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藍瓦的門庭之上有一塊石板赫然刻著“書香學堂”四個字。左右門柱刻有一幅楹聯,“文以丹心扶大義,武憑氣魄護皇圖”,字跡有力,震懾心魄。
庭院之內書聲朗朗,一白發先生正在學堂之內授業傳教,他雙手背立,俯視滿屋學子。
“黃雀尚志鴻鵠門,年逾三十不知雲。
撥弦輕吟落寞曲,舉杯寂寥不敵逢。
匆匆而行匆匆去,門庭花落花又春。
無為總在少年時,不遇折磨不貴人。”
竹凳上的學子門搖頭誦背,聚精會神。唯有一人,嘴也不張,頭也不搖,雙眼迷離,馬上就要悶睡過去。
“賈易!”白發先生一聲呵斥,“你為何不背書?”
那名叫賈易的學子忽地站起,身材人高馬大,竟比同齡之人高出一頭,此刻已再無半點之前的瞌睡勁兒,恭敬地對白發先生說道:“顧先生,昨夜弟子背書辛苦,不覺間天已蒙亮,剛剛實在有些困倦,但是非學子本意,還望顧先生原諒。”賈易作揖說道。
顧先生輕撫泛白長須:“賈易,雖你出身修行世家,也能崇文尚文,已算不易,你要明白,以文定心,他日也可助你修行之路上有所得益,以文養性,可助你辨得是非,心性通達,不受迷惑之苦。”
“弟子受教了。”賈易低頭應道,他又抬頭看著顧先生,“先生,弟子還有一事想問。”
“但問無妨。”顧先生道。
“入我書香學堂的學子個個知理好學,辛勞好問,先生禮應一視同仁,為何偏偏他李小風可以退席學堂,來去自由?”賈易指向身旁空空的竹凳。
顧先生揮手示意賈易坐下,隨後輕聲笑到“你們所背之經書,李小風早已爛熟於心,他雖不喜好武道修行,但卻醉心於史書古經,悟性更是勝於各位,但他從未恃才傲物,爾等要像李小風學子一般,勤而刻苦,虛懷若谷才行。”顧先生竟還有些得意。“賈易,你若可以通誦此書,我也許你學堂之內來去自由。”
“可是先生……”賈易還想再說。
“好了,莫要再言無用之語,學堂之上偷偷睡覺,罰你抄書三遍。”先生已有些不悅。
“是,先生。”賈易慢慢坐下,暗暗攥了攥拳頭,心中罵道“老匹夫,明明就是你故意偏袒那個脾氣古怪的窮鬼,待哪日我定要好好教訓他!”他心中發狠,提筆抄寫起來木桌上的經書。
此刻,竹窗外雲開霧散,驕陽探頭,小雨已是停了。
在學堂的後院,有一處廂房,門窗正微開著,滿屋的經書古籍堆在竹架之上,竹簡素紙香氣分外獨特,縈繞屋中。
一個十二三歲模樣的孩童正在一張榆木方桌上伏案苦讀。他身上的粗布麻衣已洗的發黃松散。五官不醜不俊,普通平常,唯獨一雙眼睛又細又長,透露出聰慧的光。此人便是李小風了。
在他面前擺著幾卷敞開的竹簡,手裡翻著一本黃皮素紙經書,看起來有些年頭了。其中之文字並非源自中洲。他用毛筆專心地在手上和書上不時的寫著什麽,對著桌上竹簡寫寫畫畫。“只是好像少了這最後幾頁。”李小風自言自語道。
自從他進入書香學堂,隻三年就幾乎看遍了書院之內所有古籍。唯有他手上的這本黃皮經書是他看不懂的。聽顧先生說,幾百年前曾自西極之地來了位修行之人,欲在中洲傳道受業,後不知為何,將此書遺留在書院,那人便再無音信。此經書通篇梵文,也有人曾苦心鑽研,尋找到一些晦澀難懂的古籍想通譯此經。但釋譯幾章後,覺得不過是泛泛之書,對於修行和武道無半點得益,便再無人理會,一直藏放於書房角落之處。
“終於算是釋譯完了。”李小風雙手合上眼前古籍,長出一口氣。
最近幾月來,他廢寢忘食,日看夜看,才算將這本無名書經釋譯通順。研究了個大概明白。
此書甚是有趣,與之別的經書大不相同,非常奇異。
