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女隻好到村莊裡轉轉消消食。
此時,村莊處處張燈結彩,掛滿了鮮紅喜慶的貼紙。
更有人拿著紅紙剪出貼畫,另一人蘸著米湯熬成的糊糊貼上門窗。
‘黑山爺納妾’似乎是件非常值得慶祝的大事,整個村莊都陷入了喜慶的海洋。
家世特殊的蘇小姐第一反應不是摻熱鬧,而是垂眸沉思片刻。
“這位黑山爺究竟是什麽人?在這山村裡威望竟如此高。”
但很快,她被小丫鬟的歡笑聲吸引去注意。
“小姐小姐!您快來看看,這裡還在做偶人呢~!”
聲音有些遠,抬頭見這小丫頭不知何時跑到了遠處。正一蹦一蹦地朝她揮手呢。
“這丫頭~”
蘇小姐小大人似的搖了搖頭,身體卻誠實的走了過去。小丫鬟生性愛看熱鬧,她這個當主子的也沒好到哪去…
…
小丫鬟正蹲在一家院子門前。雙手托在臉下,擠出肉乎乎的嫩臉蛋。貓眼兒裡滿是好奇,正一眨不眨的看著一個粗手粗腳老婆子,拿著稻草來回穿插折疊。
反覆幾次,一條活靈活現,五指齊全的手臂便出現了。
身軀各個部位都做的活靈活現,唯獨偶人的面上五官卻並未編織
老婆子只是貼上一張紅紙。便將草人交付給另一個年輕些的老婆子穿上紅衣、戴上帽子。
做好後樹立一旁,那姿態仿佛真如活生生的人兒一般。令蘇小姐略感不適。
小丫鬟非但不怕,反而好奇得很。
嘴甜地朝那兩個婆子問道:“奶奶,這是幹什麽用的呀?”
她長相乖巧,柔潤的小臉分外討喜。兩個老婆子聽到她軟糯的撒嬌聲,笑的露出不剩幾顆的牙。
“這草人啊,都是給黑山爺兒當丫鬟仆人用哩!”
“黑山爺?”
蘇小姐與小丫鬟對視一眼,看到彼此的疑惑。
她們知道今天是黑山爺納妾的喜慶日子,卻沒聽過誰家的婚禮要送草人啊?
這不是紅事摻白——給人添堵嘛!
蘇小姐放緩聲音問道。
“阿婆,這位黑山爺究竟是何方人物呀?”
“噓——!妮兒,可不敢亂說話!”
兩個老婆下意識驚慌地看了眼群山的方向。但她倆本就是村裡有名嘴把不住門的,忍不住向前一湊。
“黑山爺可不是哪一位,那可是這山裡的神仙哩!!”
“神仙?”
二女近乎異口同聲疑惑道。
蘇小姐曾看過的話本不乏神仙遊記。那逍遙瀟灑的姿態令人心馳神往。可記載過於虛無縹緲,遠沒有武林江湖來得真實。
眼下聽到了有人在說神仙,便急問更多關於黑山爺的消息。可那兩個老婆子卻是連連擺手,再不可言語,隻神秘兮兮地說道。
“哎呀,等到了中午嫩就都知道啦~”
…
辭別老婆子,二人慢悠悠繼續遊逛,從村頭轉向村尾。折返時見一名正在幫著擺放桌椅的矮胖敦實的男性背影有些眼熟。
蘇小姐思索想起這位是昨晚牽走馬喂養的‘大李兒’。
沒看到臉不敢確定,於是走到背後時試探著問了一聲。
“大哥?”
“哎~!”
大李兒轉過頭依舊眯著眼,見著是二人樂呵了一句:“是您二位啊。昨晚休息的好不?是不是想看兩匹馬?”
“額…對。那就麻煩大哥了。”
“嗐,麻煩個啥嘛。來跟我走…”
…
暫時充當馬廄的草垛門外,遠遠便聽到男人的大嗓門聲穿過。
“您二位就放心吧,有俺好吃好喝招待著,保證不會掉一點膘!”
