宗義。雙方寒暄幾句,龐宗義撂下杯盞,劈頭蓋臉道:“天尊公然破壞江湖規矩,悍然打破名門默契,屠戮江寧鎮、盤龍鎮平民,又暗殺兩盟前盟主張、朱、楊、凌四人,還欺師滅祖,手刃恩師,更有甚者,暗中指使張浩宇、鮑蕊蕾、玉玲瓏等人借楊世濁案興風做浪,惡意誹謗靈山,如此彌天之罪簡直罄竹難書!天后是聰明人,應該知道天尊所犯何罪,該當如何!”
婉瑩不屑一笑道:“對貴派來說,這不是稀松平常之事?見神龍教坐大,就栽贓陷害楊世濁,又利用華家瓦解神龍教。見天魔教坐大,就極限施壓,逼良為娼,使楊玉環拋夫棄女,親手毀掉天魔教。見聖毒教坐大,就蠱惑獨孤勝等人欺師滅祖,重創聖毒教。見神龍教複興,就挑撥離間,令神龍教自相殘殺,自毀長城。彼時貴派跟誰講過江湖規矩?”
龐宗義乾笑道:“天后要翻舊帳?當年江湖亂象叢生,梟雄四起,人人都想稱雄稱霸,敝派身為名門豈能坐視不理?縱使手段不夠高明,但敝派不是為了一己之私,而是為了眾名門,為了江湖各派。”
“舊帳?”婉瑩冷笑道,“難道貴派不是一直如此?不久前是誰殺了女帝沈飛燕?是誰偷襲了幽冥大帝紫洞微?是誰殺了上官甫?又是誰滅了楊言忠、凌雲思,栽贓陷害?江寧鎮的冤魂知道真相,盤龍鎮的屈鬼也知道內情,他們死不瞑目,早晚會向真凶索命!”
“哈哈……”龐宗義大笑道,“今日是為了貴派之事,不是為了敝派,天后想討論敝派之事,還請屈尊前往敝派,老夫隨時恭候!至於貴派之事,希望天后轉告天尊,德不配位者應該引咎退位,不要屍位素餐,否則必有滅頂之災。”
婉瑩嬌軀一顫,面色難看。
龐宗義繼續道:“這不是敝派的意思,而是江湖各派的心聲,也是眾名門一致的意見,更是仙門的態度。”
聽聞仙門插手了,婉瑩垂頭喪氣道:“茲事體大,本後做不了主。眼下天尊正閉關,能否給我們一個月的時間,讓天尊處理好山門之事?”
“不可!”龐宗義抑揚頓挫道,“江湖群情激憤,名門必須表態,盡快平息眾怒。”
“半個月如何?”婉瑩哀求道,“我們總要召集兩盟、神龍教等人前來商議賠償之法,沒有半個月恐怕不能善後。”
“也不可!”龐宗義得意道,“名門為武林表率,若不從速解決,必然有損名門聲威。就算敝派答應天后,只怕其他名門也不會答應。”
“那十日如何?”婉瑩繼續道,“我們總要選立新掌門,妥善處理好後事,沒有十日怎能辦成?”
“哈哈……”龐宗義笑道,“天后何必拖延時日?老夫隻給貴派五日時間,若五日後沒有得到滿意的答覆,到時就休怪老夫不恭了!”
“好!”婉瑩無奈攤手道,“請護法靜候佳音!”
龐宗義起身笑道:“天后是聰明人,應該明白一件事,幾十年來沒有靈山做不到的事,今日之事也不例外!為天尊好,還是順應民意,退位讓賢,以免自取其辱!”
待龐宗義走後,李雲樓急道:“天后,談的如何?靈山肯不肯讓步?”
婉瑩搖頭道:“他們堅持讓夫君退位,否則便率眾名門、江湖各派兵臨城下。”
“這……”李雲樓嚇得面無血色,結巴道,“要不……要不請師……”
“不!”沒等他說完,婉瑩擲地有聲道,“請誰出面都沒用,靈山絕不會善罷甘休。咱們唯一能做的就是拖住他們,為夫君創立新法贏取寶貴時間。只要夫君修練成功,靈山必不戰自潰,其余名門更是傳檄可定。”
龐宗義回到山下,早有如意、王仙婆、薑夢雪、宋軼峰、幽襲、幽靈等人迎上。王仙婆恭敬詢問,龐宗義笑道:“天后在拖延時日!老夫已經答應給他們五日時間,若得不到滿意答覆,咱們就不客氣了。”
“這……”王仙婆疑惑道,“護法既然知道天后在拖延時日,為什麽還要成全她?”
