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覺來到了城牆附近,見城牆高厚,想起之前一直沒能躍上,搖頭苦笑,負手離去。突然心血來潮,自言自語道:“之前武功沒有突破地仙,現在已經突破了,難道還躍不上?要是能躍上,日後逃跑就方便多了。”
想到這,他緩緩後退,兩掌急抬,飛身急奔,待到城牆附近,突然兩掌噴氣,借力而起,踏牆而上。剛到城牆一半,隻覺心驚膽戰,又急忙飄然落下。歇息片刻,想起剛才心志不堅,又如法炮製,奮力而起,竟扶搖直上,翩然落在牆頭,不禁喜上眉梢。回身望著江寧鎮,暗暗歎氣道:“好個秀麗的江寧鎮,燈燭搖曳,美不勝收。要是有機會,定要帶瑩瑩來看看!”
“天賜……”婉瑩嬌呼一聲,陡然醒來,見四周不停顛簸,掀起車簾驚道:“姑母,到哪兒了?”
旁邊一個三十余歲的少婦躬身道:“啟稟小主,前面就是聖閣西門。”她大眼鳳眉,下巴尖尖,頗有氣韻,是醉翁亭主李曉芸。
婉瑩一聲歎氣,靜靜坐在馬車裡,不時想起天賜音容笑貌,暗暗思忖道:“不知道天賜已經到了何方,會不會想我?”
許久後,馬車戛然而止,李曉芸掀起車簾,小聲道:“小主,無名門到了。”
婉瑩下了馬車,放眼望去,到處張燈結彩,喜氣洋洋,通往養心閣的大道上每隔三米便有一個侍女提燈侍立,更顯莊重肅穆。望著久違的逍遙閣,頓時感到了回家的溫馨。
正觀望間,不遠處一個少婦領著眾人翩然而來。她柳眉小嘴,臉頰稍瘦,膚色皎潔,正是聽雨軒主牛合德。牛合德一閃而至,躬身笑道:“小主,閣主已經等候多時,快隨我去吧!”
婉瑩粲然一笑,挽著牛合德胳膊嗔道:“姨娘,瑩瑩好想你,怎麽一直都沒有看到你咧?”
牛合德笑道:“小主忙著照顧聖童,哪裡會想起我喲?再說前段時間,我去替閣主辦些差事,沒有來得及回閣。等我回來,你又不在了。
婉瑩嘴角淺笑道:“姨娘是忙著替爹尋訪仙人吧?對了,這段時間爹爹心情怎麽樣?有沒有發脾氣?”
牛合德搖搖頭道:“你不在,閣主心情很差,不過很少發脾氣,只是偶爾喜歡發呆,一愣就是一下午。”
婉瑩無奈歎氣道:“可惜我不是男兒,不能常伴爹爹左右,以後還望姨娘多多用心,替我照顧好爹爹。”
牛合德苦笑道:“我……只能照顧閣主起居,至於其他的,我也是無能為力。”
婉瑩似笑非笑,屏退眾人,低聲道:“姨娘,你對我爹是不是早有想法?”
牛合德大驚,頓時紅了臉,慌張道:“哪有?你別想多了,這都是沒影的事。我與閣主一直相敬如賓,從來沒有半點苟且,小主這話讓屬下無地自容了!”
見她小心翼翼,婉瑩得意笑道:“關心則亂,姨娘也不例外。我實話跟姨娘說,我爹也對你傾心已久,只是害怕我反對,一直沒敢提。十多年前我娘去世,我爹發憤圖強,奪回了聖閣,為了彌補對我的虧欠,把姨娘留下照顧我。姨娘可知道為什麽你能留下來?”
牛合德稍稍好奇,輕輕搖頭。
婉瑩負手笑道:“當年我接連趕走了十個婢女,爹爹無計可施,過了許久才把姨娘派來。我第一次見姨娘,就瞧出姨娘身上的獨特氣質:聰慧謙恭,素雅溫柔。我相信爹爹也看出了你身上有我娘的氣質,所以才把姨娘派到我身邊。你是我們父女都認可的人,難道姨娘還不知道我爹的心意?”
牛合德遲疑道:“可是……閣主修仙問道十年,只為了能與夫人相見,只怕是小主想多了。”
婉瑩輕撚絲發,嘴角淺笑道:“姨娘不相信我?我爹一直不敢提,是怕冷落了我。現在我已經找到自己中意的人,我相信爹爹絕不會對姨娘的付出視而不見。只要我替姨娘說句話,爹爹一定會給姨娘名分。”
牛合德連忙擺手道:“小主千萬別!屬下只求能在閣主身邊侍候,不敢奢求什麽。再說,閣主修仙問道,不會有凡心,要是惹怒了閣主,屬下只能離開聖閣了!”
