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早,一行六人走進賈家堡,來到書香學院。六人個個身著緊袍綢衣,除領頭一人,額上均扎著紅色緞帶。緞帶上還有奇異紅紋,是人皇三司部中文武司的標幟。
走在前面兩人一高一矮,高的年紀約四十多歲,面龐剛毅,目光如炬,滿臉絡腮胡須。矮的面容俊郎,看起來二十多歲,眼神如鷲,十分銳利。
兩人邁步進屋,顧先生此時跟了進去,其他文武司的人均留於門外。屋內人將門緊閉,也不知道裡面的三個人再說些什麽。
庭院之中,賈易低著頭遠遠站在門外。他悄悄打量著眼前的四名文武司的人。
“這四人修為絕對不低,比起父親恐怕也不遑多讓。”在整個賈家堡中,只有他爹賈仁鶴的武道修為最高,今日見到四個與他爹修為不相上下的人,著實令他有些吃驚。“人皇手下果然藏龍臥虎。”賈易心中歎道。
此刻,李小風也遲來了,一身粗布麻衣,碎發松散,依舊未修邊幅。
“你怎麽來了。”賈易問。
“你都能來我如何不能來?”李小風回應。
“難道顧先生引薦了你入院會試,憑你一身破衣爛衫也來參與會試,豈不是辱了文武司會試的門檻,我還是勸你快快回家,可別自取其辱。”賈易笑道,滿臉鄙夷之色。
看著眼前一身錦衣白鍛,流光水華的賈易,李小風也不讓步,他對賈易道:“金鞍披龍駒,神劍配聖人,可惜你穿上十層錦羅玉鍛,也難掩你肚中無墨,腦中空空的呆莽之氣。”這賈易在書院,仰仗他爹是賈家堡堡主,平日裡囂張跋扈,盡乾些欺辱同窗的勾當,李小風最是看他不上。
“怎的,李小風,你出言不遜,今日你若不向我賠罪,我定要讓你好看。”
賈易一步竄到李小風面前,猶如一座小山擋住了他。李小風四肢修長,身形也不算矮。但是此時賈易與他形似一對莽牛與山羊。
“我實話實說,何罪之有,更無需向你賠罪。”李小風說著,向後退了兩步。
賈易見狀,又向前走了兩句,抬手就要出拳。“是你嘴硬,可怪不得我。”眼看重拳就將落在李小風身上。
就在此時,屋門輕開,顧先生從房中走了出來。“小風,你先進來。”他招了招手。
賈易急忙以拳變掌,雙手拍了拍李小風的肩膀,“小風,顧先生在叫你,進去吧,別辱沒了咱們書香學堂的名號。”
賈易這廝突然變卦,引得李小風一怔,待他回過神來,拍掉肩膀上賈易的手,冷冷看了他一眼,忙向顧先生走去。
顧先生目色和潤,“小風,一定記住為師跟你說的話,謹言慎行。”
“小風記住了。”李小風輕步邁進房門,顧先生退出房內,關上了門。
此刻屋中僅有李小風和兩位文武司的人。
“學子李小風,見過兩位大人。”他低頭拱手作了禮,抬頭看向二人。
年長之人滿臉青皮絡腮,站在一旁。年紀較小之人則坐在顧先生平日坐的木椅之上,正襟端坐,盡顯威儀,他掃了一眼李小風。
李小風急將目光回避,不敢再與之對視。“好攝人的眼神。”他心中驚歎。
此時年長之人開口了,“我乃人皇三司部之文武司司主,金相群,我身邊這位是跟隨督監的黃三少爺,你就是顧先生極力引薦的學子李小風?”金相群聲響如鍾,洪亮至極,他上下打量著,說道:“看你身形普通,體格瘦弱,且未入武道,顧先生如何會對你另眼相看?”
