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然彻底懵了。
赵元承掀起薄薄的眼皮扫了他一眼。
石青赶忙住了嘴:“属下这便去安排。”
*
夤夜,暴雨过后月朗星稀。
陆怀川推门,带进一片潮湿之意。
屋里陈设整洁雅致。墙上挂着一幅单条牡丹图。左手处是花梨木四方八仙桌并四张长凳子。正对面主位设圈椅与茶几,右侧摆着同是花梨木刻祥云的软榻。
卧室
千工拔步床床幔垂坠,长颈冰裂纹白瓷宽口瓶里插着几支新鲜的莲花,亭亭玉立,清香扑鼻。
“扶笙。”他勾起床幔坐到床边,拍拍姜扶笙。
“夫君,怎么到现在才回来?”
姜扶笙闻声惊醒,睡眼惺忪地看他。
原是想等陆怀川回来的,但身上实在疲累,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陆怀川温和浅笑:“衙门临时有事。”
这声“夫君”听得他熨帖无比,瞬间扫去了他眸底藏着的阴霾。今夜宁安带去的人,只回来一半,他的损失不可谓不惨重。是他低估了,赵元承的实力比他所预料的要强悍许多。
姜扶笙迟疑了一下,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陆怀川傍晚时提了半句赵元承,她猜两个妹妹的事可能和赵元承有关。但她若是主动问起,陆怀川或许会多心,还是罢了。
从小到大,陆怀川待她都极好。成亲之后更是事事都以她为重,在公婆面前也都向着她。做人自然该投桃报李。
他们夫妻也算恩爱有加,还是不要有误会。
“不碍事。”陆怀川拍拍她的手,两人在榻上坐定,他握住她绵软的手眉宇间有几分担忧:“元承回来了。”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的神色。
姜扶笙弯起眉眼笑了笑,卷翘的长睫垂下半遮住黝黑的眸子语调轻松:“我听说了。他平安归来便不算我造孽,我也好安心了。”
她神色并无丝毫异样。赵元承于她而言已是过去。眼下她只想救回家人,继续过平静的生活。
陆怀川端详她神色,接着道:“三妹妹和四妹妹正在他那处。”
他蜷起手指。她神色太平常了,平常到像是装的,或许就是装的。
姜扶笙闻言蓦然抬眼,诧异之余又有些紧张。当初她背弃了赵元承,赵元承一去三年杳无音讯。此番回来才不过几日,便赎走她的两个妹妹,到底意欲何为?
“他想是记恨咱们,才拿两个妹妹做筏子。”陆怀川摩挲着她如玉的手指,同她分析。
姜扶笙微微蹙眉,很难不赞同陆怀川的话。眼前浮现出少年郎临走时带着怒意的眼。除了记恨她,她想不出赵元承赎走她两个妹妹的其他理由。
“还好她们在元承那里。元承秉性善良,不会真的伤害她们的。”陆怀川柔声宽慰她:“当初是事情,不怪元承心里有气。明日他府上设宴,我们早些去好生与他赔个罪。想来他也不至于太过为难我们的。”
“我也去?”
姜扶笙讶异。
陆怀川是和她说过不介意她和赵元承从前的那些事。但天底下哪有儿郎会不介意?她并未将这话放在心上,左不过是哄她罢了。不想陆怀川会主动提起带她去见赵元承。他真的有处处为她着想。
“自然,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他低头在她额头上亲了亲,宠溺道:“别胡思乱想。”
姜扶笙顺势偎依在他怀中,脑袋轻轻蹭了蹭:“夫君,谢谢你……”
陆怀川待她的好她都记着,以后慢慢还。
“我是你夫君,为你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何须言谢?”陆怀川捧起她的脸。
烛火之下,她望着他。湿漉漉的乌眸盼睐生辉,肌肤似乎透着淡淡的光晕,着实惹人怜爱。
喜鹊登枝的铜盆盛着剔透的冰,恍如小山重叠在拔步床前,融化滴落间发出隐秘的声响。
好一会儿,一切归于平静。
姜扶笙侧身背对着陆怀川,阖上眸子脑中空空。
身上明明疲乏,却不知为何无法入睡。过了许久,她才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梦里阳春三月,宣和园莺飞草长。
舒朗清绝的少年郎红着脸将她禁锢在花团锦簇之中。那个生涩的吻柔软得像春日新发的小草。
那棵小草在她心底生了根,在她刻意遗忘的间隙总是春风吹又生……
黑沉沉的夜,天际传来闷雷之声,暴雨将至。
一道闪电划破黑暗,照亮了站在衣箱边的陆怀川。地上衣衫被褥零落一地,他手中拿着半只手串。
银朱色碧玺珠子色泽秾艳质地纯净,是碧玺中极少见的颜色。更难得的是这几颗珠子上,每一颗都雕着活灵活现的小动物。小兔子、小猫儿、小鸟、小鱼不一而足,打磨光滑毫无瑕疵,足见雕刻之人用心的程度。
又一道闪电划过,照亮了那两指指节处的苍白,他用了极大的力气,似乎下一刻便要将手里的珠子捻为齑粉。
珠子上的每一道刻痕,都出自赵元承之手。
姜扶笙自幼喜欢收集各种亮晶晶的小玩意儿。
赵元承为做这东西送给姜扶笙,特意去学了玉雕,亲自选材亲手雕刻,只不过才来得及做了一半。三年前姜扶笙和赵元承最后一次见面时,赵元承将这个半成品手串扔进了姜家的莲塘。
姜扶笙亲自下水捞上来的。
她已然嫁给他为妻,为何还留着这半只手串压在箱底?谁道不是对故人念念不忘?
*
夏日天亮得早,卯时不到便出了太阳。
姜扶笙心中有事,早早便睁了眼。
听到床幔外陆怀川正在宁安的伺候下穿戴,她唤了一声:“夫君。”
“这么早就醒了?”陆怀川将床幔挑开一道缝隙看她,目光在姜扶笙脖颈处淡淡的红痕上定了定,语气宠溺:“你再睡一会儿,我点卯回来带你去良都侯府。”
他在刑部任主事之职,每日早起要去衙门点卯的。
“嗯。”姜扶笙应了。
陆怀川前脚出门去,珊瑚后脚便快步进了卧室,一脸焦急:“少夫人,奴婢有话要和您说。”
“什么话?”姜扶笙半支着身子,墨缎般的长发铺撒在鸳鸯绣的枕头上,探头看她。
珊瑚凑近了小声禀报:“奴婢昨夜取了牛乳回来,半道遇见玉成和少爷说话。奴婢怕冲撞了便躲在一边。听见玉成说三姑娘和四姑娘在小侯爷府中。少爷吩咐宁安多带些人去,像是要去抢人。这动起手来三姑娘和四姑娘会不会有危险……”
她以为少爷和少夫人说了此事。依着少夫人的性子,听到三姑娘四姑娘的消息肯定早早起身了。可少爷都动身去衙门了,少夫人也没有招呼她和翡翠进来伺候。她觉得不对才进来禀报的。
姜扶笙闻言坐直了身子,黛眉皱起:“你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