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如平地驚雷,霎時在人群中掀起漣漪。
李寒崖打量男人,見他也是青衣玄甲,但甲胄更加精密美觀,護心處鏤著一隻白銀貔貅。他最後才從裡屋出來,大抵是心有不甘,獨自在屋內尋找線索。
李寒崖望向那人,又重複道:“此案必有隱情,請大人徹查。如今家中還有一人下落不明,其中一定有尚未查清的情況。”
李寒崖主動插手這案子,主因是小女孩之死觸動了他心中的某處底線。次因是這案子隱約讓他感到有些似曾相識。
那男人鬢角微白,眸光堅毅,站在原地想了一會兒,方才沉聲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李寒崖收斂思緒,拱手道:“在下李寒崖,乃是國子監的舉監生。”
男人又定定打量了他幾眼,緩緩說道:“我是鎮撫司百戶厲長風,主持偵辦此案。”
說罷,他招呼一名快手到身邊,一拍他的後腦杓,“你去問問附近街坊,這家人到底有幾口人!記得多問幾家,敢偷懶,打爛你的頭!”
“你們,把附近都搜一遍,一根草都不能放過!看看有沒有屍塊和血跡!”
“你,去欽天監請一名方士過來!”
厲長風人如其名,雷厲風行,思路清晰,翻手間便安排妥帖,諸人散開,各司其職去了。
“方士?”李寒崖眼睛微微一亮,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
“欽天監,是掌管天象,制定立法,觀測王朝氣運的機構。欽天監的方士,長於器械、煉丹、望氣、佔卜、觀星、醫術,能通鬼神、錄既往、引天變。”課代表蘇長河適時補充道。
有一瞬間,李寒崖有點後悔自己選了儒門。
這方士聽起來有點炸裂,全能戰士啊,也跟自己的這本《太史仙錄》十分契合。
但沒辦法,誰讓前身原主選了讀書這條路呢。也不知道這方世界能不能兼職和轉職。
唉,算了算了。
自己的【虛鑒通玄】神通好像有點類似望氣術,但自己不能在此暴露有神通的事實...還是乖乖等欽天監的術士們過來罷。
思緒翻飛間,聽到身旁的宋清婉輕輕“咦”了一聲。
她將額角凌亂的發絲拂到一旁,輕聲道:“這屋子,有點不對勁。”
李寒崖和蘇長河同時看向她,擺出“願聞其詳”的表情。
這無疑再次觸發了宋小妹的社恐屬性。
她有些害羞地垂下頭,挽著衣袖蹲在地上,從旁邊撿起一截樹枝,在地上畫起圖來。
“你們看,京城的房屋,一般都嚴格遵循《營造法式》,從簷口到屋脊,以圓弧擬合屋面曲線,得到圓心角基本在在30°±2°,從簷口到屋脊,坡屋面高度半徑/半坡寬度=0.57±0.3,但這間房屋...”
她以樹枝為筆,以土為墨,在地上塗塗畫畫一陣,面前這間房屋的建築草圖出現在三人面前。
畫完圖,又從腰間的小袋裡掏出一把尺子狀的法器,那法器自動對準房頂,與地上畫的房屋開始重合。
她娟秀的眉宇間凝著疑惑,自言自語道,“你們看,這個角度明顯大於32°,好像歪了一樣,這裡也是...”
李寒崖楞了一下,腦海裡,浮現出前世上學時候,班級裡數學很好的美女學霸。
看來這宋小妹不僅是吃貨,還是個學霸。
“嗯...很有道理啊。”他是個理工科瘸子,有些不覺明歷,隻好撥浪鼓似的點頭。
最後,宋小妹得出結論:房屋斜角有問題,這屋子地基不穩。
“莫非這房子下面另有空間。是地道?”李寒崖順著宋清婉的測算得出初步結論。
這時,去街坊鄰裡探聽消息的小快手回來了。
他湊到厲長風耳畔,低聲說了幾句,厲長風面色漸漸凝重,默默頷首。
待小快手走開,厲長風快步走到李寒崖面前,沉聲道:“剛才快手詢問了鄰裡左右,這家時常露面的確實只有五口人。”
“那便是怪了,五口人,為什麽要掛六個葵花天青環?”
“莫非是女主人懷了身孕?”
作為一個現代人,思維發散程度顯然要強於信息比較閉塞的古代人,李寒崖當場開始進行大膽假設小心推理。
厲長風皺眉道:“剛才仵作已查驗了,這家的女主人不曾懷有身孕。”
最大的可能就這麽被推翻了。
“那......”案子再次陷入了迷局。
難道真的是妖物侵入家中,滅門這家人後潛逃?
他張開眉心的【虛鑒通玄】,看向那已沒有主人居住的房舍。
周圍的景色迅速虛化,染上一塊又一塊斑駁各異的色彩。
沒有綠色出現。
這代表著就算有妖物,也已經離開這座房屋了。
“莫非真有地下室?”
但【虛鑒通玄】看到的情況不能堂而皇之說出來。
李寒崖在腦海中組織了一下語言,把宋清婉的推斷向厲長風說了。
厲長風默默點頭,又點了幾個鎮撫司校尉,上屋內搜尋暗門去了。
幾個分撥完畢,風中傳來一陣鈴鐺聲,吸引了周圍其余人的注意。
眾人一起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見一名少女騎在牛上,悠悠向這邊走來。
只不過,牛不是普通水牛,是一頭由機括木板組成的龐大木牛,牛角上掛滿銅鈴。鈴聲就是那牛在行進間發出來的。
又看那少女,水綠色裙擺, 扎著雙馬尾,眉眼如畫,肌膚勝雪,宛如一個完美無瑕的玉人。
眾人的目光一齊被那少女吸引,隻怔怔看著。
她走到近前,停下木牛,目如含星般的眸子掃過眾人,沉聲說道:“本女俠來了。”
厲長風的眼角微不可察地抽動了一下。
可能是不知道這話怎麽接,一下都給其他人乾沉默了。
這時。
人群中大步走出一名偉岸英挺的男子,書生裝扮,眯著眼睛,一字一頓道:
“你本不該來。”
那少女眼眸一亮,星眸映著那男人,做嗔怒狀,道:“可我還是來了。你叫什麽名字?”
“在下一劍斷雪李寒崖。”
“好,今日本女俠就來會會你。”
就你...?估計你得跳起來打我啊。你的對手只是我的膝蓋罷了。
李寒崖心裡想著,嘴上卻沒有說。因為現實裡可能是他躺在地上,仰視面前這位女俠的膝蓋。
這兩人在這發什麽神經...厲長風看這兩人畫風突變,有來有回,頭頂早就掛滿了問號。
一直聽說欽天監的方士不太正常。
沒想到這麽不正常。
而且這國子監的學生之前看著挺正常的,怎麽也開始不正常了。
神經病會傳染的嗎?
將這些念頭壓下,他大步走到李寒崖和那少女中間,臉上擠出笑容,拱手道:“可是欽天監的大人?”
那少女居高臨下望著他,清清喉嚨,正色道:“本女俠...在下欽天監張白露,奉師尊令,特來協助辦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