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認,人族的結構相比妖族實在是太過錯綜複雜,無數或大或小的組織摻雜在一起,和妖族那種佔山為王的垂直管理體系完全沒得比。
陳羽竟然有一些懷念曾經在妖族混吃等死的日子了。
當然,想他也回不去了。雖然還沒獲取情報,但陳羽已經能想到妖族那邊大概已經在滿地找他了,或者說找疑似叛逃的赤虯。畢竟是化形大妖,這點排面還是有的。
而另一邊的人族這裡,兩山關守將設下大陣,以身入局陣斬百萬妖軍的事,也必然引起軒然大波,就是不知道什麽時候回波及到這裡了。
然後還冒出來了個人天教,陳羽隻覺得這水越來越渾了,在心裡把遠走高飛這個選項的優先度又往上提了提。
就這樣懷著各種心思,陳羽跑遍了縣城裡面的幾家書局,這才買齊了書單上的書。除了這些,他還額外多買了幾本介紹各地風土人情的遊記或是風土志。
陳羽抱著書堆,在街上晃晃悠悠地走著。倒不是他不想放進乾坤袋,而是沒法向夫子解釋這個乾坤袋是哪裡來的,所以也就只能親力親為了。
陳羽裝著一副很累的樣子,突然感覺手上的分量一輕。
“小郎君,你可是書院的學生?”
溫和的聲音讓人聽了之後感覺如沐春風。陳羽抬頭看向前方,發現是一個身材修長的青年人,靛藍色的襴衫挺闊乾淨,一方儒巾又更加雅致。
很明顯,此人也是一個修行者,因為他一手輕輕托在陳羽手中書堆的側面,和夫子相似但更加凝實的金色靈光覆蓋在書堆上,將其托起。
“這裡沒有學堂,只有一間蒙學。我也不是蒙學的學生,只是暫住在那裡。”陳羽搖了搖頭,然後又開口說道,“如果你是要去找孫師,那麽應該就是那裡了,我能帶路。”
“蒙學——”青年人聽到之後有些失神,喃喃自語,“何至於此啊,師兄……”
注意到陳羽好奇的目光,青年這才回過神來,輕咳一聲:“咳咳,那就麻煩小郎君引路了。”
“不妨事,你幫我拿東西了,我帶路也是應該的。”
兩人一路無言,陳羽走在前面,不好轉過頭來看,但他能感覺到青年的目光一直黏在自己的身上,心下不由得打鼓,懷疑是不是自己哪裡沾到血跡了沒有清洗乾淨。
好在距離學堂不遠,陳羽很快就擺脫了來自背後審視的目光。
學堂大門緊閉著,夫子並不在學堂中。陳羽從懷裡摸出來一大串鑰匙,正在尋找哪把是大門鑰匙時,一隻骨節分明的手蓋了上來。
陳羽下意識的抬頭,正好對上了青年投過來的目光。
“這鑰匙,是師兄他給你的?”青年似乎有些激動,嘴唇都有些發抖。
陳羽的心裡現在隻覺得入門弟子的修養都這樣嗎,怎麽一個兩個的都這麽容易激動?
不過陳羽也隻敢在心中腹誹一下了。他看不出青年的修為,但是對方顯然是修行者,所以只能說明對方的修為要比他高。
陳羽解釋道:“是啊,夫子早上說他有事要出去一段時間,沒法給我留門,就把鑰匙給我了,讓我看家。”說罷,他有些為難地看著青年放在鑰匙串上的手,實在是耽誤自己找鑰匙開門了。
青年似乎也意識到了自己的失態,收回了手,又盡量壓住自己上揚的語氣,問陳羽:“你和孫師是什麽關系?你之前不是說只是借住在這裡嗎?”
陳羽終於找對了鑰匙,輕輕一轉,打開了大門,同時也回復道:“是啊,夫子可憐我,讓我暫時住下來了,又說要教我寫防身的手段,才收了我做弟子。”
“哢噠”一聲,門開了。陳羽轉過身來,對著青年深深的作揖:“學生陳林,見過師叔。”
青年似乎也沒料到這一點,僵了一下。在反應過來之後,臉上就綻出一抹微笑。
“你就是師兄說的那個弟子啊?確實是個好孩子。”青年將語氣放緩,盡量顯露作為長輩的親厚。
說著,青年右手一翻,一方小巧的硯台就出現在他的掌心,材質看上去非金非玉,閃爍著點點銀光,周圍還有螭紋環繞。
“師叔第一次見你,沒準備什麽禮物,這方硯台是師叔我年輕時候用過的,名喚星金螭龍硯,也還算有幾分神異,便贈予你,待你入道之後作為護道之寶也是好的。”
說著,青年手中的硯台緩緩飄飛到陳羽的面前,眼神中還帶有一絲歉意,似乎是真心覺得這份見面禮不夠好。
陳羽故作懵懂的樣子,直接接了下來,沒有多做推辭,隻說了句“多謝師叔”。開玩笑,他連跑路都已經掛上日程了,還會在意這些小禮節嗎?能多撈一點是一點了。
接過來的時候陳羽心中還有一絲小激動,畢竟這個大概就是傳說中的法寶了吧?自己穿越以來還沒怎麽見過法寶,更不用說是屬於自己的法寶了。
這個師叔,夠大氣!
