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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到邺城的最后一天,船舶又遇风浪,雷雨交加。
这趟航海行程,可谓中间平平淡淡,一头一尾刺激。
有过一次经验,再应对这种船身颠簸的情况,两人都从容很多,尤其白画,闻听乍起的惊雷时依旧会忍不住心悸,但至少面上不再显得那么惊慌失措。
包裹里还剩下最后两份酱牛肉与干粮饼,隔了七日,肉质已干硬,咀嚼费力。
宁?常年行走江湖,风餐露宿早成习惯,适应能力与常人相比更强了不少,故而当下,他吃得面不改色,并不觉得肉干难咽,粗饼噎嗓。
白?则眉头轻拧,咀嚼动作越来越缓慢,直至彻底停下,仰头喝下一整碗紫菜汤送服,凑合将晚饭吃完,只觉自己腮帮子都隐隐生痛。
宁看着她,安慰了声:“鱼串没有了,眼下这些吃食算是最好能果腹的,等明日一早到达邺城,船舶停靠码头,我们上岸后首先去寻一家上好的酒楼,让你好好饱餐一顿。”
白?想了想,摇头回:“公子来邺城是有要事要做的,一切以正事为先,不用特意关顾我。
宁?坚持:“让你吃饱,也是要事。”
白?没再拒绝,小声嗯了下,心底温流漾荡,没人会不贪恋被关怀的滋味。
明日船舶就要停靠上岸,七日的海上航行好似不真实的南柯一梦。
这七日间,她不必费力琢磨窥私与探密,没了心理负担,情绪更不会被动陷入挣扎与愧怍的泥淖。
她短暂地将身后枷锁全部摒弃,不想表哥的叮嘱,只愿纯粹地与公子相处,格外珍惜。
这是她自接近公子身边以后,度过的最轻松悠然的一段时光,没有阴谋算计,只有共济同舟。
可惜,梦境总会结束。
待船舶靠岸,便是清醒时刻。
见白?想事情出神,宁出声关询:“怎么了?”
白?目光?望着舷窗外面的团团黑云,深深夜幕,情绪不高地回了句:“外面的雨下得没完没了,好似永远都不会停。”
宁当她是因惧怕雷声而心生担忧,于是宽慰道:“不会,上次暴雨更大,还不是不到天明就风雨停了,一会儿早点睡,等明日晨曦生辉,就知又是一个大晴天了。”
白?点点头:“但愿如此。”
收拾好明日下船要带的包裹,两人分开去舱内水房洗漱,准备早些休息。
根据船员的提醒,船舶明早卯时就能靠岸,时辰偏早,天刚蒙蒙亮时就要准备下船,若不提前收拾好行囊,难免会有行李遗漏、漏拿少拿的情况发生。
白娅先出门去洗漱的,然而速度没有宁快,晚他一步才回来。
打开舱门,白娅原地顿步一怔,看到公子正弯腰用力,准备再将两张小床合并到一起。
意识到他的用意,白?心跳一慌,脸颊不受控制地浮起一片晕红。
看着舷窗外渐小的雨势,白娅犹豫开口道:“公子照顾着我,自己反而无法睡得踏实,要不今夜.......?试着自己睡?”