聞聲,在草垛後打坐精修靜修的葛玄睜開雙眸。
兩匹馬、四條土狗正環繞著他,見他醒來時還搖尾低嗚。
葛玄站起拍去身上草屑,朝眾獸擺了擺手。
“都散了吧。既然有人來了,葛某也該離開了。”
“嘎~吱~”
在大門打開瞬間,他腳尖在地上輕點一下,身影如雲煙般輕靈,落在屋簷上不驚動一絲聲音。
只在原地留下一道清風打著旋。
待蘇小姐與小丫鬟看到草垛中頂雪烏騅與赤騮時,高興地為其梳理馬鬃。
往日二女如此做,兩匹駿馬會舒服的長嘶鳴一聲。
可今日卻分外不情願,甚至轉過頭鬱悶的打了個響鼻。
誕生的懵懂意識知道,因三人的到來,無上的機緣沒了。
身後那名敦實的漢子拍著胸脯向二人賣了個好。
“您二位看吧,俺大李兒說到做到!在俺這兒馬沒受委屈吧?”
“嗯嗯!謝謝大哥,今天還要麻煩您了。”
“嗐,都小事兒~”
“噅兒兒?”
聞聲,生悶氣的烏騅馬瞳中露出一抹人喜色。
它似乎聽懂,今天還要留一天?
那,那位會不會還會來?!
另一個靈智稍差的赤騮也後知後覺起來,揚蹄長長嘶鳴一聲。
“呦呵!您瞧,它倆還高興呢!”
“真的哎~”
可敏銳的小丫鬟卻察覺到兩匹馬的異常。
“莎莎~~”
圓潤耳尖一顫,聽到了身後有踩到枯草杆的輕響。
扭頭看到四條土狗正排成串兒,從身後偷偷離開。感受到視線,最末尾的那條狗率先扭過頭,眼中閃爍著人性化的疑惑。
似乎再說:你,發現我們了?
“噫噫噫噫噫??!”
小丫鬟被嚇得一把抱住小姐手臂,腦袋上雜亂零碎的頭髮都焉噠噠的耷拉了下去。
“怎麽了?”
四條狗也不走了,乾脆蹲在那打哈欠。不經意露出警告的視線。
“咕嚕~~”小丫鬟果斷從心,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
“沒,沒什麽…”
…
…
敦實男人目送二女遠去,眯縫眼瞪大了些,露出淫邪的視線。
“哎…可惜咯~”
拍了拍臉,轉向兩匹馬匹,在膘肥體壯的腿腹處盯了好久。
“咕嚕~呵呵…快了,快了…”
…
蘇小姐二人又逛了一陣後,回到村正家中。
回來時,見二老換了一身喜慶的大紅衣袍。
村正招呼道:“回來得正好。快快,恁大娘翻出來兩身衣裳,試試看合不合身?”
老婆子從屋內走出來,手裡托著兩件疊好的整潔衣裳。
“這啊,叫喜服。是俺們這兒有喜慶事才穿的。這兩件是俺們閨女的。可惜閨女嫁到外村。”
“你倆來試試吧?”
“這個…”蘇小姐有心想拒絕,但老婆子眼神太過真摯,東西都快遞到手裡。
對方都這麽說了,也不好拒絕。
“那好吧,謝謝婆婆。”
二人進入室內換好衣服,發現這衣服居然意外的合身。莫說蘇小姐了,就連身材更加嬌小的小丫鬟衣服也是剛剛好的。
仿佛量身定製。
老村正一拍掌心,撫須讚道。
“人長得俊真穿啥都好看!妮兒有沒有哪不舒服?叫恁大娘在改改?”
“不用不用,挺合身的。”
看到袖口上的細密針腳,蘇小姐總覺得哪裡不對。
但這時,村正推開門說道:“走走走!村宴快開始了,咱先去佔個好位置。”
老婆子也從中間,一手拐住一人的手臂,笑眯眯的往外走。
“走走走,湊熱鬧去。”
...
