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
也是在这个夜晚,三紫悄然离了碧华楼。
小楼内,灯火通明。
秋溪和秋禾两个忙得不可开交,几乎无处下脚。倒也没有别的原因,只是楚王莫名其妙又送来无数东西,直将整个大堂堆得满满当当。
除却两个秋外,这一回屠劲松还另送来两位二等太监,眼下这四个人都在下头忙活。
阿蛮听着下头传来的动静,手指翻开了又一页书,惦记着三紫的查探,心里却想着今日的事。
太子和楚王的关系,真如传闻那般和睦。嫡亲兄弟亲厚本是应该,只这般就容易引发有心人妒恨。
太子仁厚亲和,才华横溢,凡事讲究仁政。只是文成武就上,于武道一途并不熟练,也少有表现出军事上的才华。
可楚王就不一样了。
他最遭人诟病之事,除却暴戾不堪的名声外,追究其下,当属天启二十五年无诏出兵。
天启二十五年,剌氐骚扰边境,守军不敌,竟是叫其攻下涂勇关,而后一道长驱直入,南下掠夺。
接连三道急报飞往京都,将满朝文武并那天子惊得瞠目,涂勇关已有七十余年不曾有过这样的败迹。
就在朝中紧锣密鼓择人抗击剌氐时,那头粮草刚备齐,这头却已经听到了战果。
却是十九岁的楚王无诏出兵,亲领千骑直扑剌氐主力,掐准他们志得意满,沾沾自喜之际,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仅仅千骑,吃掉了剌氐三千人。
其余剌氐兵力溃败,被其后追上来的翁志虎将军所拦,全军覆没。
这样的战报传到京都,天子大喜,天子亦大怒。
自来藩王分封,无诏不得出封土。便有守军,也多做仪仗之用,焉能真当士兵使唤?
于某些人的口中,便成了楚王有谋逆之心。
若非朝中有太子嫡系为楚王辩解,并太子直言劝说,想必楚王的下场不会多么好看。
此一战中,楚王吃尽挂落儿,别说什么赏赐,人没事就已是不错。
而后数年,楚王越发沉寂,偶尔有听闻,皆是残暴声名,比之从前更上一层楼。
可楚王沉寂,惦记着他的人却有。
譬如阿蛮的主人。
即便天启帝不满,竭力打压,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楚王于领兵一事上是有天赋的。而这,正正弥补了在位太子的不足。
毕竟自剌氐一战后,许多武将对楚王都颇有好感。而以仁治所擅的太子最缺的,便是来自武将的支持。
有楚王在,许多事上太子就有了无形的保障。
这如何能让人心安?
楚王得死。
这便是兰南道之事的根源。
阿蛮头疼地揉着额头,想必太子到来的消息,已早早传了出去。若是他那位主人知道,想必心中又有想法。
他漫无目的又翻开一页书,盯着上头的文字沉默。
近几日,果如阿蛮之前所想,因着太子来到,王府内有了不同的调动。于他们这些人而言,已能敏感捕捉到些许要紧处。
阿蛮和三紫交替探查下,已为先前的记录填补了不少空白。
只是阿蛮一遍又一遍描绘着脑中残缺的布防图,心却在慢慢下沉。以近来楚王对他的态度,他真能有完成任务,顺利离开的那天吗?
想起三紫屡次试探,还曾问他是不是给楚王下降头了,阿蛮便想放声大笑,他要真有这样的本事,定会先让楚王放他离开。
他可真的不想演。
…
只是阿蛮不想招惹麻烦,许多麻烦还是会亲自找上门来。
正如这日,阿蛮在流芳斋看书,那靠窗下的桌面上正摆着文房四宝,是因着他经常来此后,秋禾准备的。
他看着手中书籍,不自觉提起笔,又换到左手,于纸上写下寥寥数字。
那不过是阿蛮不熟,不擅的字罢了,提笔片刻就放下,只他身后却有脚步声缓缓走来。
那熟悉的危险感涌了上来,不必转身,阿蛮都知道是谁。
少司君怎会到这来?
“阿蛮,是左利手?”
阿蛮垂下头,看着方才自己写字的左手,“是的。”
少司君将要起身的阿蛮按坐了下去,越过他的肩头看着桌上墨汁未干的白纸。
那躬身微弯的姿态,几乎将阿蛮牢牢环抱在他的怀里。那近来日渐被阿蛮熟悉的气息笼罩下来的时候,比起恐惧不安,他最先的反应却是这么近,少司君闻到他的味道不会又要发狂吗?
在察觉到楚王在看那些字的时候,阿蛮心口莫名狂跳了几下,又慢慢放松下来……无事,他用的是左手。
少司君:“平时阿蛮吃饭取物,用的不外乎右手,怎么写起字来,就换了左手?”
阿蛮:“……从前就是惯用左手,家中说右手才是常人所用,便改了许多。”
少司君:“原来是这样。”从这男人的声音里,也听不出来他是信了还是不信,只是语气还算温和,带着几分趣味。
“阿蛮这般喜欢看书,石渠阁内的书籍更多,若是有意,自也可去。”
石渠阁?
阿蛮微微一怔,不只是因为这是王府内真正的藏书阁。还因为这石渠阁的位置,更在外廷。
这不正是填补布防图的好机会?
只不知为何,阿蛮心里泛起一种奇异的苦涩。
可面上,他却微微蹙眉,谨慎地问:“秋溪她们说过,石渠阁是王府中的藏书阁,我当真能去?”
“那是自然。”少司君笑眯眯地拍了拍阿蛮的肩膀,“只不过,有个小小的请求。”
说是请求,名为命令。
“明日庆丰山踏青,阿蛮与我同去。”他低低笑了起来,“不然我可要食不下咽,寝食难安呀。”
……少司君再这样,食不下咽,寝食难安的就要变成阿蛮了。
谁教他说话的时候要凑近在人耳边说的?炙热气息丝丝如缕,差点没叫阿蛮的耳朵麻掉。
尽管不想与楚王多亲近,可他所言,阿蛮却无法拒绝,到底答应下来。
翌日,太子与楚王一同出门,一眼瞥见队伍中后端多出一辆马车。
他挑眉看着楚王,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这多出来的马车……”
“怎就是多出来的?”少司君漫不经心打断了太子的话,“这是给夫人准备的。”
太子:“……哪位夫人?”
太子:“……哪位?”
少司君:“还能是哪位?”
太子眼前一黑:“你出门都要带着她?”
“不是大兄所言,要好好待人,为其处境考虑?”少司君笑了起来,眉间戾气顿消,反有种慵懒散漫的率性,“我认真思索后,觉得大兄说得对,要常将人带在身旁,勿以为不喜。”
太子:“……你思索完后,就这么个好好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