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是池水,實際上卻並不清淺,如墨色一般凝滯,看不到底,又出奇的平靜,沒有一絲一毫的波瀾,讓人分辨不清這到底是一汪池水還是深淵的入口。
看著如墨色的池水,陳羽扯了扯嘴角:“只有這裡面沒有試過了。”說著,陳羽不自覺地環顧了一下四周。
這是一方看上去平平無奇的小院,四面的院牆和房屋圍成了四四方方的天空。
陳羽不知道自己來這裡已經幾日了。當他從其中一間廂房醒來,看到陌生的天花板時還以為自己是被綁架了,不過很快他就放棄了這個猜測,因為這裡甚至都不像是在地球上。
這裡沒有太陽,天空永遠像是陰天一樣布滿了灰色的霧氣,亮度一成不變,以至於陳羽也沒法判斷自己到這裡已經多久了。
至於院落外面是什麽樣,陳羽完全不知道,因為除了他醒來的那間空蕩蕩的廂房以外,其他包括大門在內的所有門都打不開。那些門窗就像是被凝固在那裡一樣,別說是打開,就連令其晃動一下都做不到。
而除了陳羽之外,這裡別說其他人,就連一隻蟲子都沒有,唯一稱得上是其他生物的只有院落中央池水邊的一棵小樹。陳羽曾經沒有見過這種樹,在被禁閉在院落中煩悶時也試過折騰那棵樹,但樹也像是院落裡面的其他東西一樣,如同被凝固在了時空的原點,無可撼動。
陳羽現在真的相信自己是穿越了,只不過這個穿越和他以前看網絡小說看到的完全不一樣,反而更像是沙雕網友們經常問的那種“如果給你xxxx錢,讓你永遠不能出門,你願意嗎”之類的沙雕問題的情景。
如果說曾經那個在地球上傻樂的清澈而愚蠢的大學生陳羽還可能有其他的答案,那麽現在幾乎快要在院子裡面被關瘋了的穿越者陳羽只會瘋狂地大喊“不願意,我根本不願意!”
有句詩說“山中無歲月,寒盡不知年。”這裡雖然不是山中,但沒有任何東西可以作為時間流逝的參照,連陳羽也不知道自己在這裡被關了多久了。他崩潰過,絕望過,嘶吼過,也曾想過自戕,但是這裡一沒利器二沒繩子,試過一頭創到牆壁上,但卻仿佛是被某種奇異的力量保護,只會反彈回來,並不會受傷。
而就在這種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境遇之下,陳羽想到了院落中央那仿佛洗硯池一般的池水。
本來陳羽是下意識的排除掉“溺死”這個選項的,因為幼年時曾經在游泳時溺水,那種恐怖的感覺他今生都不想再體會第二次,但是在經歷了不知多久的磋磨之後,求死的**已經完全大於他懼怕的本能了。
就這樣,陳羽面朝下,撲向池水之中,墨色吞噬了身軀,沒有激起一絲漣漪。
預想之中的嗆咳與窒息並沒有到來,身周完全感覺不到池水本應有的冰冷寒意。
陳羽不自覺地睜開眼,卻沒有那種水侵入眼睛的痛苦,自己仿佛置身於一片黑暗當中。“這難道是死死後的世界嗎?”陳羽自言自語,然後只能聽到自己沙啞的聲音在無邊的黑暗中回蕩。
然後,像是回應陳羽的聲音一般,從他的身邊開始,黑暗中漸漸浮現出光點,越來越多,越來越快。短短幾息之間,陳羽就感覺自己又像是泡入了一片星河。
陳羽愣愣地伸出右手,觸碰到了距離自己最近的一片光點,然後他的意識就天旋地轉,重新沉入了無意識的海洋。
陳羽再度醒來時,感覺非常的難受。
“奇怪啊,怎麽感覺像是被人塞進了一個箱子裡面一樣?”陳羽隻覺得自己的身體像是被疊起來的被子似的,渾身上下哪哪不對勁。
不過好在包裹著自己的東西質地好像不算是很堅硬,在他堅持不懈的蛄蛹之下,他最終還是脫離了束縛,然後面對眼前的景象,他發出了醒來後的第一句話:“woc,好大一棵樹!”
其實不止一棵,面前的是一片巨大的森林,陳羽登時感覺自己是不是誤入了什麽巨人國。不過他馬上意識到了什麽,低頭打量了一下自己,然後發出了此生的第二句驚歎:“沃日,我怎麽變成蛆了!”