陳羽引著青年走入內堂,邊走著還同時問道:“不知師叔名諱是……”
“我也已經開始授業了,你此時也能算是讀書人,稱我一聲王師便可。”青年倒是和夫子像是一個模子裡面刻出來的,都是不端架子的溫潤君子,這位王師的性格倒是比夫子要活泛一些。
進入內堂,陳羽眼尖,瞥見桌上有一封信。
龍族眼力好,哪怕隔著好幾步路,陳羽也能清晰地看清信封上面的蠅頭小楷——“師弟王楚親啟”。
王楚顯然就是邊上的這個青年了。作為築基期的修行者,他的眼力也不差,看見了這封信。
王楚快步上前,拿起信封,對著上面的字看了又看,愣神許久,然後才小心翼翼地拆開信封,也不避著陳羽,直接就這樣看了起來。
不知夫子在信裡寫了什麽,又或者王楚就是這種恣意的信性子,總之王楚讀信的時候,又哭又笑,整個人的精神狀態起起落落,導致旁邊的陳羽分外尷尬。
畢竟此時對方還是自己名義上的長輩,自己現在看到對方這麽失態的樣子,合不合乎禮啊?
好在夫子留下的信不長,很快就看完了,沒讓陳羽尷尬太久。
王楚拿著信紙反覆看了一下,確認沒有別的內容之後,長舒一口氣地將信紙正面朝下,蓋在桌上,然後抬頭看向陳羽。
“陳林。”王楚斟酌了一會,似乎是在想哪些是可以說給陳羽的,“師兄說他有要事,需要出去很多天,勞煩我來照看你一段時間。順便,指教你一段時間的修行。”
陳羽有些訝異於夫子的效率。本來他還以為夫子會先準備幾天再出去,沒想到當天就走了。
似乎是看出來陳羽心中的疑惑,王楚解釋道:“本來師兄是打算再過幾天,等到門中其他人來了再走,沒想到我恰好就在附近,馬上就可以趕到。”
說罷,他看向陳羽的眼神帶著點溫柔:“師兄很看重你,要好好修行,切不可讓師兄失望。”
“那學堂怎麽辦?”陳羽突然想到了這個問題。
不知怎的,聽到這個問題,王楚似乎有些高興:“由我來代課一段時日,而且時候也差不多要放夏假了,不妨事。”
“那麽,修行就從明日開始吧。”王楚說完這話之後,陳羽唱了個喏,就準備走了,結果又被王楚叫住。
王楚笑地有些促狹:“我隻說修行從明天開始,今天還有一個下午,可以跟你先講講一些常識。”
陳羽覺得有些無語。這個師叔,慣會捉弄人。
“咳,不說笑了。”王楚輕咳一聲,然後正色道,“你且先說說,修行是什麽?”
修行是什麽?好大的命題。不過陳羽還真沒想過這是什麽,從未有人教過他,他一開始修行懷著的目的也只是本著“來都來了”的精神,後來也更多只是被不同的事情推著走。
“修行,是為了求大道?”思索半天,陳羽選擇這樣回答。不管怎麽說,總不能算錯吧?
“這……立意實在過於高遠了。”王楚苦笑,“能一窺大道者,百萬中無一。有志氣是好的,但也要腳踏實地。”
“那,是為了求長生?”陳羽又說了個萬能答案。
王楚樂了:“師侄,方才還有一窺大道的宏願,怎麽此時又如此小家子氣?只是為了變成個萬年的烏龜而修行,也太過狹隘了一些。”
“還請王師教我。”陳羽實在是懶得和王楚打機鋒了,您有話就直說吧。
“那我便教你,修行為何。”王楚說到這,整個人都氣質都好像有了變化。
幽深的眼眸看著陳羽,一字一句地說:“所謂修行,就是火裡種金蓮,就是化凡為神,就是與天爭命,就是跳脫出自己既定的命運!”
“與天爭命?跳脫出自己既定的命運?”陳羽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