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笑麽?
歐陽秀沒有質疑他指出的這兩點。
因為他突然覺得,任俠說的本就很對。
並沒有什麽可反駁的。
“只是,你依然沒有辯解,如果你出手殺了這位仁兄,那和這位仁兄殺了小二的行為,有什麽區別?”
任俠終歸自己也承認了,這兩種行為沒有任何區別。
那麽,就算他此刻的行為是正義的。
是不是待會兒有人也可以見此一幕,便將他當做鐵心寒一樣,拔刀殺之後快,歐陽秀也坐視不管呢?
任俠搖了搖頭,面對依舊風度翩翩的歐陽秀道。
“我說的沒區別,指的卻也並不是完全沒區別。”
歐陽秀哦了一聲,驚道:“那就是有區別了?”
任俠果斷承認道:“不錯。”
歐陽秀旋即追問道:“什麽區別?”
任俠答道:“我的刀正義,他的鉤不正義!”
歐陽秀不解道:“兵器本不過是殺人的工具,也能有正義不正義之分?”
任俠解釋道:“兵器當然並不能代表正義,但是用他的人卻可以。”
歐陽秀古怪的在他和鐵心寒之間都打量了一眼,道:“所以......你是想說自己正義,他不正義,所以你就可以殺他了?”
任俠點頭道:“當然。”
歐陽秀卻問道:“憑什麽?”
任俠答道:“就憑他殺了客棧的跑堂夥計!”
歐陽秀笑道:“就因為他殺了跑堂夥計,你就說他不正義?”
任俠眯起眼睛來,道:“難道不該?”
歐陽秀質疑道:“可是你又怎麽知道,他和這跑堂夥計之間是不是有過什麽深仇大怨,而今天這位姓鐵的仁兄是必須殺之,才能報此大仇呢?”
一旁的鐵心寒聞言,也連忙站出來點頭道:“是啊,你怎麽就知道他和老子之間沒有過殺父之仇,奪妻之恨呢?”
言下之意,今日他殺他本是天經地義,是輪不到別人置喙,出來伸張正義的份兒的。
任俠冷冷將目光轉移到嚇破膽的鐵心寒蒼白的臉上,質問道:“這麽說,你真的和他有過殺父之仇,奪妻之恨?”
仿佛他只要敢承認,他就立馬要死。
鐵心寒被他眼神中那窒息的殺意,給嚇的臉色慘白,後退半步道:“老......老子就是和他有這樣的深仇大恨,怎麽了?難道你這也要管!?”
任俠薄薄的嘴唇動了動,卻沒說話。
是,他......當然管不了!
盡管他從對方的語言、神情和動作,都能隱約做出對方在說謊的判斷。
可是,他的確沒有證據。
而沒有證據,就終究不能服眾!
如果就這樣空口無憑的指責對方說謊話,恐怕根本沒有任何信服力可言。
他可是立志成為大俠的,所以現在更加、決不能做這樣沒有任何信服力的事情。
頓時,黑衣少年高高揚起的眉尖皺得和關小柔裙子上的褶子一樣難看,僵在了原地。
對面鐵心寒見此一幕,卻不由喜笑顏開。
今天算是踢到鐵板了,算他娘的倒霉!
不過......眼前這黑衣少年到底還是毛頭小子啊。
所以,就算是踢到鐵板了又怎樣?
只要一口咬死他和這小二有仇,拿不出來證據證明,那這愚蠢少年,又憑什麽有資格來代表正義審判他?
正義?
去他娘的正義!?
如果這世間有正義,那這正義就藏在他的鐵鉤裡,藏在這黑衣少年的鏽刀中。
只有實力,才是正義!
他現在之所以不正義,全是因為他實力不如眼前這黑衣少年!
然而,歐陽秀接下來的話卻讓這位才剛松了一口氣,便立馬喜上眉梢,志得意滿的漠北雙雄之一,如墜冰窟。
他轉過頭,將迷倒萬千少女的玉臉轉過來道:“這小兄弟雖管不了你和那跑堂夥計之間有沒有仇,可是我卻偏偏能管。”
鐵心寒聞言,臉色再度變得鐵青,沉聲問道:“什麽意思?”
歐陽秀的笑依然猶如春天裡的陽光一樣明媚,一樣攝人心魂:“我的意思就是,我會找人來調查你和這個被你一鉤穿心的跑堂之間,是否真的有什麽深仇大恨。”
鐵心寒的臉卻已經青的不能再青,只因他知道自己的確是無緣無敵殺人的。
而若非歐陽秀肯出手救他一命,若非歐陽秀肯開尊口為他爭辯。
他甚至連利用黑衣少年身上那磅礴的正義感來保命的方法都想不到。
好叫你知道,平日裡的鐵心寒可是絕不屑於爭辯的。
哪怕是一年前敗給節氣山莊的桃花劍客,他也不曾低頭過。
偏偏此刻遇見這二愣子,一根筋的少年,遇見歐陽秀,卻不得不低頭。
這是多麽憋屈?
“你要調查,便調查就是,老子皺一下眉頭,都不叫好漢。”
鐵心寒隻好甕聲甕氣,硬氣道。
因為他無比清楚,此時如果示弱半分,恐怕他面臨的都將只有一條路。
死路!
“那樣當然最好。”
歐陽秀悠悠轉了一下手中的驚蟄,笑著應道。
只是他的笑容雖然無比溫暖和煦,沒有一絲半點的殺傷力。
可手中驚蟄包裹著的,那半出鞘的寶劍時雨,卻已鋒芒畢露,劍意紛飛。
甚至連隱匿在燈影中的蚊蟲都仿佛被驚瞎了眼,紛紛一頭撞進燭火中,身死魂消。
而在那劍意紛飛中,無論是對面的任俠,亦或是旁邊的鐵心寒,各位依然端坐於桌前的看管,看到的卻是另一幅世界。
什麽世界?
一幅江南春意圖的世界。
是怎樣的江南春意圖?
從立春的萬物複蘇,新芽破土,到雨水的潤物無聲,淺草春泥。
再到驚蟄、春分、清明、谷雨......每一個階段。
是足足一整個春天的江南百景圖!
沒人曾見過如此奇妙的劍意。
因為它竟然能輕易突破時空的限制,帶人親身去領略那一年春天的壯麗風景。
這是多麽恐怖,多麽強大。
哪一年春天?
不怕你知道,是節氣山莊後山從油菜花......改種為桃花的那一年春天。
為何是那年春呢?
這......恐怕就要問眼前歐陽秀了。
如果他不肯說,恐怕誰也不能夠知道的。
知道了,也未必敢......肯說給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