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上著課的李寒崖有些昏昏欲睡。
然後就被一名學正從課堂裡直接叫了出來。
國子監的學正,內穿粗布儒衫、外縛軟甲,肩負著守衛、巡邏、執紀等職責。
也不知他們修的是儒道還是武道。
“祭酒傳你過去。”學正開門見山。
李寒崖也沒多問,跟著學正一路來到廣業樓北側,在門口守衛處驗了身份,踏上盤曲蜿蜒的樓梯。
上了六樓,這次卻沒有去茶室,反而轉了個彎,來到祭酒辦公室。
楚祭酒正在跟監丞趙子逸下圍棋。
楚祭酒執白子,趙監丞執黑子。
李寒崖忍不住看了一眼棋盤。雖然自己也是個臭棋簍子,但以他粗淺的認知,這趙監丞雖然其貌不揚說話又慢。
但棋出如龍,落子如淵,正殺得楚祭酒節節敗退。
眼看楚祭酒的臉色愈發陰沉,趙子逸的額頭也沁出汗珠。
在緊張的氛圍拉到極致,下一秒儼然就有人要掀桌子的時候。
他們察覺到氪李寒崖的到來。
楚雲白盈盈轉過身來,面無表情地打量著他。
李寒崖怕她口吐芬芳,隻低下了頭不敢說話。
趙監丞如獲大赦,竄到門口反手帶上了門。
短暫的沉默後,李寒崖聽到腳步聲漸近,一雙白皙玉手出現在視野中,上邊還托著一枚青綠色的玉佩。
玉佩正散出淡淡的青色光芒,那光芒淡而不散,粘稠如實質,宛如剛從一池深潭裡取出。
“你將此物收下。”楚雲白淡淡道。
“我沒丟東西啊。”
李寒崖將這話憋在嘴邊,雙手正扣成碗,躬下身子,恭恭敬敬手去接。不能給校長留下一個“十萬個為什麽”的印象。
隨著玉佩落在手心,隻感一股涼意沁入神魂,仿佛自己與這玉佩產生了某種莫名的連接。
楚雲白見他將玉佩小心翼翼收在懷中,這才輕啟朱唇,不疾不徐解釋道:
“此物名【君子玉】,灌注了我的神通,可以抵擋上境強者的全力一擊,可抵擋中境強者的三次全力攻擊。”
她怕李寒崖不懂,又解釋道:“各個修行體系的稱呼不同,但境界劃分方式基本相同。以儒門為例,【自見】【修身】是初境,【君子】是中境,【正心】【立命】為上境。”
面對校長賜寶,李寒崖唯有點頭而已,心忖這裡畢竟是帝都,隨便找個犄角旮旯都能拎出一個高手,總不能有什麽邪魔外道大佬在這隨意殺人放火吧...
她頓了兩息,又補充道,“從今天開始,你可以在天啟城自由活動。這玉碎裂的瞬間,我便能察知。”
李寒崖思緒翻飛:“好好好,忽地有一種多了一條命的感覺。”
再次謝了楚祭酒,在學正的帶領下離開了廣業樓。
他在心中為自己定下了一條原則,一條不可越過的死線。
“不能讓楚祭酒發現自己也是臭棋簍子。”
剛踏進前院,便遠遠看見蘇長河走了過來。
背後還跟著那位班花兼表妹宋清婉。
“嗯...”
李寒崖還在躊躇怎麽跟二人打招呼,蘇長河已遠遠叫住了他。
“寒崖兄,走,下午放假,逛街去。”
“放假?”
“對啊,今天是上陽節。”
“嗯?上陽節。”
李寒崖微微一楞,然後露出會心一笑,心想這樣的節以後多來點。
宋小妹就默默立在一旁擰著衣角不言不語。
按照蘇長河的解釋,這上陽節是紀念雲州本地一位神祗的,號【上陽真君】,據說是前朝隱士修成道果飛升成仙,數千年來一直庇護雲州百姓。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現在的上陽節。
李寒崖掐指一算,兩個世界的歷法不太一樣,換算一下,目前大概就是7月23日,大暑前後。
也就是氣溫最高的那幾天。
三人齊肩向外走著,課代表蘇長河還不忘科普道;“這上陽節選在一年中最熱的一天,家家都要在門口掛葵花和山青,取祛陰辟邪之意。白天趕市集逛廟會,晚上還要舉辦盛大的上陽法會。”
根據原主的記憶,葵花是一種在夏天盛開的向陽花,燦黃色,有點像前世的向日葵。山青則是一種四季常青的喜陽植物,葉片寬闊,與前世的萬年青相似。
三人走到大街上,叫了輛馬車,一路向內城繁華處走去。
約莫走了大半個時辰,路上又敘了些民俗軼事,隔著簾幕也能聽到愈發沸騰的喧鬧聲。
“此處便是瑤山大集,也是舉辦上陽法會的地方。料想寒崖兄一直在越州生長,未必來過這瑤山,因此自作主張帶兄弟來這裡看看,莫要見怪。”蘇長河叫停馬車,解釋道。
李寒崖微微一笑,道:“感謝長河兄還來不及,怎麽會怪呢。”
窩在一旁的宋小妹繼續保持社恐症本色。他看李寒崖點頭,也跟著輕輕點了點頭。
大概是在說,“我沒意見”。
三人下了馬車,蘇長河還不忘對車夫說一聲“謝謝”,那車夫誠惶誠恐,收了銀子駕車去了。
下車站定,李寒崖還是有點被眼前的光景震撼了。
遊客如織,人聲鼎沸,有的推小車,有的挑竹籃,有的手拉手,當真是車如流水馬如龍,盛著琳琅滿目商品的貨攤擠在一起,鱗次櫛比鋪在路旁,從新鮮的水果小吃,到精致的工藝品,再到華麗的綢緞,應有盡有,不一而足。小販們的叫賣聲此起彼伏,與男人女人們的歡笑聲交融在一起,形成一幅鮮活的古代集市圖。
“嘶...清明上河圖也沒這裡熱鬧繁華啊。”李寒崖對天啟城的認識又被刷新了。
外邊的世界有多貧窮混亂,這裡就有多繁華旖旎。
此時,他注意到,一座挺拔高大的象牙白雕塑靜靜佇立在集市的最中心。
那是一名容貌英挺偉岸的青年男子,一手持法劍,一手托驕陽,持劍而立,目視遠方,威風凌凌,正氣凜然。
“這便是上陽真君。”蘇長河在一旁適時解說道。
但作為歷史系研究生的李寒崖馬上便發現了問題。
這雕像雖然也有些磨損,但看起來不過數百年。作為信仰的載體,雕像不僅要承受歲月侵蝕,還要接受人們的香火祈願,放置在露天的神祗雕像一般都有較為嚴重的磨損。
蘇長河輕輕扇著扇子,目光也定格在那真君像上,低聲道:“嗯,寒崖兄心思當真敏銳。太祖皇帝曾下詔,嚴令任何神祗雕像進入天啟城。但太宗皇帝在征討北蠻時兵敗,困境中得到上陽真君顯聖退敵,此後又費了一般波折,才將這真君像迎入天啟城,至今也不過數百年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