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什麽事?”趙子逸問道。
腳步如此惶急倉促,說明監內又發生了事情。
他長身而起,周身青色氣息流轉,顯露出屬於君子境才有的威壓。
“不要慌張。”
話音落地,儒門的【以文亂法】神通發揮作用,那儒生臉色稍定,仍帶著幾分惶然,語速急切:
“監丞,報告,杜,杜博士暈倒在課堂上了。”
“啊?卻是何故?”
趙子逸自是知曉杜步月一向脾氣不好。
他年輕時仗著父母寵愛,家境殷實,放浪形骸,不治學業,後來家道中落,痛定思痛才踏上求學之路,但也因踏上學海的年歲較大,步入修身境已年過不惑,他將自己境進緩慢歸咎為年輕時的懈怠荒廢,竟成為心結,導致遲遲不能突破至君子境。
但一般都是他把學生吵暈過去。
“走,瞧瞧去。”
兩人一前一後出了門,那儒生一邊走著,一邊簡單將來由說了。
“又是李寒崖?”
趙子逸有點懵。
作為教導處主任,本來應該比較反感這種問題少年。
但問題是,這個李寒崖有點特殊。好像是問題追著他跑,而不是他在製造問題。
他深吸了一口氣,心忖,“這李寒崖不到一個月惹的事兒,比我活到現在遇到的都多,真是後生可畏啊。”
兩人腳步飛快,不一會便到了【經文堂】門口。
甫一踏過門檻,便聽見杜步月蒼老嘶啞的聲音。
那老者夾雜著哭腔,隻如複讀機一般喃喃道:
“系好人生的第一粒扣子...”
“但也要敢於重頭啟程...”
“是我著相了啊...”
趙子逸修的也是君子六藝中的望氣之術,他運轉神通,定睛去看,卻見杜步月雖然神態衰退萎靡不振,身上流轉的氣息卻莫名增大了數倍有余。
“啊?這老頭兒是...突破了?”
趙子逸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怎就上著課還能突破呢?”
總是心裡塞滿了問號,他還上趨步上前,履行好一個監丞的職責,溫聲問道:“杜老,您這是怎麽啦?我送您去就醫罷。”
杜步月別過臉來,垂著眸子恍惚灑了他一樣,搖頭道,“無妨,無妨...”
趙子逸眸光流轉,在圍觀眾人身上掃過,迅速鎖定了肇事人。
“李寒崖,你出來一下。”
李寒崖點點頭,跟著趙子逸走到門外。
“你把剛才說的話再重複一便。”
李寒崖照實說了。
“就這?”他本以為是報信的學子為他遮掩,懷疑他說了衝撞杜步月的話。
結果還真是就這。
李寒崖也一臉無辜,攤了攤手,“監丞,我真沒說啥啊。”
趙子逸望著這個拳打南山鬼市,詩踹倚夢樓,半夜給轆轤首開瓢的舉監生,忍住了吐一口血的衝動,輕咳了一聲。
他好像確實沒做錯啥。
趙監丞本就不善言辭,現在更不知道說啥了。
訓斥他?他也沒錯啊,是老師自己把自己衝暈了。
表揚他?那更不能啊,他一句話給師長衝暈了。我們儒門最講究尊師重道。
趙子逸臉上兀自陰晴不定,身後吵雜聲複又迫近,他回頭去看,卻是幾名學生扶著杜步月走了出來。
杜步月眼色嚴肅,一言不發走到李寒崖面前。
李寒崖臉色緊繃,已經做好了被對方排山倒海、舌綻蓮花的準備。
不想杜步月氣息湍急,眼角含淚,反對李寒崖深深一揖,行了個弟子之禮。
“呃...”
趙子逸看看杜步月,又看看李寒崖,“阿巴阿巴”了兩聲,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麽。
境界突破本是喜事,本次風波很快平息下去。
李寒崖和蘇長河蹲在教室門口放風。
可惜這個時代沒有香煙,也沒有電子煙。
這時。
一陣和煦的風吹過,一股混合著皂角香氣和溫軟體香的味道悠悠飄來,不受控制地竄入鼻腔。
李寒崖渾身一緊,頓時覺得自己的大腦被綁架了。
那美貌女儒也盈盈走了出來。
李寒崖看她向自己的方向靠近,心頭升起一陣疑惑。
按照前世的經驗,人生有三大錯覺,分別是:她在看我,她注意我了,她喜歡我了。
於是他把目光投向蘇長河,肩膀微晃,戳了戳他的肋骨。
蘇長河被他這麽一戳,疑惑地扭過臉,正對上少女打探的目光。
那少女在原地站定,有些羞赧地垂下頭,輕聲喊到:
“表哥...”
根據原主的記憶,自己在這京城繁華地肯定是沒什麽親戚的。
按照排除法,那就只能是蘇長河的親戚了。
蘇長河站起身,對少女微笑頷首,“這是我同窗好友李寒崖。”
又看向李寒崖,道:“寒崖兄, 這是我表妹,宋清婉。”
人世間最尷尬的事莫過於,上學第一天看到班花,本來想跟同桌討論,結果班花竟是同桌的表妹。
原來只有自己是陌生人。
但李寒崖一向信奉“只要自己不尷尬尷尬的就是別人”,他臉上古井無波,鄭重對宋清婉微微拱手:“初次見面,盼多多關照多多指教。”
宋清婉又與兩人寒暄兩句,找了個理由匆匆跑開了。
看她窈窕的背影遠去,李寒崖評價道:“你這表妹有點社恐啊。”
蘇長河滿臉黑人問號,疑道:“什麽叫社恐?”
“嗯...就是看起來比較羞赧內向。”李寒崖解釋道。
“我這妹子從小就這般,她父親是龍驤衛百戶,平常也不怎麽關心她,時間一長,便養成了這般性子...只是她骨子裡要強,千辛萬苦也要考進國子監讀書...”
李寒崖想起,那日在城門口攔截難民的便是龍驤衛,這龍驤衛大抵就是護衛京城的禁衛軍。
“那日還在那些軍漢頭頂看到了幾近凝成實質的煞氣,也不知這個世界的軍漢是不是都比較莽。”
正思緒翻飛間,蘇長河又歎了口氣,沉聲道,“我自是不擅長哄女孩,你以後多與她親近親近。”
李寒崖臉上差點沒繃住,心道:“嗯?是什麽讓你覺得我擅長這個?”
緊接著,蘇長河神色一轉,露出恍然的表情,從懷裡摸出五兩銀子,默默塞在了李寒崖手裡。
李寒崖緊緊握住蘇長河的手,正色道:“兄弟放心。包在我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