宁?听到开门关门的响动,并未回头,继续动作,白娅言语完时,他正好将小床合并完毕,直腰起身。
白?没有与他相视,忍着羞赧错过目。
宁?淡淡回复:“你觉得现在雨势小,雷声疏疏,响声不大,不成问题。可等到后半夜,船舶驶入真正的风暴区,待雷雨骤虐时,我们没有挨靠在一起,那时你再害怕想要唤我,才是真的扰人。若真为我能睡得安稳些,不如一次到位?你觉得如
何。
闻言,白娅低头思吟,有些为难,她确实无法保证自己半睡半醒时受惊吓后的反应。
犹豫半响,她红着脸,最终还是半推半就地轻轻点了下头,表示应允。
宁不再言语更多,褪了外衣,先一步躺上去。
白?深呼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要琢磨多想,同样的姿势,两人又不是第一次尝试。
一切只为应急,只为避过骇人的雷雨风暴。
她依旧与那日一样,躺下后,刻意背对着他,两人默契都不出声,没有任何言语交流。
唯一的一点动静,是她身子靠近他胸膛时,他自然垂落下手臂,与上次一样,没有冒犯,只是虚搭在她腰上。
客舱内黑暗浓浓不见月尘,一点微光都不见,异样的寂静中,耳边传来的呼吸声灼灼的鲜明。
白?闭上眼,睡意一时无法酝酿出来。
一个动作保持太久,她难免要动一动,不过动作幅度不敢太大,以免打扰到公子。
可就是在她轻微挪蹭了几下后,又熟悉感知到一股隐约的力道在后腰蓄势待发。
因为不是第一次经历,所以白?几乎立刻想到是何缘故,她睁开眼,叹口气,心想自己刚刚怎么就忘记提醒公子了。
青影剑不宜随身佩戴,尤其睡时,不然碰着硌着,多不舒服,就像上次。
白?没忍住,开口唤他:“公子,你睡了吗?”
宁?吐息发沉,呼吸节奏紊乱,不像是睡熟后的安稳样子。
等了等,耳边传来一句略显不耐的应声:“怎么?”
这个语气不算友好,明显带着被扰的情绪。
白娅过意不去,赶紧言简意赅地说明情况:“公子的青影剑......挨着我,阿?睡不着,可以将青影放置一边,暂时离身吗?”
她好言好语地商量,却遭宁无情地拒绝。
“不可。”
白?怔然,意想不到他会是这样的回复,公子向来对她态度温和,罕少这样生硬相对。
或许是因为太困了,才会不耐烦?
白?琢磨不出,默默不再作声。
宁?在后叹口气,又补充一句:“挪不了,非我不愿。”
白娅小声:“为何?”
宁却不再说了。
白娅被他话说一半弄得不上不下,尤其这次感受到的不舒服明显比上次更甚,上次只是腰窝觉痒,这回,是她臀部被戳,好怪异的接触。
她想,身为顶级剑客,武功盖世,难免有常人无法理解的习惯,譬如这剑不离身的规矩,是她该理解公子多些。
过去好一会儿,白娅终于有了眼皮发沉的感觉,这时,她隐隐约约感知到公子松开她,翻过身去,等了等又下床出门。
舱门关阖声传来,不知公子去了何处,但她眼皮挨不住,没等到公子回来,也没察觉后半夜的暴风骤雨何时来的,又何时去的。
翌日卯时,船至邺城。
时隔七日,脚底再次接触地面,白娅只觉满满当当的踏实感。
晨光熹微,时辰还早,但此刻的货港码头已经热闹起来,他们所坐的客船刚到,就有一艘商船正鼓起船帆,高扬号角,准备出航。
白?一边跟着公子顺着人.流穿梭出码头,一边脖新奇张望着周围的临海风貌。
跟游记上所记内容几乎无差,视野范围里,同样有泊岸的渔船、扯破的渔网、鼓动的白帆,以及坐在岸边认真修补绳线的船家,还有公子挡身刻意不许她看的,露出古铜色皮肤,打赤膊搬运货物的码头工人。
满足了新奇,白娅收回眸,不再抻着脖子。
宁?侧首,看着她不明意味道了句:“看够了?”
白?眨眨眼:“什么?”
宁语调不严肃,但反问的语气却很迫人:“好看吗?”
一连两个问题,白娅后知后觉意识到公子的言有所指。
他是在说,刚刚在码头卸货区域与他们擦肩而过的肌肉发达成群的运工们。
白?抿抿唇,回想方才情景,不觉自己有错处。
她的确是看了,可不过余光随意一扫,目光一触即离,短瞬的?那停留,能看清什么?