“這叫將計就計!”龐宗義捋須笑道,“五日的時間既是給八公山的,也是給咱們的。立刻以如意的名義去信聖門,就說元靈天尊拒絕認罪,更不肯退位,請清虛長尊上呈掌門裁決!”
五日後,龐宗義再度踏上八公山。與之前不同,這一次他足足在紫金殿前曬了半天。直到日落西山,婉瑩才同意召見。
見八公山如此冷淡,龐宗義已知結果,依舊面不改色道:“不知天尊是否願意退位?”
“憑什麽?”婉瑩不屑一笑道。
“憑滔天之罪!”龐宗義盛氣凌人道,“天尊之罪驚世駭俗,罄竹難書,退位讓賢是對其最寬大的處理。若不識好歹,眾名門隻好依照名門規矩奉天伐罪了!”
“奉天伐罪?”婉瑩冷笑道,“誰是天?”
龐宗義似笑非笑道:“名門之上自然是仙門!既然天尊一意孤行,不肯引咎退位,那我們隻好公事公辦了!到時血染八公山,屍橫紫金殿,就怨不得我們了!”
“本後拭目以待!”婉瑩擲地有聲道。
十日後,壽州城外名門雲集,虎視眈眈。
為首的是龐宗義,他身後站著如意、王仙婆、薑夢雪、宋軼峰、幽襲、幽靈等人,左邊站著梵氣護法孫聖謀、紫宮護法衛靈碑、上宮護法善玉衣、扶桑護法徐神秀,右邊站著地陰護法嶽老伯、諸天護法鍾武勝、瑤池護法賈芳華、神霄護法李元貞等人。
見賀蘭山、岐山沒有派人前來,龐宗義面露怒色道:“今日之事是名門之事,不是我聖門之事,所以天尊才召諸位前來會盟。不過有些人身在曹營心在漢,不僅不派人前來,甚至不肯譴責八公山。如此左右逢源之徒,將來必作繭自縛。諸位深明大義,肯前來會盟,是名門之幸,江湖之福。諸位請,老夫要在壽州城仲氏酒樓為諸位接風!”
壽州城內,眾名門齊聚仲氏酒樓仙苑閣。不多時神龍教聖尊天佑率晴兒、香雪海、夏淑敏一行人趕來會盟,龐宗義大喜,率眾人下閣相迎。龐宗義笑道:“聖尊能如約趕來,足見是守信之人,將來必能領袖群賢,做一方之主。”
天佑面無神情道:“我隻想廢了八公山,報滅師之恨。至於其他的,我沒有心思去想。如果諸位想殺了天尊,我不會攔著,當然也不會當幫凶。”
“哈哈……”龐宗義乾笑道,“無人會殺天尊,也無人敢殺天尊。我等已經接到仙門之令,從即日起收回元靈天尊稱號,將八公山逐出名門之列。我們今日前來就是為了宣讀旨意,並將誹謗名門,屠戮兩鎮的幕後真凶捉拿歸案。至於天尊生死,不是我等可以妄議的,聖尊隻管作壁上觀,老夫自有分寸!”
“如此最好!”天佑稍稍心安道,“只要不殺天尊,什麽忙我們都可以幫。”
眾人正說話間,兩盟盟主宇文賢、柴存勖率領兩盟眾人趕到。
宇文賢笑道:“聽說諸位要幫忙,我們特意千裡趕來。我們與神龍教不同,不管名門要做什麽,我們都會助諸位一臂之力!”
“多謝,兩位盟主辛苦了!”龐宗義笑道,“兩位官複原職,老夫還沒來得及登門賀喜,卻要勞兩位千裡奔波,真是過意不去。等下老夫定要自罰三杯,給兩位盟主賠罪!”
“豈敢豈敢!”宇文賢二人異口同聲道。
眾人還沒動身,只見幽冥大帝紫琥珀率聖女紫琉璃、陰後沐寒月、鍾馗郭嘉佑等人飛馬而至。見龐宗義等人佇立台階上,紫琥珀疾走兩步,恭敬道:“名門有召,幽冥教來遲了,望恕罪!”
