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無心一戰,他強行運氣,使得體內脈絡反噬受損,後來又正面挨了無心的殺招,筋骨之力遭受重創,能活下來已算九死一生。哪怕傷好以後,可能也難以再重走武道,至多比普通人強上一些。但這些現在對他來說已經無關緊要。
“不知家中母親現在如何,身體是否安康,父親還那麽操勞麽,還有……她如今還好麽。”逃亡十年,該是回去的時候了。有些債,是到了該還的日子了。
“殺人償命,大不了一命抵一命,只要能再看她們一眼便好。”李十四盤算等傷好以後,便回家去,向典獄司投案自首,是判是斬,愛怎樣便怎樣吧。
他望著房頂,陷入沉思。
“吱嘎”一聲,門被敞開,一個人拎著酒壺和一碗肉走了進來。
“是你,謝謝小兄弟今日相救。”李十四說。
來人正是李小風。
“舉手之勞,不足為道,況且無心小師父說了,其實是你自己救了自己。”李小風將碗放在木塌旁的桌子上,把酒倒滿。
“我那時心裡未想別的,隻覺得自己將死,不忍心再看見那小姑娘突遭飛來橫禍,同我下山那呂十三實在是禽獸不如,心腸竟然如此狠毒。”
“這足以說明你心腸不壞,想必你入這馬蛇幫,也非情願的事吧。”李小風問。
二人此刻卻突然都沉默了。
李十四好像猜到來人意圖,不再搭話。
“你還未吃晚飯吧,這是張老伯新燉的雞肉,你現在體虛氣虛,正好可以補一補。”李小風道,將碗筷遞給他。
李十四並未接手,他緩緩坐起,端起酒碗,一口喝下。
酒辣有勁,他卻面無表情,連乾三碗之後,終於停下。
“有沒有想過以後的日子,離開馬蛇幫,可還有別的去處?”
“我準備回老家去,看看爹娘,看看心上人,然後去還了我那多年的債,或許此生就這麽草草結束了吧。”李十四眼色平淡,再想倒酒,壺中卻空了。
“想你也是個重情義的人,當初為何會上山作了山賊,能說說麽。”
李十四歎了口長氣,閉口不言。
晚風漸漸有了一絲涼意,屋中也冷了一些。
李小風出門而去,又拿了一壺高粱米酒回來。給他慢慢斟滿。
又一碗酒下肚,李十四臉上顯現些許紅潤,才緩緩開口。
“我年青時,相中一位女子,她溫柔美麗,善良大方。我只見她一面便暗生情愫,那時我知她對我也有意,但卻不敢登門相見。只是每日在街中遇見才能相互說幾句話。她父母早就與別家有媒妁之言,為她定下了婚約。”
“自己的事,為什麽要讓父母來定?”
“小兄弟,你不懂,身體發膚授之於父母,父母之命不可違。再說,婚姻大事是兩家人的事,沒有你想的那麽容易。”
“後來呢?你眼睜睜看著她嫁人了?”
李十四面容好像突然憔悴了許多,“後來……她大婚那日我在房中哭了三天,從那以後我便終日借酒澆愁,什麽都不想再做,殊不知宿醉之後,心中更加難受。”
“那你是如何來到此處的,又欠了誰的債,怎麽會做了山賊?”
李十四看了看眼前的少年,抬手將酒碗中的酒喝盡,隨後接著說道。
“有一日我在街上又看見了她,卻不敢正眼瞧她,她遮遮掩掩地在我身旁走過,我偷偷見她手腕上,脖頸處竟然滿是傷痕。後來我一打聽,知道她也過得不好。他夫君每日在外面沾花惹草,喝酒賭錢,每逢喝醉酒輸了錢便在家中發瘋耍橫,稍有不如意便對她拳腳相加,打的她傷痕累累。”
“那她為何不跑?或者休了她夫君?”
“普天之下,只聽說有休妻,哪有休夫一說?何況她那禽獸夫君是商賈大戶,她家雖也經商,但生意上還需仰仗人家,她父母知她境況,卻也不敢知聲,隻勸她忍忍。”
“這種事情也能忍?還有如此不疼女兒的父母麽?”
“他爹娘忍的了,可我忍不了,有日我在酒館中喝酒,她的丫鬟從家中跑出來找到了我,說她那禽獸丈夫又賭輸了錢,回家撒酒瘋快要把她打死了。我立馬跟著丫鬟衝進她家中,攔住了她的禽獸丈夫,她那禽獸丈夫卻誣陷我倆私通,要告典獄司,並拿刀揚言要花了她的臉,我見她臉上流了血,趕忙將刀搶過來,他那禽獸丈夫又罵我倆極為難聽的話,正趕上我那時酒勁上湧, 我一把奪過刀,砍得他娘都不認得他了。”李十四眼底憤恨,至今提起身上還似乎在顫抖。
“然後我便過上了逃亡的日子,十年來,我東躲西藏,餐風露宿,從不敢在城中停留,隻敢走些鄉間野路。”十年懵懂無知,十年讀書學藝,又十年奔走逃亡,小半生就要過去,“這世間怎麽如此不公道!”李十四手中抓著酒碗,手上青筋顯現,似是要把碗抓碎。
“非是世間不公道,而且你不懂得爭取,一直在躲,所以才淪落這個結果。”李小風此時說道。
“你說什麽?”李十四臉色一黑,目視著他,眼中有些怒意。
“你什麽都知道,又什麽都沒做,你倆彼此有意,你就應當上門說清楚,成與不成都應該有個結果,後來她已大婚,該放下的時候你又放不下,以至於你借酒逃避實情,再後來你酒後砍人,逃亡十年,你從始至終都在逃。”
李十四茫然,啞口無言。他想反駁,可眼前這位少年說的竟然一點不錯。
“明明有喜歡的人,卻沒有膽量去爭,你說是你的事兒,還是這世間不公的事兒?如果我有喜歡的人,我一定會拚命爭取。”李小風說道。
酒碗安靜的放在木桌上,似是有什麽東西滴落在其中,蕩起了水紋。
“小兄弟,你有喜歡的人嗎?”李十四用衣袖抹了抹臉。
“現在可能還沒有,以後肯定會有的。”
李小風眼裡不經意的閃了一絲精光,見時機已到,張口跟李十四說,“如果你能幫我的忙,那麽,我或許也可以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