婉瑩無奈搖頭道:“過度謙虛其實是自卑的表示,姨娘貌美如花,柔情似水,哪個男人不愛?既能照顧衣食起居,又能披甲上陣,還心甘情願侍候十年,默默付出不求名分,只怕天下難找第三人。”輕輕握著她玉手,笑中帶淚道:“這些年辛苦你了,不避寒暑照顧我們父女,夏家不會虧待你,我也不會,我爹更不會。姨娘放心,只要我點頭,爹爹自會珍惜你。”
牛合德感動不已,不知不覺淚濕眼眸,忙擦去婉瑩粉腮淚珠,破涕為笑道:“閣主只怕已經等得焦急了,咱們快走吧!”
夏妙玄正在養心閣門口踱步,急得不住搓手。旁邊夏子龍帶劍侍立,冷峻的臉上掛著一絲傲氣。見婉瑩前來,夏子龍忙躬身道:“閣主,小主來了!”夏妙玄急忙回身望去,見婉瑩挽著牛合德胳膊有說有笑,不禁面露笑意,輕輕招手。
婉瑩疾步上前,挽著夏妙玄胳膊笑道:“爹!”
夏妙玄一抬手,牛合德和夏子龍齊齊躬身退去,他邊望著婉瑩邊笑道:“瑩瑩,你能平安回來就好,江湖險惡,不是你這樣的女兒家可以隨便闖蕩的。把你截回來是爹的主意,你千萬別錯怪子龍。”
婉瑩淡然一笑道:“爹放心,我不怪子龍,要不是女兒想回來祭拜娘,他又怎麽可能有機會下手?今日女兒陪爹一起為娘祈禱,希望娘在天之靈能夠護佑咱們。”
夏妙玄一愣,欣慰笑道:“原來如此,看來爹小看你了。你若是男兒就好了,必定能夠承繼爹的大業,威震一方!”
“爹,難道女兒就不能承繼大業了嗎?”婉瑩撇嘴笑問。
夏妙玄眼睛一瞪道:“誰說的?我的寶貝女兒天下無雙,莫說成為閣主,就是武林盟主也是綽綽有余。”
婉瑩不屑一笑道:“爹抬舉女兒了,女兒對武林盟主沒有興趣,我隻想成為盟主夫人,輔佐夫君成就一番大業。當初娘為爹謀劃奇策十二,助爹縱橫南北,富甲一方。臨終前又為爹留下遺策‘北聯神龍,西和兩盟,南伐玄女,臨危受命’,助爹拿下閣主寶座。我相信娘當年能做到的,女兒一樣能做到。”
想起往事,夏妙玄不禁喃喃自語道:“人無我有,人有我優,人優我廉,人廉我惠,人惠我恭,人恭我譽,人譽我碑!這二十八字是當年你娘給我謀劃的第一策,爹至今還記得。”
婉瑩也喃喃自語道:“娘是奇女子,可惜上天不眷顧。當年娘曾對我說,希望我能像她一樣,做自己喜歡做的事,與中意的人白首偕老。這句話女兒一直記得,從不敢忘。”
夏妙玄緩緩坐落,神色落寞道:“原來是飛鴻的意思,爹明白了,你要是早點說,興許爹就同意你跟天賜的事了。”
婉瑩苦笑道:“我不想拿娘來氣爹,更不想讓塵俗的煩心事擾了娘的在天之靈。爹,既然你一心為了娘好,不如放下執念,憐取眼前人,讓娘轉世去吧。”
夏妙玄緩緩閉上雙目,眼前頓時浮現出牛合德的倩影,喃喃自語道:“爹明白了。”睜開虎目望著婉瑩,皺眉道:“瑩瑩,爹聽你的意思,你已經認定了天賜,那為什麽還要拋下他,千裡迢迢返回聖閣?除了給你娘祭拜,應該還有別的原因吧?”
婉瑩親自斟茶,嘴角淺笑道:“爹猜一猜!”