“金大人,學子李小風以為,谷粒雖小,但也能果腹養人,曼陀羅花雖姹紫嫣紅,豔麗無比,可聞上一聞,刹那間便可奪去人的性命,所以人不能以相貌分斷好壞。”
聽完李小風所說,金相群一時語塞,他沒想到一個孩子竟然如此巧辯。
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之時,黃三少爺在一旁開了口,“李小風,方才聽聞顧先生講,你未曾入武道,是何原由,自千年以前帝方統合中洲成為人皇,開朝大典便已定下,我朝以武為基,以文為輔的諭旨,並在中洲地界各書院設立尚武堂,僅憑百文銅錢便可初入武道,以身煉氣。看你雖衣著清貧,卻百文都拿不出來嗎,還是你有何其它原因?”黃三少爺問道。
李小風沉默半晌,隻說道:“學子身形有限,即便入了武道也不一定能有所成就,所以僅僅覺得無感又無趣罷了。”他其實想說,他本來節衣縮食好幾月攢下的銅板,在入院前夜被家中醉鬼偷換了五壇清酒,才使他未入得尚武堂,這事實在丟人,他不想說。
“既然如此,我便出三問,你要好好應對,全憑心中所想來對答,不得阿諛奉承,胡言扯謊。”
“黃三少爺請問。”李小風目光堅毅。
“人初降生,本性未定,為善,還是為惡?你可有個己見地。”黃三少爺第一問。
“學子以為人之初,性本惡。人與惡禽走獸無異,但禽獸是為活命,有人卻可無故傷人。上有天下有法,因為有了法,才藏住了心中的惡,若是沒有了法,也便沒有了天,人就會猶如呲牙野獸般暴露,無所不做。”李小風答道。
黃三聽後眨了下眼,又問道:“你是否相信天命?”第二問。
李小風猶豫一會兒,說道:“我覺得事在人為,命由己造。”
“世間生有萬物,生為蒼鷹則食肉,睥睨天下,為矯兔則食草,一生謹小慎微,戰戰兢兢,這難道不是天命嗎?”黃三又問。
“矯兔蹬鷹,尚以小博大,兔子竭盡一生,難道就只能活成蒼鷹的口中之食嗎?天道雖然不公,人道未必不可勝天!”李小風答道,眼睛看著黃三少爺,目光不再躲避。
“好,好一個天道不公,人定勝天。”黃三少爺對眼前之人所說的話竟有些歡喜。“那我再問你最後一問,:“聽聞你博覽群書,才思蓋過眾人,倘若你日後到了功成名就,名揚天下之時,你是擇取天下,或是讓天下擇取你?”
李小風緘口不言,他緊握手掌,不知怎麽回答。
“你倒是說句話,方才不是很能巧辯嗎?怎麽這會詞窮了?”金相群在一旁冷言呵斥。
李小風最後還是順從心中所想:“我會擇取天下,不讓天下擇我,因為……”只是話未說完,他便覺得眼前人影晃動。“啪”一聲響,金相群一巴掌打在他臉上。
“你這小子簡直大逆不道,犯大不敬,你是個什麽東西,也敢擇取天下,莫非你這黃毛小子對人皇心有不滿嗎?”金相群修為高深,眨眼間又退回黃三少爺身邊。
李小風挨了重重一巴掌才回過神來,“學子剛剛口無遮攔,胡言亂語,只因初次會試內心慌張,還望二位大人看在學子年幼無知,免了學子的罪。”他自知說錯了話,趕忙請罪。
金相群看向黃三少爺。
“罷了,罷了,你出去吧,叫賈易在門外等候。”黃三擺手。
看著李小風走出房門,黃三問向身旁的金相群:“金大人,以他現在年歲,再入武道,會不會晚了些,輔以一些靈丹妙藥還能否來的及?”
金相群思量了一會兒,說道:“修行之路,宜早不宜晚,他今年已十三歲有余,就算他是那萬中無一的天人之材,輔些靈藥也得兩三年尋得氣感,那時已經十六七歲,身形已定,軀體不能得益於煉氣,徒然煉氣無非也就增添十幾年壽元罷了。修行之路難於登天,差之毫厘,恐怕一二十年都難以追回,雖說只有天、地、人三重煉氣境,但壓碎了多少孤高自大恃才傲物的非凡之人。尋常人追尋氣感時便去之十之**,再入人境又去十之**,地境又去十之**,達到天境之人更是百萬萬人都未必能有一人。我只知道西極之地大漠之主雲蔽日,一掌擊散近千丈的旱地龍卷,他資質聰慧天下皆知,自小出身修行世家,三歲便領悟氣感,三十歲突破地境巔峰,一舉成為天境之人。難道少爺你以為李小風能和雲蔽日相提嗎?晚了,當真晚了。”
黃三少爺一聲歎息:“可惜了,真的可惜了。”
“三少爺,有何可惜,依我看此子長有反骨,能言善辯,只能逞一時口舌之快,並未有什麽真才,定不如顧先生一同引薦的賈易,這賈易是修行世家,一表人才,聽說煉氣已快入人境,不如我招他進來。”金相群說道。
黃三自顧自的搖了搖頭,起身背著手朝屋外走去,:“賈易會試交由金大人了,我出去走走。”李小風剛剛的話讓他思緒萬千,此刻他隻想散一散心。
陰雲更重了,城中更寂靜,黃三少爺的人影漸行漸遠,隱沒在小巷之中。
書院之中,金相群正襟居於黃三方才坐的椅子上,賈易推門而入。
“學子賈易見過文武司司主金大人。”賈易滿眼諂媚,作揖說道。
“賢侄兒,此屋就你我二人,不用行禮,如此豈不是見外了。”金相群笑臉迎道,胡須都在顫抖。
“萬萬不可,金大人,賈易人小位微,禮數還是應當盡的,何況恐怕隔牆有耳,傳出去咱們原本相識,再誣陷金大人你徇私舞弊,那就不好了。”賈易話聲雖低,但盡顯恭敬之意。
“哈哈,賢侄心思周至,跟你爹簡直一個樣。無妨,無妨,書院內外全是我的人,就算你我二人本就相識,我依章法行事,不怕外人閑言碎語。”金相群大笑,毫不顧忌。
“金大人,不知剛剛李小風會試如何?”賈易問道。
金相群面容忽地嚴肅:“怎麽,你與他是要好的朋友,問這作甚?”