“源一生二,方才有三。萬事萬物,從無到有,最為艱難,從無生源,萬分艱難。”
“胎經百日有心,又百日成人,再百日下生。摔百次可行立,又倒千次會奔走。”
“冰厚三尺絕非一日,滴水石穿少則百年。”
“萬事萬物皆數,根本從無生源。”李小風看的有些癡。但顯然此書並不是什麽修行寶典。
木門輕開,先生此時緩步走了進來。
“顧先生。”李小風緊忙站了起來,抬手作禮。
“快坐下,小風,你我二人不必拘禮。”顧先生罷手,他看著眼前孩童,滿是溝壑的臉上盡顯慈愛。“小風,三年已到,你馬上就要出師了,咱們師徒二人眼看就要分別,我教書半生,學子眾多,可唯獨對你放心不下。”說到此處,顧先生臉色有些惆悵。“你人聰慧,喜歡獨處,平日裡閑言少語,但是為師知曉你個性極為剛烈,可偏偏你又未入武道。今天下尚武輕文,他日若你行事過剛,很容易卷入無妄事端,所以小風,你千萬要記住,遇見事情莫要慌張,腦中三思以後再去行事,無論何時一定先保全自己。”
“小風謹記先生教誨。”李小風恭敬回應道。
“每年恰縫此月,人皇帝姬都會派使者出行,到中洲各書院進行入院會試,明日便到咱們書香學院了,為師今年舉薦了你和賈易,明早會試中你要謹言慎行,好好應對,他日或許可以在人皇三司部謀個差事。”顧先生和李小風亦師亦友,每到一起便有說不完的話。師徒兩人促膝長談好久,顧先生才離開。
傍晚,李小風一人呆坐在書院門前的石階之上,並未回家。其實他家離書院不算遠,之所以平日裡在學堂留宿,在他看來,只是不想與家中那個十天醉九天的酒鬼相見罷了。
晚霞金燦,通紅,如片片炎火,輕風涼爽,好不快哉。
“明日會試何人主持,又會怎樣出題,我又該如何作答才好。”他雙手支著腦袋,望著天。
“小風!”
迎面跑過來一粉衣少女,止步在李小風面前。黑發秀逸,聲如風鈴,圓圓的臉兒尖尖的鼻,一雙月牙兒般的眼睛明亮如星,臉蛋兒紅撲撲又肉肉乎乎。
“蘇星月,你怎地來書院了。”李小風問道。
“這是我爹爹隨商隊從靈川帶回來的桂花糕,我吃不了,給你一些。”蘇星月掀開手中的綢緞絲帕,兩塊白酥酥的桂花糕香氣撲鼻,看來十分可口。
“無功不受祿,我怎能白白吃你的香糕。”李小風雖這樣說,鼻子卻偷偷聞著面前的香氣。”
“行了吧,你這人就是嘴上硬,我可沒說白送給你吃,你之前講的奇聞還未與我說完呢。”蘇星月嗔怪道,拿著桂花糕晃了幾下。
李小風在書院中閱盡藏經,滿腹珠璣,平日裡蘇星月不喜讀書卻願意聽他說講書中的奇聞異事。
“即是如此,好吧,這兩塊桂花糕就當是小看官的茶水錢。”他伸手抓到兩塊香糕便匆忙送進嘴裡,三口兩口就吃了個精光。
李小風飽足之後,“上回說到中洲往東有東海,東海往東有座島名為神昭島……”他口若懸河誇誇而談,聽得蘇星月目不轉睛。
講了好一會兒,他突然停下,道:“此回到這便算終了,兩塊香糕只能聽這麽多。
蘇星月此時正聽得入迷,哪裡肯依,:“好啊李小風,就說這一會兒書便騙了我兩塊桂花糕,我爹爹總共才帶回三塊,我舍不得才吃了一塊,今日你至少再與我講一刻鍾,否則我定饒不了你!”她輕挽粉袖,拳頭就要向李小風砸去。
見狀不好,李小風拔腿就跑,邊跑邊回頭說:“誰騙你了,你莫要胡說,是你自己要給我的,想聽書可以,再拿些可口吃食於我。”他跑的飛快,學堂庭院之內,兩人追跑嬉戲,笑聲如鈴。
書香學堂之外,一人將此景盡收眼底,這人身材高大,模樣稚嫩,初顯星眉劍目,赫然是賈易。“李小風,明日我定要讓你好看。”賈易眼神憤恨,隨轉身而走,漸漸消失在晚霞余色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