夏妙玄捋著胡須大笑道:“好,容爹來猜一猜。不久前卍盟前盟主朱老前輩被逼死,凶手留下了獨孤勝的名字。接著正義盟前盟主張老前輩也被逼死,凶手留下了天賜的名字。如今兩盟分別派人追捕天賜,正義盟甚至派了北方大帝楊言忠前往江寧鎮,可見聲勢浩大,是志在必得。如此看來,這兩路兵馬十分棘手啊!還有聖毒教,當年獨孤勝銷聲匿跡,據說帶走了玲瓏丹秘方,如今聖毒教派無當閣老湯智淵前往捉拿天賜,同樣是不達目的誓不罷休。如此看來,這路兵馬也十分凶狠。然後是天魔教,據說天賜在江寧鎮重傷宋軼峰,襲殺了一位魔丞和兩位魔使,天魔教睚眥必報,又實力強悍,這路兵馬更難對付。更何況還有一個神龍教,依我看天賜的處境十分不妙。”
婉瑩面帶憂色,輕移蓮步,雙手奉茶。
夏妙玄接過香茗,又放在桌案,忍不住皺眉道:“瑩瑩,你是來搬援兵的,對不對?”
婉瑩轉憂為喜道:“爹爹料事如神,女兒佩服之至!女兒別無所求,隻望爹能夠伸出援手,救救他!”
夏妙玄面色凝重道:“為時已晚。聽說卍盟多聞天王凌雲思已經率兩盟高手前往江寧鎮援助,如今恐怕已經到了。再者,天賜襲殺數位毒王,不久聖毒教必會派出援兵前往助戰。還有天魔教,天魔王是什麽人,天賜敢偷襲宋軼峰,天魔王絕不會放過他。至於神龍教,聖尊失蹤,五位聖童慘死,他們更不會放過天賜。你讓爹伸出援手,為救天賜一人,而得罪五大教派,瑩瑩啊,這筆買賣劃算嗎?”
婉瑩低眉沉思,突然鏗鏘有力道:“劃算,穩賺不賠!”
夏妙玄起身負手,大笑道:“好,你算算我聽聽,怎麽個穩賺不賠法。要是你算得不錯,這筆買賣爹就聽你的。”
婉瑩掰著手指細數道:“一者,天賜是八公山古尊天尊的弟子,救下他等於有了八公山這個靠山。現在江湖人人不知天賜的底細,正是爹出手的好時機;否則人盡皆知,爹的相助之情還有價值嗎?二者,天賜是聖尊上官甫的棋子,而且是一枚關鍵的棋子,救下這枚棋子,等於救活了整盤棋。如此爹既還了上官甫的恩情,又籠絡了神龍教,為將來三教聯手打下堅實基礎。一旦三教聯手,爹還用憂慮玄女教嗎?三者,天賜是女兒的心上人,爹救了他等於救了女兒,等於救了聖閣的未來。將來有我們兩人輔佐, uukanshu 聖閣一定能夠恢復往日榮耀!不謀萬世者,不足以謀一時,望爹三思!”
夏妙玄欣然點頭,依舊面露憂色道:“這筆買賣聽起來很劃算,只不過風險也不小。一來,八公山早已沒落,自從五十年前古祖天尊意志消沉,如今的八公山已經沒有什麽威懾力。二來,上官甫下落不明,生死難料,萬一他死了,誰出手救天賜都是公開與神龍教決裂,甚至得罪兩盟、天魔教和聖毒教。三來,你與天賜的婚約早就廢除,如今爹出手也未必能保住天賜,萬一天賜有事,爹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這筆買賣風險太大,算起來並不劃算。”
婉瑩早料到他會這麽說,淺笑道:“爹,您以前曾跟女兒說過,凡事都要計算利弊得失,有九成利,一成風險,就可以鋌而走險,不避生死;有五成利,五成風險,就要奮力一搏,全力以赴;有一成利,九成風險,就要步步為營,如履薄冰。如今有五成利擺在眼前,爹為何不肯奮力一搏?”
夏妙玄輕歎一聲,思忖許久,幽幽道:“爹老了,已經沒有當年的雄心鬥志。現在只剩下步步為營,如履薄冰。何況我就你一個女兒,爹可以把聖閣賭上,卻不能拿你做賭注!”
婉瑩突然拱手跪地,柳眉一揚,鏗鏘道:“自古巾幗不讓須眉,爹不願賭,那就讓女兒效勞,我願意以身為賭,贏了情孝兩全,輸了此生無憾!”
夏妙玄深深震撼,急忙回身扶起婉瑩,感慨道:“鳳母無雉女,你既然已經下了決心,爹豈有不成全的道理?”
婉瑩粲然一笑,不覺笑中帶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