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開始在前院一絲不苟地灑掃。
聖人雲: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因此掃地是儒門學子的必修課。
他是太和七年的舉監生,後拜在當時還是司業的楚雲白門下,最後乾脆留在國子監供職。
監丞就是教導處主任,吃喝拉撒,上傳下達,品級不高,但必須恪盡職守。
昨夜國子監的夜襲風波遠沒有到平息的時候。
“咚咚咚。”敲門聲響起,門口傳來一個粗糲的聲音。
“開門!鎮撫司查案!”
趙子逸微微皺起眉頭。
在儒生眼裡,鎮撫司無疑就是一幫老革和大老粗。
當然,在鎮撫司眼裡,百無一用是書生,怎麽就沒有皇帝挖個坑把這些儒生都填了呢。
趙子逸打開門,見一個大胡子軍漢威風凌凌佇立在風中,玄甲青衣,腰掛佩刀,背後還跟著幾名衙門快手。
“鎮撫司,仲雲勇。”他摘下腰牌,在趙子逸眼前隨意晃晃,把頭一揚,大步跨過門檻。
趙子逸被他擠到一旁,心裡頗為不悅,但他本是溫厚老實的性子,悶著氣立在一旁也不搭話。
仲雲勇停下步子,審視著他,撫摸著胡須,道:“我先勘測現場,你去把昨天的當事人叫來。”
說罷,帶著一群快手大步向宿舍方向走去。
“嗯...”
李寒崖正蹲在臭氣熏天的茅廁裡,一手拎著一樣東西,面露愁容。
一樣是那會咬人的葫蘆。自從那天咬了刀鬼一口,這葫蘆便再沒了任何動靜。顯然它是不吃大米飯的。
另一樣,是那詭異道人贈的黃符。
他是不相信,這東西帶在身上能招福祛禍。
“這葫蘆救了我一命,暫且留下。這黃符,上交國家吧。”
在前世,遇到解決不了的問題,比如被校外混混約架、撿到來歷不明的錢包,最好的處理方案就是告老師。
何況這個世界的老師可比那個世界的猛多了。那個世界的老師或許被人罵,但這個世界誰敢罵大儒啊?
他計議已定,站起身,開了門,就要去找楚雲白報道。
沒走幾步,就看到那絡腮胡軍漢腰胯樸刀,大步昂讓的走來。
身後跟著幾名快手,隊尾還墜這怏怏不樂的監丞趙子逸。
李寒崖不想與陌生人糾纏,一個戰術低頭將臉埋低,腳下不停,眼看就要擦肩而過。
那軍漢卻用厚實的手掌重重拍了他一下,嚷嚷道:“你,停下!”
兩人都被對方嚇了一跳。
李寒崖心忖你忽然拍我做什麽。
仲雲勇本就看不上讀書人,這一巴掌運了不少力道,想把這小書生拍在地上,結果對方巋然不動。
這小子怎麽這麽壯?
他按捺住撓頭的衝動,擺出辦案的派頭,斜了李寒崖一眼,“你昨晚有沒有看到刺客啊。”
李寒崖看著軍漢,點了點頭。
身後趙子逸趕來,沉吟了一下,補充道:“這便是昨晚的當事人之一。”
他又看向李寒崖,介紹道:“這位是鎮撫司校尉仲雲勇,奉命來勘察昨晚的案子。”
在眾人的注視下,李寒崖又將昨晚給楚雲白說的話一五一十複述了一遍。
沒想到這仲雲勇看起來粗莽,心思卻精細,很快便發現了盲點。
他略作沉吟,對李寒崖說道;“你最近都去了哪些地方?一一道來。”
“國子監,同福客棧,真武道觀,南郊坊市。”
在這高手如雲的京城,隱瞞什麽都會被很快發現,不如如實陳述。
仲雲勇問畢,眉頭愈發緊皺,對李寒崖擺了擺手,道:“你可以走了。”
李寒崖正欲向前,卻被趙子逸一把拽住,還沒說話,卻見趙子逸皺著眉頭,將他肩上的一片樹葉摘走。
“......”
李寒崖告了聲辭,徑直向廣業樓走去。
廣業樓的結構有些特別,一到五樓都可以從大門進,但六樓是司業和祭酒辦公休息的地方,只能從側門進。
門口還有學正看護。國子監是教書育人之地,名為學正,實為守衛。
樓底下的學正攔住了他。
李寒崖亮出黃符,沉聲道:“請稟告祭酒,學生李寒崖有重大事件匯報。”
那學正看了看他,審視片刻,讓同伴上樓去了。
幾分鍾後,另一名學正返回,道:“進去吧,祭酒在六樓茶室。”
李寒崖當即進樓,飛快跨過一層層樓梯,來到第六層。
樓梯口早有另一名白衣博士等待著,帶領他穿過長廊,來到一間茶室。
那茶室空無一人,只在欄杆處端端立著一人,白衣飄飄,窈窕如仙,正是楚雲白。
楚雲白轉過身來,目光幽深如潭,溫聲問道:“何事?”
李寒崖自知理虧, 不敢抬頭,隻將黃符高舉過頭頂,道:“祭酒,我得了一個詭物,不知用途,特來上交。”
“嗯?”楚雲白愣了愣,緩步走到面前,接過那黃符。
她雙眼微閉,眉心青光凝聚如眸,口中喃喃念道:“聖人雲,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
李寒崖見她運轉神通,侯在一旁也不打擾。據說大儒能夠以神識深入【文海】,通識古今之事。
這【文海】怎麽聽怎麽像大數據系統。
片刻之後,楚雲白緩緩睜開眸子,聲音依舊沉靜如水:“這是太平道的福祿,我也不知道燒了有什麽效果。”
“但可以確定的是,他們的禍福觀念跟正常人不太一樣...比如,橫禍殺身是福,萬金入囊是禍。”
“幸虧我沒浪啊...”李寒崖在心中長籲了一口氣。幸虧自己既沒有貪心使用這黃符,也沒有隱瞞不報。
“你在哪得到的這東西?”
李寒崖將如何再次來到鬼市,如何遇到這道人,如何遭遇刀鬼,都如實說了。
又因為遭遇刀鬼攻擊,哪怕他隱匿了【尋幽問冥】神通的事情,也並不顯得突兀。
楚雲白臉色一沉,目光不知不覺凌厲了幾分,她沉聲道:“這太平道信奉天魔教祖,相信禍福相依,玩弄禍福之道,在過往朝代裡數次掀起天下大亂,是朝廷明令禁絕的邪教。”
李寒崖不知她信了幾分,只見她身子一飄,盈盈落到雕欄前,望著沐浴在晨曦中的天啟城,緩緩說道:“你最近不準離開國子監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