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穆駐足不走,回首自己來時走過的小路,此時早被大雪覆蓋,這雪大如鵝毛,連他剛剛踩出的足印,也一並抹去,
四下裡白茫茫的一片,山高林密,三清山之大,又哪裡有他的避雪之處?
他愣了半晌,慢慢繼續往下走,那條通向山下的青石路早被大雪覆蓋,不是目力極佳之人,根本看不出這裡有條小路,直通赫赫有名的龍虎殿。
山下,那些一心盼雪的百姓高興的不得了,又是蹦又是跳,看見沈穆下山來,紛紛把他圍在中央,
“下雪啦!下雪啦!”
“小天師,下雪啦!”
“是啊,下雪了,來年不會有蝗災了。”
沈穆看著眾人臉上的笑容,也跟著笑了起來,不過心中尚有一個疑團未解,
“怎麽會這麽巧,我一下山,天上便下了大雪?會不會是師父……”
他突然想起老道士臉上突現的那幾道皺紋,心裡有了一個想法,又連忙否認,心中罵自己道,
“沈穆啊沈穆,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下雪不過是氣象變化,與人何乾?若是有人能操縱氣象,豈不是成了神仙?”
可他曾親眼目睹自己師父引天雷,那又怎麽會是凡人手段?
“小天師,這次多虧有你在天師面前求懇,才下這麽一場大雪,咱們真不知道該怎麽感謝你才好。”
領頭那位名叫徐松的漢子雙手搭在沈穆的肩膀上,嘴裡不住感謝,沈穆知道自己並沒有做什麽,這感謝受之有愧,隻好臉上陪著笑,那徐松卻沒看出沈穆臉上的敷衍,又說道,
“小天師,咱們明年收成大好了,一定請你來咱家裡,請你嘗嘗咱的果子糧食,再香甜不過了。”
“好說,好說,”
沈穆輕輕推下徐松搭在自己肩上的手,嘴裡答應,心中卻哀歎道,
“別說明年,便是現在這場大雪我都不知道該去哪裡避,來年秋收,天知道我在哪。”
他費了半天的功夫,總算從人群中擠了出來,此時山下源源不斷的走上來百姓,都是來感謝張天師祈雪之功的,沈穆不願與他們糾纏,尋了條小路,下山去了。
三清山地處荒野,離城區甚遠,當年老天師與當朝太祖皇帝比武,贏下了三清山,是以三清山方圓幾裡都歸天師一脈掌管,既無官府,又無人家。
剛下山之時,沈穆尚且能逆著上山還願拜神的人流而行,可隨著他越走越遠,人流漸稀,不一會便失了方向。
沈穆背著行囊,茫茫然站在原地,不知道到該去什麽地方,他穿越到這異世界雖然已經十七載,但日日夜夜都在三清山玉京峰上,從未下山。
“師父啊師父,你趕我下山,要我到哪裡去?這天下之大,哪裡是我的容身之所?我的家又在哪裡?”
他想到這,突然感覺眼眶發酸,當下抬頭望天,抑製住眼裡的淚水。
“小天師?你怎麽在這裡?你什麽時候下山來?”
沈穆回頭看時,那人一身粗布短衣,雖然是大雪天,但仍裸露著臂膀,不是徐松又是誰?
“徐大哥,切莫再稱呼我什麽小天師,我已經被師父趕下山了,我草字沈穆,您喚我名字就好了。”
“什麽?”
徐松吃了一驚,心想,
“這,這是為什麽?難道小天……小沈道長幫我們去求懇老天師時,一時失言,老天師生氣了嗎?”
不過他知道,這時候種話不方便直接問,試探道,
“那小……小沈道長準備到什麽地方去?”
沈穆戚然道,“我不知道,我自小到大,一次三清山也沒下過。”
“小沈道長沒有地方去,不如到咱家裡去住兩天,咱家裡雖然窮,總有個頂子,風吹不著,雨淋不著。”
沈穆實在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點了點頭,說道,“那就叨擾了。”
兩人攜伴而行,徐松走在前面,沈穆跟在後面,他們一個是老實巴交的農民,另一個是心中惆悵的道士,兩人誰也不願意說話,曠野之中,只有兩人的腳步聲。
此時大雪仍在下,不過徐松終日勞作,身子健壯,沈穆又身懷武藝,兩個人不避風雪,隻管趕路。
走出數裡,猛然聽見遠處傳來幾聲犬吠,沈穆心想道,“這荒野之中,有什麽豺狼虎豹都不稀奇,可怎麽會有犬吠?一定是有人家裡養的狗。”
他這麽想,停下腳步,問前面的徐松,笑著問道,
“徐大哥,我們要到了,是不是?”
他本以為徐松離家越來越近,心情也會高興起來,可沒想到徐松面上居然隱隱有著懼色,
“怎麽,徐大哥?”
徐松還沒來得及搭話,沈穆就聽見犬吠之聲越來越大,越來越急,緊接著,地平線之處有一個人影飛奔而來,在他身後,五隻惡犬緊緊追趕,那人顯然已經受傷,鮮血在雪地上淋漓灑出了一道長線。
“小柏!小柏!”
徐松目力雖然不及沈穆,但這位被惡犬追趕的人是他的親生胞弟,兄弟之間,血脈相連,他如何感受不到?當下奔了過去,把自己弟弟護住。
徐柏早已經跑的筋疲力竭,腿上被惡犬抓又抓又咬,全是傷口,鑽心的疼,此時不過是咬牙強撐。
他見到自家哥哥,喜不自勝,嘴裡大喊一聲,“哥!”,便癱倒在徐松懷裡。
徐松生的高大,身材又健壯,此時怒目圓睜,那五條惡犬一時居然不敢靠近,只是圍著徐家兄弟,呲著白森森的利齒,喉嚨發出嗚嗚的聲音嚇人。
沈穆身影一晃,便走到徐松徐柏的面前,伸手輕點徐柏大腿上七處大穴,這手法是三清山天師一脈真傳,頃刻便止住徐柏腿上血流。
他又扯下衣擺,包扎起徐柏腿上傷口,一邊包,一邊壓低了聲音問徐松,
“徐大哥,這群惡狗什麽來頭?怎麽把人咬成這樣?”
徐松還未來得及開口,就聽見馬蹄聲響,接著一個老婦人的聲音遠遠地飄過來,
“老婆子只不過要殺幾個人,便有人推三阻四的不肯,真是稀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