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柏林郡,來到松濤郡。這裡四面環山,七月的天,天空碧透,地上無風,酷暑難熬。可是,無論天氣多麽炎熱,也還是無法阻擋人們逛街的熱情。
這裡便是松濤郡郡府天甲城,街上景色,男女衣著,悉如清朝。兩三米闊的街道,麻石鋪路,街兩邊店鋪林立,鱗次櫛比;瓦肆賭館,煙花柳巷,還所應有,應有盡有。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賣米的,賣菜的,賣布的,賣家具的,賣小百貨的,賣牲口的……絡繹不絕;吆喝聲,叫賣聲,討價還價聲,不絕於耳。
這時,一匹高頭大馬拉著個囚車穿街過巷,“得得得”向街東頭緩緩走去。囚籠內關著個高高大大的青年男子,他手腳被鐵鏈鎖著。他看著囚籠外,滿臉的驚奇和意外。
囚車外跟著十個提棍使棒的矮個壯丁,如狼似虎,為首的是個20多歲的頭兒,短小精悍,身穿綢緞衣服,搖著蒲扇,在後面輕聲道:“快點跟上,注意安全。”
一路上,壯丁們神情緊張,滿臉嚴肅,押著囚車來到了一個叫“天歸來”的酒樓前。
這裡應該是松濤郡天甲城最繁華的地段,酒樓前有個莫大的地場,矮人如雲。一個壯丁道:“振武少爺,這裡這麽多人,怎麽辦?”振武厲聲道:“全神貫注!注意閑雜人等。”十個矮個壯丁排成雁陣,背倚囚車,警惕的注視過往行人。
一行人進得“天歸來”酒樓,打尖住下。此時,戌時已過,華燈初上。押送囚車的十個年少,還有振武,他們聚在酒樓的吊腳樓上,喝茶品酒。樓下人頭攢動,人聲鼎沸。
此時,人頭間站出個矮女人,40歲左右,她吆喝著:“各位爺爺奶奶大叔大嬸兄弟姐妹們:我叫雲遮星,這位是我的主人。”她向地場角落邊的一位戴著面紗的人指去,續道:“我們來到松濤郡天甲鎮,給大家帶來一段精彩的雜耍,大家有錢捧個錢場,沒錢捧個人場……”
矮人群裡驚呼四起:“哎呀,多美的人兒!”“真是仙女!”大家一窩蜂似的向那矮女人湧去,頓時把“天歸來”的地場圍得水泄不通。人們嘖嘖稱讚:“絕代無雙!”,“沉魚落雁”,“羞花閉月!”“西施再世”,“七仙女下凡”……
原先囚車裡那個高個子男人被安排住在臨街的一個廂房裡,他向地場中央看去,看見那個矮女人站在那裡,蓬亂蜷曲的頭髮,橫插著一支長長的玉龍簪;滿面皺紋,皺紋裡藏滿了眼屎鼻屎,一雙羅圈腿,走走起路來過街的螃蟹,搖搖晃晃。
“這也算是美人?”囚車男人搖搖頭,看著那些瘋狂喝彩的小矮人,悶笑道:“嘿,這也是美人,真是瞎……
這時,雲遮星一邊敲鑼,一邊說道:“我帶我家小姐外出尋親,經過四個多月長途跋涉,從北到南,來到貴地松濤郡,怎奈盤纏告罄,尋親沒有著落,正是焦急萬分,來到這裡賣藝,一是為了賺點錢幣以解燃眉之急,二是廣發善緣,結交各路英雄豪傑。”
鑼響過後,一陣狂呼亂舞,一挑,一橫,一沉,一刺,一搠,一根棒槍在雲遮星手裡,如繡娘走針,織女穿梭,得心應手,風生水起。先是還能分得清哪是人,哪是棒槍;後來,只見無數的影子在晃,越晃越快,……密密麻麻的,哪裡還有雲遮星的身影?大家齊聲喝彩:“好!”“好槍法!”“美人!美人!”讚美聲,尖叫聲響徹雲霄。
囚車男嘖嘖稱讚:“人不怎麽樣,槍法了得!”
雲遮星聞聲,一個跳躍,瞬間探到廂房上的窗欞,向裡面探望,振武心一緊,一揮手,喊道:“保護活木!”十個壯丁,握棍使棒,攔在窗欞下面,眈眈的盯著雲遮星。雲遮星瞥了囚車男一眼,一陣無奈,走了開去。
舞了一會,雲遮星一個馬步打住,手一拱,道:“小女子獻醜了!”說著,拿起銅鑼收錢,大家出手大方,隻一會兒,雲遮星的鑼盤裡裝了滿滿一盤的錢幣。
接著,又是一陣鑼響,一陣吆喝:“大家快看啊,有錢捧個錢場,無錢捧個人場。俗話說的好啊:春眠不覺曉,處處情騷擾,欣賞孔雀舞,美人真窈窕。下面請看——精彩的孔雀舞……”話未說完,雲遮星的身後漫步走出一個人來。
只見舞者用一匹紗巾罩住了面容,看不清相貌。可是,從那條薄如蟬翼的紗巾裡,時隱時現一個高挑嫋娜的美人輪廓。
囚車男分明聽著雲遮星在高個女人耳旁輕語:“依依, 現在是最後一站了,就看你的,成敗在此一舉,你可要把握機會啊。”話音剛落,舞步飛揚。
那個藏在紗巾裡的舞者雙手一張,右手翹上,左手垂下,玉指尖尖,紛紛啄攏,如鳥雀動喙,豔麗驚人;一會兒,雙手又捏著裙擺,裙擺隨風,翩翩起舞,如孔雀開屏。
雲遮星擊節而歌,歌曰:“春歸何處,寂寞無行路。若有人知春去處,喚取歸來同住。春無蹤跡誰知?除非問取黃鸝。百囀無人能解,因風飛過薔薇。”這是黃庭堅的《清平樂》,黃庭堅,自魯直,自號山谷道人,宋代洪州分寧人氏,江西詩派的開山之祖。囚車男人一驚:在矮人國裡,怎麽也能聽得到黃庭堅的詩?
歌喉甜美,歌詞清潤,神態淒涼,如絲如縷,如泣如訴。舞者和歌而舞,雙手舉起,上交下合,蜿蜒遊動,似楊柳扶風,蓮花出泥,令人心醉。這時,腰身隨著雙手,左右挪動。隨即秀腿玉立,合著雙手,還有腰身,一齊舞動。
囚車男驚呆了:那鮮藕一樣白嫩的手臂,那頎長的秀腿,隨著鑼聲的節點翩翩起舞。舞者大概一米六五,在矮人群中鶴立雞群,一抬手,一舉足,那舞步,那韻味,那姿勢,無不令人叫絕。
他忍不住高呼道:“美!”,舞者突然一怔,紗巾被風緩緩吹落。紗巾下,秀發飄飄,明眸善睞,雙頰生暈。那清澈的眸子,猶如藍天上空的星星,生出了那嬌豔的星輝,莞爾一笑。這不是青蓮嗎?囚車男大叫一聲:“青蓮!”舞者渾身一抖,紗巾輕輕飄起,與囚車男四目顧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