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子逸系好扣子,撫平褶皺,穿成監丞模樣,意氣風發地走出寢房。
然後開始一絲不苟的掃地。
他揮動掃把,在心中默默告誡自己,“聖人言,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這時。
大門被敲響了。
上次這麽早來敲門的還是鎮撫司。
這次又是誰?
趙子逸眉頭微皺,走到門口,拉了門栓,推開大門。
門口並排站著兩人,一個是男人,穿星紋白衣,面如冠玉,眉眼狹長,氣度翩翩。
另一個是名小女孩,穿水綠長裙,個子不高,鵝蛋小臉,眸子黑亮水靈。
“嗯...這位兄台,送孩子上學?找錯地方了。”
面對第一次送孩子上私塾的老父親,趙子逸顯示出充足的耐心,指了指正東方向:
“私塾在那邊。”
“我們是欽天監的。”那小女孩用脆生生的語調應道。
白衣男子也不生氣,微微一笑,抱拳道:“我叫秦繼,這是我師妹張白露。”
“喔,喔...”趙子逸眨了眨眼,有點蒙圈。
不是他冒失,而是在他的印象裡,欽天監跟國子監一向不太來往。
據說是好多年前,欽天監監正跟國子監祭酒為了一個在望氣方面極有天賦的弟子,狗腦子都快打出來了。
再加上後來在修史上的拉扯,兩家基本處於互不搭理狀態。
趙子逸迅速冷靜下來,清了清嗓子,回禮道:“在下趙子逸,是此處監丞。不知兩位登門拜訪,所以何事?”
秦繼目光溫和,笑著問道:“你們這是不是有個學生,叫李寒崖?”
趙子逸眉頭一皺,有點李寒崖PTSD,心忖怎麽又找他?
他看了看站在一旁人畜無害的小蘿莉張白露,喉嚨一乾,話頭卡在嘴邊,思維漸漸發散。
“該不會是...”
“他該不會是...”
“這麽禽獸的嗎...”
秦繼自是不知道他已經完全想歪了,拍了拍張白露的頭,試探道:“趙監丞,怎麽,他外出了嗎。”
“沒有沒有,請兩位先來前廳看茶,我這就去叫他。”趙子逸招呼一名學正過來領路,自己一溜煙向內庭跑去。
張白露盯著趙子逸的背影看了幾息,突然流露出戒備之色。
秦繼看張白露眼神奇怪,便問道:“師妹,你怎麽了?”
張白露踮起腳尖,壓低聲音,正色道:“師兄,這人有古怪。”
秦繼“喔”了一聲,趕緊展開【望氣術】,也盯著趙子逸看了片刻。
“不就【君子境】前期嘛。有什麽古怪?”
“不,師兄,你有所不知,掃地的,一般都是絕世高手。”
“誰說的?”
“小說裡都這麽寫的。”
“少看點話本。”張白露感到自己腦殼被彈了一下。
負責引路的學正眼角不受控制地抽了一下。
果然,欽天監的人都不太正常...難怪國子監不跟他們來往。
趙子逸進了後庭,差人將李寒崖招來。
片刻之後,李寒崖自自習室走出。最近楚雲白不讓他出門。他就只能在自習室泡著。
“李寒崖,有人找你。”趙子逸開門見山。
李寒崖有些奇怪,問道:“誰找我?”
趙子逸翻了個白眼,沒好氣道:“欽天監的。”
“喔。”李寒崖輕輕頷首,向外走去。
一路進了招呼客人的前廳,遠遠望見一男一女正坐在桌前喝茶。
女的的確是張白露。
男的沒見過。
李寒崖大步走向兩人,看他們也站起身來,連忙抱拳:“白露師妹,什麽風把你吹來啦?”
張白露挺直小腰杆,擺出一本正經的模樣,咳了兩聲,道:“我師兄有話要問你。”
白衣男子臉上掛著自來熟的笑意,拱手道:“在下欽天監秦繼。”
“秦師兄好。”
李寒崖有點摸不著頭腦。
我又沒摸你師妹屁股,你找我幹什麽?
他發現對方眼神愈發明亮,不經意間又向他靠了幾步:“【李姓道人倒騎青牛出函谷關】的掌故,是寒崖師弟講給白露師妹的嗎?”
李寒崖點頭應了,“一些鄉野傳聞罷了。”
心中思緒發散,難道是我騙張白露倒騎青牛,導致這孩子被人追尾,現在師兄帶著上門出氣來了?
李寒崖心中頓時警鈴大作,他打量了幾眼張白露,看起來好像沒什麽大問題。
秦繼看了他一眼,繼續道:“看來寒崖師弟對歷史掌故多有研究?”
“不敢不敢。”
李寒崖擺擺手,腹誹一句,我前世學的史也用不上啊。
秦繼顯然不信,沉聲道:“寒崖師弟莫要謙遜,你昨天說的掌故,被【青史閣】錄入了。”
“啊?”
李寒崖蒙了。
前世的史,還能斬本朝的事兒?這不科學。
但他面上依舊古井無波,反問道:“秦師兄,【青史閣】是什麽?”
“你不知道?”秦繼露出意外之色。
“自是不知,請師兄解惑。”
秦繼斟酌了下語言,介紹道:“我欽天監看護天下氣運,靠的是三件神器。一曰【捕星盤】。二曰【青史閣】。三曰【鎮妖塔】。這【青史閣】,能辨識並錄入既往之事,每錄入一件掌故,便能增加一絲國運之力。”
說罷,他頓了頓,略帶殷切地問道:“寒崖兄,不如跟我上【青史閣】走一趟?”
李寒崖算是看明白了。
這秦繼根本不關心他說的歷史掌故都是哪來的。
突出一個抓到老鼠就是好貓。
但這青史閣也太奇怪了。怎麽其他世界的歷史也吃啊。
倘若他此時說出,“哈哈,沒想到吧,我是其他世界來的,我手裡有5000年的歷史嘞。”
怕不是當場要被這秦繼綁走關小黑屋,不寫完上下五千年不讓走。
不行,就算擠牙膏,也得一點一點擠。何況增加國運跟自己有什麽關系。自己又不是皇帝老兒。
李寒崖開展完頭腦風暴,笑道:“都是些家鄉傳聞軼事,乃是家父小時候講給我聽的,不足掛齒。”
“那就是還有嘍?”
“沒了沒了。”
秦繼露出懷疑之色,又催促道:“走走走,跟我回欽天監。”
“楚祭酒不讓我出門。”
眼看拉扯不可避免,李寒崖直接搬出大山砸他的腳。
果然,在聽到“楚祭酒”這個詞以後,秦繼握住李寒崖小臂的手縮了回去,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張白露早已退到一旁,從鹿皮小袋裡掏出一把蜜餞,雙腿一晃一晃,坐在桌子上吃瓜。
就在這時。
一道清麗身影緩步走進前廳,盈盈玉立,嫣然一笑,按住裙擺坐在門口的高椅上,“秦師弟,什麽風把你吹來啦?”
秦繼的瞳孔猛然一縮,下一刻,腳下陣紋亮起,整個人消失在氤氳的青色氣息中。
“楚祭酒?”李寒崖看了看臉上掛著假笑的楚雲白,又看了看僵在一旁、一臉蒙逼的張白露。
“我師兄呢,我這麽大個師兄呢?”
她眼中含淚,委屈地看向站在楚雲白身後的趙子逸,憤憤道:“我就說掃地的都是隱藏高手,他還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