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看什麽?”
端坐在乾草堆上,任俠望著從進來就一直站在牢房門口的鐵心寒的背影問道。
鐵心寒沒回頭,只是語調卻依然硬氣:“老子看什麽,乾你甚事?”
他已經找到,自己和任俠這種人相處的方式。
那便是......只要不做什麽惡事,在他眼前做或讓他知道並找到證據。
那麽無論你如何,他都是不會管你的。
甚至就算你突然罵他,他也只會當做沒聽見。
多麽天真可笑的少年。
他本不該來混江湖的。
“......”
果然,如他所料。
任俠聽聞這不客氣的話,只是微微皺眉,卻並沒有任何舉動。
而且他非但不說話,反而閉上了眼睛,靜靜端坐在草堆上打坐了起來。
看來的確是不打算在出言打擾鐵心寒了。
鐵心寒中間悄悄回頭瞥了眼,見他如此,不由哼哼的咧嘴一笑。
隨後又立馬轉頭望著牢房外。
在陰暗走廊的最右端,那邊就是大門。
火把將那邊照的亮堂堂。
鐵心寒就直勾勾望著那邊。
他在做什麽?
他在等人!
等誰?
等一個能將他帶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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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霜、歐陽秀等人都離開後。
縣衙明顯變得冷清了下來。
永夜角聲悲自語,中天月色好誰看?
馬縣尊和湯師爺,此時坐在後堂的茶房裡,卻依然沒休息。
留著八字胡的湯師爺一臉諂媚,走上前恭敬道:“縣尊老爺,那秦霜真是不識抬舉,太晚上的還把老爺你給吵醒,擾人清夢。”
馬致遠淺淺品了一口茶,隨後將茶杯放在旁邊的紅木桌子上,唱白臉,微笑反駁道:“欸,都是為王爺辦事嘛,應該的。還說什麽不識抬舉,真該掌嘴!這是你能說的麽?不要破壞團結。”
湯師爺立馬裝模作樣的給了自己大嘴巴子:“小的該死,小的該死!”
不過臉上的笑容卻從沒消減過半分。
因為他知道雖然馬致遠這話雖然看上去是在批評他。
但實際上只不過是做做樣子,端著讀書人的雅量風度。
心裡對他方才的關心之言,卻是萬分受用的,
“那大人可是要現在審那幫泥腿子?”
賞完自己嘴巴子,湯師爺又恢復之前的諂媚,朝馬致遠建議道。
馬致遠卻一臉淡然,悠悠擺手道:“不急。”
雖然秦霜作為將門世家,要給他點面子。
不過他早就知道凶手並不在這些他帶過來的人身上。
所以還花時間審什麽呢?
審他們今天吃什麽,昨天夜裡找了那位姑娘,明天又準備去哪裡混飯麽?
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要是都麻煩他,那他早就該累死了。
“那明天?”
不知道真相的湯師爺小心揣摩著問道。
這世上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生存之道,而巴結討好就是他的生存之道。
這並沒有任何值得稀奇古怪的。
馬致遠卻依舊搖了搖頭。
端起茶杯,又淺淺押了一口。
這才放下茶杯,緩緩吩咐道:“這樣,就收押兩天吧,你再隨便編一些口供,兩天后一大早放了就是,省的還多浪費本大人的錢。”
這衙門運轉啊,哪一樣不要銀子?
而哪一樣銀子進這衙門來了,不歸他馬致遠管?
關這些罪犯,平日裡還得管飯,面子雖然是秦霜的,這花的可都是他的錢。
他的銀子!
湯師爺垂頭拱手連連應是,卻又猶豫著擔心道:“可萬一刺殺世子爺的凶手......”
馬致遠神秘一笑,對自己的心腹卻也不遮掩,解釋道:“你放心,絕不在這些人當中。”
湯師爺立馬露出一臉笑意,興奮恭賀道:“大人慧眼識珠,莫非已經查明真凶,那......”
十萬兩黃金啊,滔天的富貴就歸自家大人了?
馬致遠卻及時打住他道:“不是我,而是王爺。”
“世子爺身死,一條關鍵的線索就是在他房間裡找到了一枚樣式古樸的金錢。”
“金錢?”湯師爺一臉疑惑。
世子爺房間裡出現一枚金錢,也能稱作為線索?
馬致遠卻輕輕撫須一笑,帶有深意點頭道:“那枚金錢可不簡單。據傳,是天機閣兵器榜排名第二的買命金錢啊。”
“買命金錢!?”
湯師爺不曾踏足江湖,但光聽見這個嚇人的名字,就已經臉色蒼白,額頭冒汗了。
天機閣的榜單含金量,是不論哪一個夏朝人都無法不肯定和重視的。
盡管是江湖武林的兵器榜,也一樣。
而這買命金錢竟然能排在榜上第二名。
怪不得,怪不得能悄無聲息夜闖王府一劍刺殺了世子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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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大早。
“你可以走了!”
身穿吏服的牢頭,突然帶著一個麻衣男子走過來,將任俠所在牢房的牢門打開。
朝一直蹲在牢房門口凝望走廊的鐵心寒道。
很快,鐵心寒手上的鐵鏈也哢噠一聲被打開,掉在了地上,失去了束縛。
他自由了。
但出去前,他還念念不忘地回頭望了望房間一眼。
那乾草堆上黑衣少年依然在閉目打坐。
他眼神中瞬間充滿了不屑,又有說不明的陰狠和怨毒, 但又很快的收斂了起來。
報仇的事晚些再說,現在,他該離開這了。
他是這樣想的。
不料,就在他轉身,腳探出牢房大門的那一刹那。
任俠卻動了。
他動了什麽?
他睜開了眼。
“還沒有審問,他憑什麽能走?”
這聲音並不大,卻突兀響在了每個人的耳邊。
近百年來,還不曾有人在大夏牢房中說出過這樣帶著質問意義的話。
他難道不知道如今人為刀俎,他為魚肉嗎?
他難道不懂大夏的牢獄意味著什麽,難道不是大夏人麽?
牢頭已冷笑著來到了他面前。
“你有問題?”他問。
任俠毫不示弱盯著他道:“難道我不該有問題?”
牢頭手掌拍起來,臉上的笑愈發燦爛:“不錯,有膽識。但你可知道,這個世界有一種人是絕不會有那麽多問題的?”
任俠問道:“什麽人?”
牢頭突然拔出腰間懸著的雪亮的刀,出其不意朝他脖頸處砍去,嘴角揚起一抹殘忍的笑容道:“當然是死人!”
他的刀快麽?
至少他自己一直覺得快。
因為他這柄刀下已不知道飲過了多少人的血。
無論男女,無論老少,無論無辜不無辜,無論有罪沒有罪。
在這座陰暗潮濕的監獄裡,只要上面沒有貴人,那麽他就是唯一的皇帝,可以對凡人生殺予奪!
可是,這一天。
這一次,他的刀卻橫在了自己的脖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