當然不是蛆,只是普通的毛毛蟲而已。
好在陳羽很快就調整好了心態。畢竟有了此前那些匪夷所思的經歷鋪墊,如今投胎成一隻蟲子已經算不了什麽了。
“能離開就是好的。”陳羽自我安慰道。不管怎麽說,能重新見識到外界,哪怕是以蟲子的身份也是好的,怎麽都比回到那個牢籠要強。
就在陳羽剛剛轉變擺正好自己心態的時候,突然感覺天旋地轉一般,令陳羽回想起前世去川省旅遊時倒霉遇到的地震,不過因為體型的原因這個的體感比地震要強烈多了,好在變成了蟲子之後抓地力也變得更強,這才沒有被從樹葉上摔下去。
就這樣死死抱在樹葉上,等平穩了之後陳羽才敢回過頭看到底發生了什麽,然後他只希望自己沒有回頭——他看到了一隻大鳥。
大鳥似乎沒有注意到他這麽一隻剛出生的小蟲子,但光是立在那,就讓陳羽有一種汗毛倒豎的感覺,哪怕他現在沒有汗毛這種東西,在食物鏈頂端待久了,他是真的不熟悉這種收到天敵壓迫的感覺。
雖然因為本能的恐懼,陳羽甚至不敢抬頭去看,但他還是憑借天生的靈智盡力壓製住本能,試著去打量那隻鳥,不管怎麽說,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有一說一,這鳥還挺好看的。”在克服恐懼以人類的視角來看的話,這隻陳羽從未見過的大鳥確實長得很漂亮,甚至可以說是絢爛,身上羽毛的顏色陳羽粗略數了一下得有四五種,在全身上下都形成了不一樣的花紋,身後還拖著長長的尾羽,身周散發著一種高貴的氣場,它落下之後,周圍零星的鳥叫聲全消失了,就仿佛不敢在它面前獻醜一樣。
大鳥落在這棵樹上似乎只是為了休息,並沒有要覓食的想法,只是在用鳥喙梳理羽毛。陳羽也暫且把一顆心放回肚子裡,開始悄摸摸地往外爬,試圖遠離大鳥。
然而,大鳥抻了抻脖子,一串婉轉的音調從其中流出,一時間把陳羽震在了原地。他此刻能想到的只有曾經自己在課本上學到的詩句“銀瓶乍破水漿迸,鐵騎突出刀槍鳴”,這一串鳥鳴聲突然缺不突兀,讓原本因為大鳥降臨而安靜下來的林子驟然間有了生機。
這鳥鳴聲還不止一個音調,時而低沉嗚咽,時而高亢嘹亮,聽得陳羽的心緒也跟隨鳥鳴聲忽上忽下,他簡直忘了此刻是人為刀俎我為魚肉的情景,而是在哪個音樂廳裡面聽專業樂隊演奏。
直到鳴叫聲以一道清亮的尾音結束,陳羽準備抬手鼓掌時才緩過勁來,因為意識到自己現在沒有收沒法鼓掌,這才發現此時自己已經不知不覺爬到大鳥的爪子上了,而此時大鳥一副要展翅欲飛的姿勢。
“不要啊,我恐高啊——”在陳羽無法被他人所聽到的細聲尖叫中,大鳥迎著朝陽直上青雲。
陳羽覺得這鳥肯定不是什麽凡鳥,可能是什麽妖怪,因為除了那段可以蠱惑自己這種毫無音樂鑒賞能力的鳴叫聲之外, 這鳥飛了整整一天,直到日落才落下來,連帶著陳羽也掛在它的爪子上兜了一天的風。現在的他已經沒有恐高症了,別問,問就是麻木了。
小五——這是陳羽私下給大鳥起的昵稱,因為他細細數過了,這鳥的羽毛共有五種顏色。小五落在了下方樹林裡面最出挑高大的一棵樹木上。就在它落下的時候,樹木的枝乾自發的開始扭曲盤結,,形成了一個類似鳥窩的凹盤,剛好可以容納小五落進去。此時的陳羽已經沒有余力去多思考眼前的一幕了,或者也可以說是他默認了這裡完全就不是自己曾經生活過的那個世界了。
就這樣眼睛一閉一滾,陳羽直接混進了鳥窩最下層,也不管自己會不會被踩死,就這樣挨著小五,全當蓋了層羽絨被,直接開始睡覺,反正這條命就算是撿來的了,也不在乎還能活多久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陳羽再次被優美的鳴叫聲喚醒。這一次的陳羽有了心理準備,沒有把心神沉浸進去,而是以一副“不聽不聽王八念經”的態度冷眼旁觀。
這一看,還真讓陳羽看出來東西了。他發現小五迎著朝陽鳴唱時,似乎是從陽光中吸取了什麽東西一樣,肉眼可見的有一些細碎的光電被從周圍汲取出來然後投入小五的身體,羽毛變得越發有光澤,直到最後幾乎每片羽毛都像是在發光。
“這難道是在修煉?”陳羽小小的蟲腦袋想不明白,不過都是妖怪了,那麽會修煉也很正常吧?陳羽想的更多的是另一個問題:我能不能修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