村街道上已經清空,擺滿數十矮圓桌。
憑村正在村中的地位根本無需佔位,自然而然的坐在了最前排。蘇小姐二人也被安排著坐在同一桌。
距離宴席開始還有段時間,村民也在陸陸續續趕來。
蘇小姐刻意留意每個人的穿著,確實如村正所說每人都穿著喜服。
可還是有細微差別。
村民喜服上的紋路,像是一幅雲霧中的大山。可二女喜服上卻是一隻拖曳三條長尾的怪鳥。
‘這有什麽特殊含義嗎?’
除此之外,到來的人群中沒一個年輕人。
都是上了年紀的老人或壯年!
單單粗略掃過的,包括村正在內年過六旬的老人至少有兩手之數!
在這個平均年齡不過四十的時代,完全是長壽之村。
...
“哐~哐~哐~”
“嘟~~~”
鑼鼓齊鳴,嗩呐朝天。
熱鬧的喧囂與鞭炮聲中,六名轎夫抬來三台轎子,一路還有人在前撒紅紙鋪地。
到了宴席前,一名臉上抹著厚厚白粉,兩腮通紅的禮生扯開嗓子,尖聲唱道:
“黑山爺~到~~!”
眾村民齊刷刷站起,雙手捂著臉不敢抬頭。二女雖感到奇怪,卻也入鄉隨俗跟著做了。
約莫著等了有半刻鍾,也沒聽到有人下轎子的聲音。
但,不知是不是錯覺,似乎有調皮兒童在追逐打鬧?
“嘻嘻嘻~~”
“哈哈哈~~”
“啪——”
“啊!”蘇小姐短促尖叫撤開了手。
就在剛才,她膝蓋猛地一涼,好似貼上了冰塊。
還是...一個手狀的冰塊!
可當她睜眼慌張的四下打量,卻什麽也沒看到。
三台轎子還安安穩穩的擺在哪裡,毫無動靜。
村正見到她異況,關心著問道:“妮兒,你這是怎啦?”
發生在她身上的事過於離奇, 蘇小姐咽喉一滾,神經兮兮的提防四周。
“沒,沒什麽。”
禮生唱完詞就沒了下半句,也尋不到影,不知道去了哪裡。
陸陸續續開始有人端來飯菜。雖說這裡是深山,沒有魚蝦河鮮這類。卻是滿桌山珍!
厚葉子裡裹著肥到流油的烤地龍、燉爛到入口即化的山豬肉、緊實勁道的燜兔腿、鹵煮入味兒的笨雞蛋...
扣肉干菜、八珍飯、軟糖糕...
盡管不算精致,可十足的分量與食材填補了這個空缺。
村民們似乎等待這個時間很久了,當飯菜上來時,兩歲兩眼剔足卻不敢率先動手,直到嗯前方的台子上登上了一個兩腮塗紅的禮生又再次出現。
這次他沒吆喝,而是用方言嘰裡呱啦一頓後又下去了。
隨後,村正站起用方言也說了兩句,並在村民眼下動了筷子。
“大夥放開了吃!”
他這一聲如同發令槍,村民們爭相搶食。
開始還在用筷子,後來乾脆直接下手。拽著湯湯水水一股腦往嘴裡硬塞。就算肚皮撐到要裂開,一個個眼裡還盡是貪婪的幽光。
沒心沒肺的小丫鬟早就吃的小肚皮滾圓。而蘇小姐卻心事重重,食不知味。在看到餓死鬼投胎似進食的村民後,更是打了個寒顫。
這時,她才終於意識到不對勁。
新娘子呢?
今日明明是黑山爺納妾。見不著黑山爺,怎麽也沒見新娘子或是娘家人?
也就在她醒悟之時,來自背後的窺視感,已如刺骨般陰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