白娅不觉自己行为上有不妥之处,开口为自己辩驳:“公子,现在已经下了船,按照你说的,我们不必再继续佯作夫妻关系,就算我刚刚看了,应该也不算露了马脚吧。”
宁面无表情,声音冷淡:“还没出码头,就急着想与我撇清关系。”
白?冤枉:“是公子告知我的,下了船就一切如旧。”
宁:“如什么旧?”
白娅:“当然是恢复成主仆关系了。现在我是跟在公子身边的丫鬟,待之后与公子出行会客,扮上男装,那时我便是随行的小厮。”
宁?语气无波澜,辨不出情绪是好是坏:“你倒周全,把一切都想好了。”
说完这话,不等白娅的回应,他突然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带她脱离密集的人流,往侧旁的岸边青草空地处走去。
白?茫然惑惑,觉得总不至于只因那两眼,公子便要与她置气发脾气吧。
然而,事实证明确实是她多想。
宁只是带她登上一侧墙壁的石阶,步上高处,方便远眺?望东方的日出之景。
在海天相接之间,一轮火红的旭日正自我燃烧,映映而升,将湛蓝的海面照出一片混橙连橘的红。
白?不由感慨一句:“从前我只跟兄长在山巅上看过日出,今日在海边再看,只觉视野更加辽阔。”
宁在想,她又出了疏漏。
明明在她假冒的农女身份里,她的亲兄对她只有逼嫁的恶毒,哪会有兄友妹恭的温情。
白娅未觉有异,脱口而出后不由怀念起兄长,担忧他在监牢里经受苦难与蹉跎。
两人站在不同的石阶上,她在上,他在下,可即便如此,宁的身量还是高过她,两人只视线可以算作平齐。
宁看着她问:“那哪一次更开心?”
白?思片刻,竟分不出。
原本她以为,自己会更怀念幼时与兄长的相处时光,可两者真作比较,眼下目之所及,她同样倍加珍惜。
于是诚恳回道:“都喜欢,都会记在心上。”
宁?收回眸,看向远处:“喜欢就好。既然带你来了,自然要将能尝试的都尝试一遍,能看的也都看上一番,不然不知以后还有没有与你再次出海航行的机会。”
他突然这样说,叫白猝不及防的心底空了下。
分道扬镳,是两人注定会走上的结局。
只是这几日的朝夕相处,叫她耽于眼下平淡的安逸,竟快忘了自己细作的身份,当自己真是公子的人。
他们所处对立,连最开始的相知相识都带着诡算,如何继续并肩?何处再得机会?
以后......两人应再不会一起看海上日出了。
这样想,白?心情低落,情绪更不受控制的难过,好不是滋味。
宁偏头,注意到她鸦睫轻颤,眼神黯淡,问道:“为何眼圈会红?”
白?抬手抹了下眼尾,目视前方,掩饰低声:“日光愈发强烈,有些觉得刺目罢了。”
宁抬手,挡住她眼睛,隔绝了日光直射。
“那就不要再看,没那么珍贵。以后只要你想,告诉我,我一定会带你再来。”
白?回应点头,心底却想,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了。
当公子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后,一定会对她再无欣赏,只剩忌惮与厌恶。
那时,一切温情不再。
出了码头,天光大亮,今日是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宁带她去了邺城最大,开得最红火的一家临海酒楼,里面环境雅,吃食好,只是价格不甚美丽。
两人上三楼落座后,小二殷勤热情地将菜单递上,宁?示意白?先看。
将菜单从前到后翻过一遍,白?没有点出一个菜。
只因每一道菜名都格外风雅,光看名字,根本不知道这道菜的主要食材是什么。
即便她昔日在京也算见多识广,可这么花里胡哨的菜单确实是第一次见。
白?将菜单推给宁,自己不想费脑子。
宁同样的想法,直接放下菜单,问小二道:“你们店里的特色菜肴有什么?”