“沒有,不是,都為同窗,只是隨口一問罷了。”賈易一驚,急忙答道。
“那小子在堂內信口雌黃,顛三倒四,我打得他一巴掌,他便出去了,你以後離他遠些,免得被他牽連。”
聽到李小風挨了打,賈易心中舒了口氣,說道:“這李小風平日裡脾氣古怪,全然不將同窗放在眼裡,學院之內來去自由,顧先生還處處袒護他,竟還將他引薦會試,真不知是為何。”
“算了,不提他了,咱們三年未見,你竟長的如此高大,想必沒少吃天材地寶吧,今日讓我試試你的修為到如何地步了,就算你會試第一關?”金相群走至廳堂正中,背手束立,“來,賢侄,用你全力,打我一拳。”他對賈易說。
“小侄不敢,難能行如此不敬之事,萬萬不可啊。”
“叫你打你便打就是,你要能將我打退半步,金叔我有賞。”金相群道。
“那小侄就恭敬不如從命。”賈易向後退去,體內氣海敞開,霎時氣貫右臂,明顯更粗壯了。
“得罪了。”
“用全力。”
賈易以臂帶身,拳頭打在金相群胸腹之上。
一聲悶響,兩人衣衫抖動。這一拳賈易已經用盡全力,驚奇的是金相群紋絲未動,面色毫無變化。
“看來金叔的獎賞我是得不到了,小侄全力一擊,依舊無法撼動您分毫。”賈易眼中盡是敬畏。
“賢侄,你也不錯,小小的年紀便快進入人境期,假以時日,定然能超過你爹,不過你這通背神拳果然霸道, 難怪與落雷神掌齊名,不,我看比那落雷神掌更加厲害。”
“金叔,您切不可亂說,我們與雷家本就同根,不過門裡門外罷了。”賈易急忙說道,似乎對口中所說的雷家有所避諱。
“對對,你們兩家本為同根,上月聽說雷煜那小子已突破人境,哎,近來些年不知怎的了,天下間後起之秀居然如此之多。”金相群感慨。
賈易聽後,眼睛一陣緊縮,“沒想到雷煜修行如此之快,看來以後我也得趕緊修煉了。”他心想。
“金叔,不知這第二關是何種考法。”
“小子,你又何時變的如此實誠了,憑你如此年紀便要進入人境的實力,就算是不經會試又能怎樣,待到你成年之後,金叔我保你在文武司有一席之地。”金相群道。
“小侄這裡先謝過金叔了,前些日子我爹爹還說,過陣子他路過京都之時,定要去登門拜訪金叔呢。”
“太客氣了賢侄,看你說的,回去告訴你爹,上次那對金光琉璃寶瓶我已看過,純色不錯,替我謝過你爹,日後登門我必定擺宴接風,邀你爹在府中醉上三天。”金相群笑眯眯的說道。
“侄兒回去一定原話告知家父。”賈易作禮說道。“不知金叔會試完畢後何時離去,家父在聚全福酒樓已備好酒菜,還請各位賞臉一去。”他又說道。
“黃三少爺與我還有要事須辦,酒宴恐不能去了,替我謝過你爹爹,改日有機會肯定能一起坐坐。”金相群回道。
晌午,一行六人匆匆離開書院,由賈家堡沿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