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儒伸手在虛空中一握,手中憑空多出一支毛筆。
他在小本子上龍飛鳳舞寫下四個字。“安步當車。”
收筆後,王肅“呵呵”一笑,面帶得色,撫須道:“走吧,我們回去。”
李寒崖沉默的跟在王肅身後,心裡泛著嘀咕,“嗯,走回去?有點遠啊。”
但還沒邁幾步,路邊風景變換,李寒崖便發現兩人已到了集市之外。
當下恍然,所謂“安步當車”,就是走路跟駕車一樣快?
又埋頭走了一陣,路邊街景飛速後退,不一會兒,國子監的門樓已出現在視野裡。
一前一後跨進大門,正見一人,身量微胖,背對眾人,雙臂有規則地做著某種運動。
卻是監丞趙子逸正在一絲不苟地掃地。
李寒崖懷疑趙監丞有潔癖,但他沒有證據。
王肅與趙子逸打了招呼,又看向李寒崖,收斂笑容,語氣肅然:“走。跟我去見祭酒。”
“嗯...”
李寒崖的呼吸不受控制地急促了一下,我見校長的頻率是不是有點高了?
司業帶著,自是不用學正通傳,兩人上了廣業樓,向六樓走去。
......
廣業樓的的天台,是平台開闊的六邊形露台,四周雕欄掩映,腳下青石鋪路。
楚雲白和大儒陳思元隔著一張石桌,相對而坐,雙雙緊繃著臉,面帶肅殺之色。
他們正在下棋。這次不比上次,乃是棋逢對手。
李寒崖跟在王肅身後,正看到這大儒博弈、驚天動地的一幕。
“王司業來啦?”楚雲白神念早已察覺,清冽的聲音傳來。
“我把寒崖帶來了。”
一襲白衣的陳思元落下一子,轉頭看向李寒崖,面帶笑意,目光欣賞。
兩人下棋均是率性,運子如飛,啪嗒啪嗒落子。
此時的棋盤黑白交錯、無章無法,彼此擠在一起,倒像是棋子間在廝殺。
李寒崖一度以為兩人在下五子棋。
似是想到李寒崖應尚未見過陳思元,王肅牽了話頭,介紹道:“這位是本監司業、大儒陳思元。”
李寒崖忙躬身作揖。
“你們稍等片刻。”楚雲白擺擺手,執一枚白子落下。
陳思元不甘示弱,一枚黑子霎時跟進。
楚雲白目光凌厲,又一枚白子快如閃電,正落在那枚黑子左側。
下著下著,兩人周身均泛起淡淡的青色光芒,空氣中的氣機仿佛凝成實質,靈機濃度驟然暴增。
“嗯...”王肅看了看正在激烈對弈的兩人,又看了看一臉人畜無害的舉監生。
老儒又從懷裡掏出那本藍皮小冊子,袖袍鼓舞,筆走龍蛇:“隔岸觀火。”
一陣清風拂過,面前升起一堵無形氣牆,短短的幾步距離被拉長扭曲,隻覺面前對弈的兩人雖近在眼前,卻又遠在天邊。
黑白棋子自兩位大儒指尖爭相落地,如大珠小珠落玉盤,“劈啪”聲不絕於耳,兩人身畔青氣鼓蕩,如雨點般落在地上,化作一道又一道虛幻身形。
金戈鐵馬,列陣如林,旌旗招搖,金鼓聲鳴,李寒崖隻覺有千軍萬馬佇立在這小小的高台之上。
“啪。”隨著最後一粒白子自楚雲白光潔如玉的右手落下,整個棋盤發出一陣“咯吱”聲,自中間裂成兩半,黑白棋子激射如漫天星雨。
這個下法,有點費棋盤啊。李寒崖感歎。
楚雲白盈盈站起身來,仿佛方才的狂風暴雨、真氣激蕩都不曾發生過。
“什麽事?”
李寒崖上前,將命案之事如實稟了。
太平道、黃符、人化妖、隔絕神念,幾個細節他著重強提及,隻陳述事實不下結論。
楚雲白安靜聽完,眉頭微蹙,道:“【君子玉】拿來我看看。”
她接過【君子玉】,灌注神念,雙眼微闔,臉上疑惑之色一閃而過。
片刻後,她睜開眸子,淡淡道:“【君子玉】雖然不能保存影像,但會如實記下佩戴者受到的攻擊。我方才連通【文海】,才知襲擊你的妖物叫做【蜚】,乃是洪荒妖獸,如今早已絕跡。”
一旁的陳思元和王肅均露出愕然之色。
陳思元曾遊歷天下,任俠斬妖,沉吟道:“洪荒時代,久遠無計,那時的妖物又怎會出現在如今?”
王肅眼神微動,斟酌道:“會不會是弄錯了?”
楚雲白面色嚴肅,看向李寒崖,問道:“寒崖,你了解【文海】嗎?”
李寒崖想了幾息,道:“不甚了解。”
他只知道【文海】是類似大數據的東西,但是死是活,有沒有自我意識,如何形成,一概不知。
楚雲白微微頷首,與兩位大儒對望一眼,方才悠悠說道:“所謂【文海】,乃是歷代儒門大儒在臨終之際,元神停留之處。元神散盡,則一身才學見識盡入文海。”
李寒崖這才恍悟,【文海】果然是大數據,但不是AI,是大數據庫。
“所以【文海】記載這名叫【蜚】的妖物,大抵是不會錯的。”
此話落地,三位大儒皆露出沉思之色。
良久之後,才聽王肅歎口氣,“最近天啟城, 不太平呐。”
楚雲白將寶玉交回,凝視著李寒崖,緩緩道:“我已補足了這【君子玉】,你最近不要再參與鎮撫司的案子。”
李寒崖雙手接了,這才說道:“祭酒,司業,我還有一事相報。”
在三人的注視下,他挺直身子,兩眼放光,“我家鄉有一門棋類,名叫五子棋,可供幾位大儒廝殺。”
辭了三位大儒,李寒崖回到宿舍,發現蘇長河不在。
他把自己丟在床上,找了個舒服的姿勢,長籲一口氣,從懷中掏出《太史仙錄》。
早就感應到《仙錄》的變化,但一直沒機會打開。
翻開扉頁,果然出現新的內容。
“【蜚】:人身牛首,銅皮鐵骨,隱匿氣機,害人無形。錄此妖物,可得神通【屏氣匿形】,可以隱身形,絕氣機,防探查。”
李寒崖目光掃過,默默整理信息。
先前遇到的【虎秀才】學名叫【馬腹】。
這【牛頭人】學名叫【蜚】。
聽起來就不是現在的妖會起的名字...
給妖物起名,講究一個直接象形,比如虎妖,蛇妖。這樣老百姓容易理解,也照顧了捉妖人的文化水平。
畢竟除了儒門、方士,道門、武夫人均小學肄業。太複雜的妖怪名他們不認識。
“嗯,這【屏氣匿形】是個好神通啊,既可以偷看別人洗澡,又可以配合我的一刀超人【斬青霜】。我不是修儒道嗎?怎麽感覺自己逐漸變成了刺客信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