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俠 第10章 紅袖

秦霜原本那張英武俊秀的臉已經青的不能再青。

只因小柔兒望向歐陽秀那關心急切的眼神，他一路上已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試問，喜歡一個人的眼神如何藏得住?

可一想到小柔兒喜歡的卻不是自己。

秦霜隻感到心如刀割。

“張大人，這批江湖人士入夜在城內客棧鬥毆滋事，其中不乏有武功高強者，未必沒有刺殺世子爺的可能，還勞煩請你仔細盤問一番，以免遺漏真凶。”

懸刻高堂明鏡的大堂牌匾下，秦霜強忍中心中的痛苦，挺身立於朱紅色的梁柱旁，在月色下，朝一位留著一字胡身穿飛禽官袍的中年男子拱手道。

對面的張縣尊聞言，也是一臉和氣的擺手答道:“欸，秦將軍說笑了，不勞煩不勞煩。何況這幾天世子爺仙去，我們忙一點那都是應該的。

只要能早日查清真相，緝拿凶手，對王爺，對你我，對玉京城百姓，那都是大大的功勞一件啊。現在苦些累些又何妨呢?”

秦霜當即抱拳道:“張大人深明大義，說的極是，那麽這些疑犯就交給您了。在下還要繼續巡查，卻是不便多留。”

張縣尊虛浮的白臉上，依然一臉微笑:“當然，你忙你的，你忙你的，不用擔心，我會好好審問你帶來的這些江湖暴徒的。”

秦霜頷首轉身，一揮手，隨行的士卒便將那些押過來的人陸續交給了縣衙的仆役。

隨後，便強硬拉著關小柔的手臂準備帶她離開。

畢竟，關小柔必然不會是凶手，而秦霜又關心她，自然是萬萬不可能讓她白白經歷一場牢獄之災的。

那得吃多少苦?

然而，關小柔的身體卻紋絲不動，猶如一塊千斤鐵石，立在原地。

秦霜的動作不由頓住，抬頭將疑惑的目光望向她，欲要問她怎麽?

可是卻發現。

關小柔一臉小臉梨花帶雨，竟是撇過頭微紅著眼睛，一直勾勾望著她身邊雙臂被士卒緊緊鉗製住的歐陽秀。

仿佛在表達，她永遠也要和他在一起同甘共苦的意思。

黯然銷魂者，唯別而已矣。

秦霜就在這樣一種無法用語言描述的煎熬中，溫柔出聲:“既然是小柔兒的朋友，那自然也不會是凶手，把他放開吧。”

只是這種溫柔的語氣裡，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無比深刻而沉重的失落。

天下還有誰能理解這種失落?

他手下的士卒不理解，但這樣溫柔的語氣倒還不曾從他口中聽見過。

暗道一聲，果然英雄難過美人關，松開鉗製的手臂。

歐陽秀很快便脫離了束縛。

“多謝將軍。”

歐陽秀依舊神情平靜，一臉和煦朝秦霜道。

他從來沒有和官府作對的意思。

自然，之前也沒有反抗。

他相信自己，既是清白之身，又何懼走一趟縣衙?

反而調查魔君劍意的事，才是萬萬不能泄露的。

“謝謝秦大哥。”

關小柔見狀，心情立刻陰轉晴天。

臉蛋上浮現出一個少女甜甜的笑容，扭頭朝秦霜感謝道。

可秦霜看見這樣明媚的笑容，卻不知為何內心苦澀的很。

“還有我，還有我，我們也是這位小柔兒的朋友，看上去就是好人呐。”君幽幽突然拉著君明月的手臂，急忙在人群中出聲道。

仿佛生怕被幾人遺漏在此，待會兒被帶進昏暗逼仄的牢房裡，過上一兩天既洗不了澡又吃餿飯的悲慘生活。

秦霜凝目望去，只見到君幽幽狡黠的眼神和君明月一臉的倨傲不屑，還沒待關小柔開口解釋。

就獨自開口道:“他們兩個也一樣。”