“大帝能來就是給名門面子,”龐宗義笑道,“今日有神龍教、兩盟和幽冥教助陣,大事必成!老夫已經備下酒席為諸位接風,諸位請!”
一時仙苑閣名門雲集,江湖齊聚,聲勢浩大。
婉瑩負手佇立八公山上,聽著李雲樓奏報消息,皺眉不語。待李雲樓奏罷,婉瑩歎氣道:“山下之事已成定局,名門仗勢欺人,六教甘為鷹犬,氣焰囂張,聲威震天,看來這生死劫是逃不掉了。山下之事就辛苦師兄了,有風吹草動立刻來報。”
“天后放心!”李雲樓鏗鏘道,“師父和掌門信任我,我絕不會令他們失望。他們想攻上八公山,除非從我身上踏過去!”
婉瑩苦笑一聲,幽幽道:“夫君有沒有寫出《玉蝶寶典》?”
“這……”李雲樓遲疑道,“掌門還沒有寫出第一章。之前撕了寫,寫了撕,似乎胸無成竹。”
“唉,”婉瑩長歎一聲,默然不語。
待李雲樓走後,她駐足眺望著壽州城,喃喃自語道:“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大概聖賢都要經歷一番磨難才能有所作為。也許上尊是對的,是我一直在羈絆他,折去了他的雙翼……”
夜幕降臨,八公山迎來三位不速之客。
婉瑩抬頭望去,見夏子龍、冰兒、傅玉成疾步而來,又驚又喜道:“兄長?你們……你們怎麽又回來了?”
夏子龍急道:“天后沒事吧?聽說名門召集六大教派和江湖各派圍攻八公山,我們當然要趕來護駕。”
“對了,天尊呢?”傅玉成憂心道:“冰兒知道天尊有危險,立馬就要飛回八公山。我們日夜兼程,總算趕在名門圍攻前回來了。”
婉瑩感動不已,強顏笑道:“夫君正閉關參修新法,你們不必擔心。既然你們回來了,我正好有些事要你們幫忙。”
三人大喜,豎耳靜聽。
婉瑩起身踱步,撚發低眉道:“過幾日我可能要下山一趟,去辦一件很重要的事。如果有一天夫君問起我,你們記得告訴他,我不會有事的,他也一定能練成新法。待他武功練成時,我們還要一起回聖閣祭奠娘親。”
“還有呢?”夏子龍疑惑道。
婉瑩仰望星空, 若有所思道:“《玉蝶寶典》不是一朝一夕能練成的,如果夫君一直如此,你們記得提醒他,天地萬物才是最好的老師!只要他靜下心來問心求道,不愁新法不成。”
傅玉成一臉迷茫,夏子龍滿臉疑惑,唯獨冰兒憂心忡忡。
見三人不語,婉瑩回頭笑道:“有你們在,夫君必不會有事!”
天賜心裡咯噔一聲,總覺得有種不祥的預感。望著滿地的廢紙團,怒而甩筆,困坐不語。望著燈枯油盡,想起一路艱辛,又想起眼前困局,不禁暗歎一聲,又默默撿起紙筆,幽幽道:“到底如何才能吸收功力?靈山為什麽能輕松反彈內力?難道吸收與反彈之間有什麽聯系不成?”
這時婉瑩飄然而至,隔著密孔道:“夫君,我最近幾日要下山一趟,你要安心修練,千萬不可懈怠。”
天賜一驚,疾步門後道:“是不是出事了?靈山有沒有什麽動作?”
“沒……”婉瑩笑道,“當然沒有,他們已經答應給咱們半個月時間,現在還早著咧!夫君安心修練,切勿急躁,否則必前功盡棄。”
“好!”天賜擲地有聲道,“夫人不必擔心,我已經寫出一章,過幾日就能寫完。夫人安心呆在山上,千萬不要輕舉妄動,更不要鋌而走險。等我出關,一切都會迎刃而解!”
婉瑩暗暗苦笑,輕聲嗯了一聲,玉手撫摸著氣孔,感受天賜呼吸的溫度,悵然若失。直到聽到天賜呼喚,才逐漸回過神來,強顏笑道:“夫君安心修練,我去去就回!”
天賜欲言又止,總覺得事有蹊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