对他们而言,面对饕客,这套话术不知已经说过了百遍千遍,于是上下唇一碰,熟练的喋喋开始介绍。
“客官可是头次来邺城吗?邺城环海,海味佳肴最为一绝,尤其我们静澜酒楼,风味远近闻名,生吃熟做各有方法,不鲜不要钱。
宁?:“你且介绍。”
小二:“首先就是秘制炙虾,烈火烤制而成,佐料入味不污虾肉原香,个个肉质饱满;再有海贝烩羹,贝肉肥美,汤汁也鲜香醇厚,飘扬街外不是夸张;对了,清蒸石首鱼也是一绝,此乃进店必点之佳肴,至于生鱼肉,还有一道极受欢迎的冷盘
MA......“
店小二一口气推荐了不少,宁缺几乎全都点上一份。
白?提醒:“只我们两人食用,公子莫要浪费,消耗钱银。”
宁并非有意铺张,理由很简单:“对你来说都是新鲜的,想让你全部尝尝看。”
白?低下头,没有作声,也没再继续推拂他的好意。
过了这几日,从邺城回返季陵后,不管她有没有完成表哥交代的任务,因擂台比武时间的临近,她大概都要从宁身边逃离开了。
眼下,是两人最后的相处时光,私心讲,她想好好珍惜。
白娅主动提议:“要不要饮一些酒?”
宁?弯弯唇答应:“听你的。”
白?高兴,挥手将店小二唤来交代。
这是自她耍过酒疯后,第一次沾酒,有过上一回的教训,这次她可不敢点任何的烈酒,于是只好让公子配合着她,选择喝一些偏果汁儿口感的果酒。
宁?倒无所谓,他喝酒不成瘾,不过陪着她起兴罢了。
两人先前在海上一连艰苦了七日,除了吃鱼串那次稍微尽兴了些,其余时候都是饥一顿饱一顿,勉强凑合地过活。
今日下船,第一顿餐食就吃得如此丰盛,两人都觉得满足,胃口更比平时大了一倍还要多,加之品咂着甜甜的果酒,更开胃口,白?只觉自己肚子都吃得圆鼓鼓的。
宁与段刈相约的会面时间在后日,今日懈怠饮醉也无妨。
于是他纵着白娅多喝了些,见她喝着喝着又不老实,竟起身去挨靠窗户,他跟着起来护着她腰,怕她跌倒。
两人依偎着倚靠在窗牖边,彼此亲近而不自知。
宁轻轻阻她仰头灌酒的动作,不许她喝得那么冲,避免胃口被刺激得不舒服。
白她便盈盈对他笑。
两人一同临窗遥望,入目是广阔无垠的湛蓝海面,边饮酒,边赏景,边拂海风,实在算得一桩惬意事。
如此,钱银便不白花,至少她高兴。
酒足饭饱,宁?扶着半醉的白起身离开,他们歇脚的客栈距此不远。
然而,两人刚走不久,一身着华丽锦衣的年轻男子,竟径自去到宁与白娅刚刚待过的雅间里坐了下来,并且他专门坐在白娅坐过的位置上。
店小二好心提醒他们,桌面还没收拾,如果选中了这个雅间,可以先到大堂等待。
可男子不理,直接抬手示意手下将人拖走,留得耳边清净,别碍着他去静嗅熟悉的香味。
看清对方示意的玉佩,认出男子的身份后,店小二敢怒不敢言,悻悻离开,不再阻拦。
别说是他,面对地头蛇,就算掌柜的亲自出面恐怕也没用。
锦衣男子避目闻嗅片刻,确认就是那股味道。
在船上时,她与他打招呼,两人近距面面相觑,她身上散出的就是这种淡淡的雅香。
他闻了就觉浑身舒爽………………
睁开眼,男子肃着脸交代手下,眼神里透出无法无天的张扬:“就算她是有夫之妇,本公子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人......我是要定了。”
手下为难道:“可那美妇身边的剑客......武功实在了得,属下恐怕没有十足把握能够将人拖住,方便少主行事。”
“谁让你光明正大去和他打?邺城什么地方,咱们家又做什么买卖?动动脑子!”
邺城,与南闽国接壤,贸易往来繁荣,很多南域稀奇古怪的玩意,在这里都能找到。
尤其两样:各种毒药与各类媚药。
所以,少主的言下之意就是??用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