隨後，便一臉落寞的轉身，不再管其他人同樣說什麽，小柔兒朋友之類的話，甚至連他口中的小柔兒也不看一眼，逃也似的騎馬離開了。

因為他現在就隻想找一個地方喝酒。

就隻想喝的酩酊大醉。

什麽王爺世子爺，查案。

什麽愛情，功名，提親的事。

他巴不得統統忘記。

統統都該從他的腦子裡滾出去。

去特麽的！

青梅竹馬，兩小無猜。

去特麽的，愛情！

秦霜麾下滿副武裝的士卒，聽命放開了君幽幽和君明月，等待下一步命令。

卻見自家將軍獨自縱馬離去，啥也沒說，一時你看我我看你，僵在原地。

但很快，只是猶豫片刻，他們也回過神來動身，順著秦霜的方向列隊離開，消失在了深沉的夜幕中。

其余不幸的江湖人士緩緩被帶進牢房。

縣衙前，君幽幽一雙喜悅的眸子緊緊盯著君明月。

君明月卻視若無睹，抬頭惆悵的望著天上的明月。

就像關小柔一臉喜悅的看著身邊風度翩翩的歐陽秀。

歐陽秀卻站在大街上，遠遠佇立秦霜離開的方向，眼中帶著一絲不知何來的自責和憐憫。

#

玉京城從來不會缺酒。

但自古以來，有酒的地方，往往也必然少不了美人。

秦霜在玉城沒有自己的府邸，想喝酒自然沒有自家釀的。

那便隻好去客棧。

可是，到底哪個地方的酒最好呢?

到底哪個地方的酒最能讓人一醉方休呢?

到底哪個地方的酒最溫柔，再也不會讓他的心受到傷害呢?

玉京城真的有這樣的地方?

當然是有。

答案是天香樓！

天香樓就正是這樣的地方。

秦霜在迷迷糊糊間下馬。

就好似一個落榜的落魄書生，神情失落而沮喪的下馬，一步一步，緩緩踏進了玉京城最大的銷金窟之一:天香樓。

他也不知道他為何來了這。

或許現在，他也不想知道為何了。

他就隻想進去一醉方休而已！

天香樓向來不拒絕任何客人。

有道是，貌賽潘安不值碎銀幾兩，財通天下自然妻妾成群。

只要有錢，在這兒不管你是誰，不管你年紀多大，是男是女，過去有著怎樣的悲痛經歷，心中又有著怎樣的委屈，它都絕對能讓你獲得世間最美好最快樂的體驗。

哪怕是遠在天京城的皇帝，個中滋味，恐怕也是未必能享受到的。

秦霜走進去了。

然後他便隻記得，他在一個臨湖的雅間喝了很多。

琥珀光，鬱金香，女兒紅等無數種類的酒仿佛都在今夜之間嘗遍了。

可是，心中的那股苦澀卻仿佛怎麽也無法抹消。

於是他大怒，大喊，呼叫，質疑，說騙人。

天香樓能夠讓任何人忘記煩惱是騙人！

在這樣的喊叫中，他很快就醉的不省人事。

但朦朧中，他感覺到後面似乎有一個人輕輕推開門走了進來。

是個身姿曼妙的姑娘。

因為男人身上絕不會有這樣的香味，秦霜哪怕喝醉，也是能清楚的分辨出這一點的。

她走到他近前，用溫香軟玉的手緩緩扶起來他爛醉如泥的身子。

隨後耐心，溫柔的將他放在了床上。

秦霜眯著眼睛，卻也能清楚感受到對方身上那越來越熾熱的溫度。

足以融化一切的溫度。

夜逐漸深了。

後面該發生什麽?

一男一女在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點，總是該做些什麽的。

不出所料，在床上他們的身影隨著時間流逝，緩緩重合到了一起。

不知過了多久。

秦霜也感到似乎自己真的沉浸在這樣的快樂中，而遺忘了一切不快了。

關小柔，那是誰?

只有眼前這個嬌媚如火的紅衣姑娘，此刻才是他該憐惜的，不是麽?

然而，透明床帷外，地上秦霜卸下的盔甲內部，卻不知何時悄然掛上了一枚毫不起眼的青色銅錢。

那青錢樣式古樸，雙面刻著古怪花紋。

還有一串朱紅色的數字編號: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