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寒崖大腦飛快運轉,很快便將諸多關節理順。
“第一,其他人並不知道自己身懷《太史仙錄》,更不會知道自己有了【虛監通玄】的神通。”
“第二,其他人也不知道自己穿越了,自己仍然要按照原主的邏輯來行事。”
“第三,雖然根據仙錄所示,自己較瘦的同伴才是大妖,但倘若他擁有一定妖力,那麽大可以當場將自己和展眉製住。”
李寒崖心思急轉,三步做兩步奔到門外,卻見雨勢已漸漸停了。
放眼望去,只有烏雲連綿無邊無際,剛才的狂風驟雨已化作綿綿細雨,輕飄飄墜滿天地之間。
不遠處的兩個人影墜在天幕之下,正向遠方緩緩移動。
一胖一瘦兩個輪廓在暗沉的星光下忽隱忽現。
李寒崖見兩人沒有停下的意思,遂放聲叫道,“我同你們一起走!“
那“王官”和“李睿雲”回過頭來,臉上寫滿焦急。
王官身材較胖,額頭上不住冒出細密的汗珠,眼神中流露出一種深深的恐懼。
而李睿雲則緊緊地咬著嘴唇,雙手握拳,似乎在努力克制著自己的情緒。
李寒崖此時已初步掌握了【虛監通玄】這門神通的用法。
簡言之,就是在自己的額頭又開了一隻肉眼看不見的“眼睛”。
而這隻眼睛可以看到鬼物和妖物的真身,還有他們散發出的氣息。
只要將它閉上,那麽眼前的一切自然回歸到“人”應該看到的樣子。
“寒崖兄,你可算跟來了,我還以為你被那女鬼魅了心智呢。”王官喘著粗氣,斷斷續續地說道。
“剛才的情勢可當真凶險,寒崖兄你不會怪我們吧?”李睿雲的目光在李寒崖身上遊移。
李寒崖不置可否,隻微微一笑,“倘若不是兩位兄弟決斷離開,我仍然被那厲鬼迷魅,何怪之有?現在該怎麽辦?”
李睿雲思忖片刻,正色道,“你我三人當速速離開,雖然有些行李遺落,但此處到天啟腳程不遠,城內也有專門接待讀書人的驛館。”
王官隻點頭附和,“也沒別的辦法了...”
“兩位兄台,你們看那是什麽?”
聽到李寒崖驚詫的呼喊,李睿雲和王官齊齊望向遠方。
“嗯?”
話音尚懸在喉頭,耳邊已傳來赫赫風聲,一塊青石板磚驟然而至,全力砸向李睿雲的後腦。
李睿雲悶哼一聲,身體一僵,直挺挺前傾,頹然倒在地上。
“這也有點太容易了吧?”
李寒崖皺了皺眉,害怕是對方的幻術,又跟上補了兩下,下磚的手不禁又重了幾分。
“我就該猜到,你已被那妖女控制了!”王官見李寒崖暴起發難,驚呼一聲,大手便下意識抓向李寒崖。
但甫一接觸李寒崖肌膚,便被他身上的浩然氣所灼,發出一聲痛呼。
李寒崖運足力道,如炮彈般撞在王官身上,王官重心不穩,踉蹌著跌坐在地上。
“王官,你已經死了,難道你還沒發現嗎。”
他耳畔傳來李寒崖夾雜著粗重呼吸的急促聲音,一字一頓雖聽的清晰,卻如泰山壓頂般沉重,整個人忽地頹然,隻僵在原地一動不動。
就在兩人僵持間,一道宛如實質的黑氣自“李睿雲”後腦噴湧而出,隱約自虛空中傳來兩聲哀鳴,作勢就要向李寒崖的心口鑽去。
“果然沒這麽容易!”
李寒崖將左臂橫架在胸前,那黑氣卻徑直從他手臂中穿過,在空中盤旋一圈,猙獰著又撲了上來。
李寒崖隻感到一股刺骨寒意在骨髓中炸開,身體急速後退,教那團黑氣撲了個空。
他隨即張開【虛監通玄】,見那團黑氣在視野中又足足膨大了一倍,霧氣騰騰的煙霧中間,是一張痛苦扭曲的恐怖人臉。
只是那人臉“張”開沒有實質的大嘴,流星趕月般又咬向李寒崖的心口。
李寒崖心一橫,此時轉身逃走絕對是個死字,下意識從胸口掏出《仙錄》,直勾勾拍在那扭曲人臉上。
“嗚嗚...”
那人臉痛呼一聲,竟畏畏縮縮向後退了一尺,顯出幾分畏縮之色。被《仙錄》擊中的地方黑氣逸散,間雜幾縷猩紅光芒,宛如流血一般。
“嗯?”
李寒崖雙眼微眯,握住《仙錄》的手又緊了幾分。
......
