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逸安排學正為諸學子逐一發了課表、身份牌。
國子監的課程主要有四大類:一曰經文,主要學習經史子集,為日後的春闈築牢基礎;一曰修道,側重熟悉儒門術法神通;一曰崇志,主要學習先賢事跡和時政要聞,增強寫策論文的能力;一曰正義,主要學子聖人語錄,養浩然之氣。
京城繁華似錦、遊人如織,不僅有路邊的老字號門鋪,小巷子裡架滿各色早餐攤子。
李寒崖和蘇長河在國子監門口一條街外的早餐攤子裡解決了早飯問題。
他發現,相較於其他富家公子,蘇長河顯得不怎麽回家。
這就像北京人上北京大學,卻主動要求天天住校一樣奇怪。
但他沒有多問,畢竟是個人隱私,想說自己就說了。
吃了早飯,折回宿舍,推開房門,兩人心照不宣地對視一眼,各自來到衣櫃面前。
今天不僅是上課的第一天,也是跟同班同學第一次見面。
排除少數打過照面的,比如鍾謙、錢得志,大部分同學都還是新面孔。這就顯得第一印象很重要了。
而一個好的第一印象,穿搭十分關鍵。
大抵每個世界的讀書人審美都差不多:白衣素淨,寬袖大袍,衣袂飄飄。
蘇長河在衣櫃裡翻了幾下,找出一件月白雲紋儒生袍,大小合宜,氣度翩翩。他又取出一塊翠綠色玉佩,懸在腰間,相得益彰。
李寒崖看了看自己的灰布長衫,又看了眼蘇長河,本想提議跟他換換,但又覺得好像不太合適。
白嫖亦有度嘛。
這時,蘇長河眨了眨眼,擺出一副作難的表情,說道:“寒崖兄,你看我這衣服,是不是做的大了。”
李寒崖上瞧瞧,下瞧瞧,又繞著他轉了一圈,發現好像確實是這樣。
蘇長河比他矮了半個頭,身形也遠較他纖瘦。
畢竟,自己得了【一虎之力】後,肌肉飽滿,身材昂藏,線條流暢,已經可以媲美天天打磨身體的武者了。
“好像是有點大。”李寒崖評價道。
說著,已經開始脫下儒衫,“那咱們換換吧。”
“嗯...”李寒崖有點懷疑對方在套路他,但自己也沒有證據。
蘇長河補充道:“我還有別的。”
李寒崖接過儒衫,蘇長河才長籲了一口氣,道:“謝謝。”
兩人到學正處點了卯,自一樓【典簿廳】拾級而上,來到了二樓的【經文堂】。
“第一次上課,還真有點小小的緊張。”
進了教室,發現已零零散散坐了不少學生。
教室的北牆上掛著聖人像。桌椅都是典雅莊重的紅木家具,兩人一桌。
教室正中央擺著一張木質講台,周圍擺放著各類古籍。在講台兩側的牆上,陳列著一排排木匾,上面題著歷年來的狀元榜。
牆角處還別出心裁立了幾盆翠竹,大概是想寓意“君子如竹”。
十多分鍾後,待天南地北的學子到齊,教室漸漸安靜下來。
因為老師快來了。
李寒崖環顧四周,發現班級裡約莫坐了五十余名學生。
本次舉監生共計招錄三百人,那就是分了六個班。
越來越像當初的文科班了。
趁著等待老師的間隙,同學之間也在偷偷相互打量。
李寒崖在教室裡看到了兩個熟面孔,鍾謙和錢得志,這兩人果然跟自己分到一個班了。
但虞子期和趙安世沒在這裡。
他還發現,眾人的目光閃閃爍爍、曲折迂回,有人左顧右盼,有人賞竹看花,但最終都如流水般匯聚到另一個地方。
“嗯?”
根據打磨多年的賞花技巧,初步判定是個清冷型的學霸美女。
那女儒生坐在自己前面兩排,扎著簡單利落的馬尾辮,如同一條柔軟亮麗的綢緞,她穿著淺藍色的儒衫,正埋頭看書,頸部和背部形成一道柔和的曲線。
從這個角度看不到她的臉蛋,只能看到她略微卷起的袖口中露出的手腕,纖細如枝,皓白如雪。
“不會是背影殺手吧?”李寒崖想。
應該不是,因為坐在她前排的同學也在借著回頭找東西瞥向那邊。
頗有種前世第一堂課看到班級裡班花的感覺。
這時。
一個白衣老者抱著古籍,慢慢悠悠踱進了教室。
這老者面相嚴肅刻板,滿頭華發有些凌亂,花白胡子垂至胸口,讓李寒崖想起了前世的數學老師。
“今天開始上課。”那老者在講台上站定,微眯的眸子掃過眾人。
“我是國子監博士杜步月。”他做了自我介紹,眾人皆起身行了一禮。
經文課很無聊,比想象的還要無聊。
再配合杜步月催眠般的低沉嗓音,直教人昏昏欲睡。
課代表蘇長河再次發揮了作用。
他肘了李寒崖肋部兩下,聲如蚊訥:“這杜博士今年六十有余,一直被困在修身境不得寸進,脾氣是出了名的不好,你不要打瞌睡。”
儒家講究一個頓悟,若是不能堪破心結或者找對道路,一輩子都困在一個境界也是十分常見的。
“君子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富貴,行乎富貴;素貧賤,行乎貧賤;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
杜步月如念經般朗朗念了半個時辰,似是有些乏了,回到講台,喃喃道:“今天是第一堂課,也是第一堂經文課。你們每個人都說說吧,就以【第一】為題。”
李寒崖臉色一滯,頓感不妙,這是隨堂作業,回來要算平時分的。
倘若平時分低,那麽季度、年度測試的分再高也沒用, 反而容易被認為是放浪不羈、恃才傲物。
從第一排開始,學子們起起落落,有磕磕絆絆的,有侃侃而談的,有不著邊際的。
不一會兒,到了李寒崖。
李寒崖本就身量高大,他一身月白,巍峨而立,身上扎實的肌肉剛好撐起整件儒袍,頓時吸引了班上不少人的目光。
只聽他環顧四周,頓了兩息,朗說道:“杜博士,我想說的是,無論過往家世如何,成績如何,學海無涯,如今從頭啟程,要系好求學的第一粒扣子。”
一口氣說完,眨了眨眼睛,發現那美貌女儒也正回頭看他。
嗯...精致的瓜子臉與清秀的五官相得益彰、渾然天成,皮膚白皙如玉,想來家境也不會差。跟展眉是一個賽道的,但少了幾分拒人於千裡之外的冷豔,多了幾分鄰家女孩的清純羞澀。李寒崖簡單在心中評價了幾句。
“咳咳咳...”
杜步月踉蹌了幾步,身子向後一仰,直挺挺倒在了地上。
“啊?”
“博士?”
教室瞬間炸開了鍋,椅子擦地聲、腳步聲、談話聲響成一片。
一眾學生長身而起,蟻聚到杜步月身邊,把脈的把脈,詢問的詢問,更有眼力見兒的已經跑出去喊大佬了。
作為肇事人的李寒崖顯然不宜在這時候離開。
“我把老師說暈了?我說啥了?”
就在他百思不得其解的時候,杜步月猛地睜開雙眼,伸出顫巍巍的右手,指了指天花板,斷斷續續道:“我,我悟了,我,我突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