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玉碎,不为瓦全……
东鞑的军队驻扎在岘门关外二十里处,站在城楼上眺望远方?,飞扬的黄沙中,能隐隐约约看到大军的营地,若黑云密布,气势沉沉。
城下,伤兵被一个接一个地抬进来,入目皆是?鲜血淋漓的画面,叶秋水背着药箱来回穿梭,她随身佩带伤药,绷带,几眼断定出伤势的轻重,下手果决,丝毫不拖泥带水。
刚来这?里的时候,叶秋水持着一腔热血,对战事的残酷了解得很浅层,以为只是?流血,刀伤,剑伤,实际上的战争,远比她想?象的要残酷得多,打?得最严重的时候,到处都是?残肢断臂,裹着火油的箭矢将人烧得如一具黑炭,高耸的城墙下,尸山血海,青绿的砖石被染成?了黑褐色。
叶秋水见到这?样的画面,拿着匕首的手都在抖,老军医见了,将她拉到一边,手起刀落,割断箭尾,拔出箭矢,老军医眼疾手快,倒上止血的药,用绷带缠紧。
墙垣下,躺着一个已经濒死的将士,下半身被火燎伤,血肉横飞,骨头都烧焦了,触目惊心,他不住呻吟,叶秋水想?要上前?救他,但?老军医见了,神情紧绷,直接上前?一刀刺死了对方
?。
“前?辈……”
叶秋水惊道,老军医说:“他已经回天乏术,再这?么让他活着,也只是?让他痛苦,不如痛快地离去。”
叶秋水呆住,老军医神情淡然,这?样的事情,想?必也不是?第一次遇见了。
“你要是?怕,下不去手,那就别来。”
老军医厉声说:“在军中当?大夫,同在宫中伺候贵人是?不一样的,我们要的就是?狠,优柔寡断,只会加重将士的痛苦!干不来,那就早些回家去,别想?着过家家!”
虽然新来的掌医女使与大将军相熟,但?不代表老军医就会对她客气多少,这?个军中,要的就是?果决,不怕死。
以前?,也有一些沽名钓誉之辈来到军中,结果见了血都被吓破了胆。
老军医料定,叶秋水这?样娇弱的女子,定然也是?如此,放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做,跑到这?种?地方?过家家,看到她连刀都拿不稳,手抖害怕的模样,老军医便觉得可恨。
叶秋水抿着唇,被训斥时一言不发,她以前?学的医术,针对的是?各种?疑难杂症,而为军中将士包扎,刮骨疗毒这?种?血腥的事情,完全与她从前?所接触的不一样。
她需要从头开始学习,稍有不慎就会被老军医骂得狗血淋头。
老军医嫌她手脚不够麻利,用药踟蹰不决,让她滚远些,别在面前?碍手碍脚。
她退到一旁,虽然被骂得很难听,也没有气馁,继续死皮赖脸地跟在老军医后面,学习他是?怎么给受了伤的人包扎止血的。
军中用药比寻常疾病更猛一些,老军医经验老道,下手很快,那些让叶秋水觉得为难,不知道该怎么抉择的局面,他看一眼就能判断出方?法。
“蠢货”,“愚笨”是?叶秋水听得最多的评价。
能进皇宫太医署的人,自然俱是?世间奇才,于?药理方?面天赋异禀,何时被人指着鼻子骂笨过,换做其?他年轻气盛者早就跑了,只有叶秋水还愿意跟在这?个稀奇古怪的军医后,帮他打?下手。
废话,那是?军中医术最高超的韩大夫,随军四十载,在好几位战功赫赫的将军麾下做过事,挨骂算什么,又不会掉层皮,学会真?本?事才是?硬道理。
叶秋水脸皮厚,还会根据韩大夫今日骂人的频率来猜测他对自己的印象是?不是?好了一点。
时间一久,叶秋水从一开始,还不敢给伤口清创,到后来,已经能面不改色地刮去腐肉,为血肉淋漓的伤口缝线。
韩大夫对她也从一开始的不待见,嫌弃,到后来,愿意主动为她讲解,告诉她,不同程度的伤口,包扎治疗的方?式是?不一样的。
“有的时候,敌军会在火油里掺杂粪水,这?样伤口会一直恶化,无法愈合,这?种?情况,我们第一件要做的就是?杀毒。”
叶秋水疑道:“杀毒?”
“是?。”
韩大夫说:“最简单的,就是?用药水,一遍一遍地冲洗伤口,除去秽物。”
叶秋水点点头,一边听他讲解,一边低头,飞快地在随身携带的手札上记录。
叶秋水将树枝烧黑成?炭,一头包裹起来,便于?携带,写字也方?便。
她的手扎厚厚一沓,最开始拿出来的时候,韩大夫还好奇地要过去看了看。
叶秋水曾经买卖过药材,每到一处,都会开设义诊摊子,为穷苦人看病诊治,这?样的记录她都写了下来,哪怕只是?再小,再普通的风寒,只要是?经她手看过的病人,都会被记录在册。
这?样的手扎,叶秋水有一箱,她没事就会将以前的手札翻出来看,经验比以前?更加丰富后,看那些曾经被自己视为疑难杂症,棘手的病时,突然茅塞顿开。
翻阅她的手札,看得出她这?些年去过许多地方?,韩大夫看得入神,越发惊奇。
这?个少女,毅力强大,纤细的身躯下蕴含着丰沛的力量,不管遇到什么困难,她都会尽力去克服,一步步地往上爬。
不远处,叶秋水手起刀落,果决地为受伤的将士处理完伤口,动作流利,面不改色。
韩大夫欣慰地笑?了笑?,觉得是?自己以貌取人,太偏见了。
战事吃紧,苏叙真?总是?受伤,肩膀被流箭钉穿,骨头都碎了一些,叶秋水见到后,绷着嘴角给她看伤势,用剪子剪开衣服,取出箭,苏叙真?神色如常,还在同部下继续谈论接下来的部署,只是?她失血过多,脸色苍白,在军中,身为主帅的人没有办法长时间养伤,她只能短暂地休整一下,接着继续与敌人作战。
叶秋水用火烫过的镊子从血肉模糊的伤口里找出深陷的箭头,煎药冲洗,事先,她已让人用当?归,三七,姜黄等物熬制了镇痛的伤药,苏叙真?喝下后好了许多,不再疼痛难忍。
取出流箭后,再敷上镇痛止血的药物,用绷带包扎,苏叙真?同人说完话,一扭头,发现身后的叶秋水不知何时红了眼眶,她一看过去,叶秋水就再也忍不住,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掉。
“哎哟!”
苏叙真?一急,赶忙伸手去接,“怎么哭啦。”
叶秋水扭过头,默默地收拾桌上的东西?。
苏叙真?掌心盛着她的眼泪,宝贝得同金疙瘩似的,说笑?道:“这?下我们军中不必上书求朝廷拨钱了,小妹掉几滴眼泪,就是?金豆子,我得拿盆接着,以后咱们一整个军营的人,都靠你的金豆子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