另一邊,破廟內。
展眉秀眉微顰,漸感體力不支,遂將兩顆回氣散塞入嘴中,手上的攻勢複又凌厲。
那猛虎軍漢不知糟了什麽變故,周身凝聚不化的黑氣竟開始在劍鋒下不住消散。
她的腦海中瞬時浮現出李寒崖的樣子。
“難道是那書生?”
她腦中想著,手上卻不敢怠慢,金色法印虛影漂浮不定,隱約間似能看到數個“展眉”在一齊出劍。
在凝固的黑暗中,一道銳利青光劃過黑暗,直灌入他的心房,猛虎軍漢悶哼一聲,頹然倒在地上。
“展眉”的身形在陰影中緩緩浮現,手中青鋒寒光閃爍。
頃刻後,那軍漢化作一隻老虎模樣,撲在地上不再動彈。
“你這是什麽法術?”身後傳來一個男人的聲音。
察覺到有人靠近,展眉持劍回身,迎上那人的目光,卻是李寒崖。
只見他拖著一具腦袋開瓢、周身還散著黑氣的屍身,正站在門口打量著她,身後還跟著臉色灰敗、神情沮喪的王官。
“我乃真武道門下弟子。我派擅長驅影以鎮妖魔,方才施展的正是【天魁驅影】之術。不知閣下又是何門何派?”
“我?我能是誰。就一進京趕考的書生。”李寒崖隨口回應道。
此時筋疲力竭,談笑間不禁又帶了幾分貼吧風范,好在展眉也沒在意。
她略帶懷疑地瞥了李寒崖一眼,又並指指向已然血肉模糊的“李睿雲”,“這妖怪是你所誅?”
展眉當然不知道李寒崖不講武德背後偷襲,更不會知道李寒崖用《仙錄》硬生生砸散了妖怪的神魂,隻道他有幾把刷子。
這猛虎扛揍,書生善幻術,在尋常觀念中又以猛虎為本體,一文一武本極難對付,倘若不是被李寒崖這【虛監通玄】看穿了跟腳得以先手,兩人怕是都要折在此處。
“這妖怪有些奇怪,與為虎作倀相反,猛虎才是倀鬼,書生卻是本體。只是這妖怪書生力氣與尋常人無異,我死中求生奮力一搏,方才將他降服。”
展眉默默咀嚼著李寒崖的話,大概是不想再問人隱秘,目光轉向他身後一言不發的王官。
“此人想必也不是活人了罷。”
李寒崖歎口氣,悵然道,“我這兄弟已被妖物所害,如今不人不鬼,不知姑娘可有什麽辦法?”
展眉收劍回鞘,搖頭道,“人鬼有別,既已死了,又哪能變回人。”
似乎對這個答案早有預料,李寒崖看向王官,悵然道,“王官兄弟,你家世代都是木匠,你父親給你起名王官,便是希望你能考取功名,升官發財,不想如今...”
王官默默聽著,神色卻漸漸平和下來,他隻慘然一笑,喃喃說道,“如今這世道,又有幾人能得周全...咱們十載寒窗苦讀,不遠千裡博取功名,不也是為了在這世道中安身...隻盼兄弟能將我屍骨帶回家中...”
李寒崖神色黯然,也沒再說什麽安慰的話,隻肅然道,“王官兄弟,諸般後事都請放心。”
王官對李寒崖拱了拱手,雙指並攏直插入自己心房處,只見周身黑氣暴漲複又衰退,頃刻後便化作一灘白灰。
李寒崖看向展眉,見她額心一點紅妝,眉目凌冽如劍,清冷面容絕塵,不禁在心中感歎一聲“確是人如其名”,嘴上的話卻停了下來。
頓了幾息,才緩緩說道,“我還有一個疑問,想勞煩姑娘解答。”
“嗯?”展眉眉梢微挑,不知是不是覺得他問題有點多。
“我這兄弟李睿雲,究竟是怎麽變成妖物的?”
展眉妙目左右流轉,緩步走到屍體前,蹲下身子仔細查看起來。
片刻之後,她神色一凝,沉聲道,“那妖虎和王官皆是倀鬼,但這書生卻是實實在在的妖物,活人能夠變鬼,但如何能夠變妖呢?”
李寒崖心中一凜,已明白展眉的意思。
“李睿雲”並不是活人化妖,而是天生妖物。
只是先前不曾覺醒血脈,因此一直與常人無異。
他在化作妖物後,先將王官害死煉成倀鬼,又招攬了這猛虎作為爪牙,最後在破廟中將同伴“李寒崖”也一並害死。
“咦?”
就在李寒崖心中推測事情始末時,展眉緩緩起身,手中已多了一張鮮血浸透的紙筏。
她直接將紙筏塞到李寒崖手裡,精致的臉龐上仍然無悲無喜。
李寒崖接過紙筏,雙目迅速一掃,長長出了口氣。
上面墨跡凌亂,勉強成文,隻草草寫了一句話。
“王官兄,寒崖兄,對不住了。但是我餓,餓得發狂。”
李寒崖默默將紙筏收在懷中,心中思緒紛湧,道士能驅影,活人本是妖,這個世界還真有點邪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