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师来的时候,老太太和老太爷在病房里还没有聊完,律师便和珍姨太一起在外面等了一会。
珍姨太忽然轻声地问了句:“李律师,我先生他生前是不是也在你这里过遗嘱?”“
“是的,但是你们何家没有分家,他并没有从上一辈那里继承到太多财产,所以他的遗嘱大部分内容其实并不具备效用。”
“而他在银行里的一些存款和古董按照法律是要留给他的正房太太的......”
话没说完,病房门推开了,管家请律师进去。
珍姨太自己坐在长长的VIP病房走廊里,垂着头,不言不语。
她的面庞并不惊艳漂亮,年轻的时候也只能称之为清秀,她服老太太多年,低眉顺眼的,衣装打扮在丈夫何宽寿没死的时候就略显老气,何宽寿死后为了守孝,穿得更是老气沉沉。
她盯着自己的鞋子,像一尊没有感情的佛像。
一直到老太太从病房里出来,她才赶紧起身去老太太下楼,尽心尽力,二十多年了,比老太太身边的女佣人都更贴心。
苏文娴进了星光报社之后本来就挺忙,最近这一个多星期更是忙到一个人恨不得分成两个用。
她想到了搞这个比武大赛会成为热门,但没想到热度竟然这么大,这个流量简直就像是爆炸,把《星光日报》的销量拉到历史最高值,连大马那边华人多的地方,都因为这场比赛的事,本土化的星光系报纸的销量也都很高。
甚至连米国最大的几处唐人聚集的城市里,报纸的销量也增加了,几乎每天都用电报同步给那边的公司传送过去,跨洋电报那么贵,但是为了能新闻同步,也宁可花这个钱。
星光报社里每个人几乎都加班加点工作,报纸销量提高了,苏文娴这个老板大手一挥:“本月薪水翻倍!所有人都要抓紧这个机会给我顶上去!”
员工们欢呼一片,工资翻倍,老板说什么都是香的!
在这个很多人都失业的五十年代星城,能涨工资还分房子就是绝世好老板!
印刷厂那边也是二十四小时连轴转,工人两班倒在干活,都很累,但是工资的刺激下让大家都很兴奋。
苏文娴最近唯一一次抽空回娴记工厂那边还是吩咐服装厂的女工先放下手里的军装订单,先做印有“掏心鹤‘与‘大圣劈卦门”字样的文化T恤,不仅有印字的还有印图的,将两大高手的招牌的动作印在T恤上。
塑胶厂的女工下班后拿几十件T恤到街上人流多的地方卖T恤,竟然不到一个小时就卖光了!
因为定价不贵,这些T恤随着这场比赛一起卖爆了,大街上到处可以看见穿着支持某一方T恤的人。
苏文娴本来就是随手一做,没想到服装厂趁机挣了一小笔。
除此之外,高细佬主动来找苏文娴,他说:“老板,你要做这么大的事,也让我分一杯羹吧?”
苏文娴还以为他也想晨报总编一样来要报道权的,“《华星日报》也想报道这件事?”
高细佬却道:“报纸的事让徐金昌去愁好了,我想做的是你让我设置场外赌局,坐庄开输赢赔付率的。”
苏文娴本来不想同意的,正经生意都做不完,沾这种生意干什么?
但是高细佬说:“我们不去做这种生意的话,外面人也会做的,与其便宜了别人,不如让自己人来做。”
苏文娴却想到自己从高细佬手里得到马报时,他并没有要自己的钱,虽说那个小报社已经在破产的边缘,但这也是人家对她忠心的表态。
而且他说的也对,这种事在这个年代的星城是避免不了的,还不如自己做,起码能正规一点,便点头同意了。
按照江湖规矩开这种坐庄赌盘,赢到的钱是庄家通吃的,但苏文娴道:“挣到的钱你七我三,马报的事,我承你的情。”
高细佬也没推辞,向她拱了拱手:“那我就谢老板赏。”
当晚,潮兴社的坐庄盘就搞了起来,一经推出就十分火爆。
除了星城这边的事要忙,她还得去濠江那边安排好比赛场地,因为星城这边的法律是禁止这种比赛,所以这场比赛只能去濠江比,除了场地还得提前准备好从星城到濠江的小轮,一下子暴增这么多客流量,原来的小轮运载量根本承接不住。
这就像是办一个大型体育活动,配套的周边都得安排上。
在后世一个城市若是办一个巨星的演唱会,多个部门都要一起协作的,这年代就只能靠她自己了。
不过她在濠江那边没有人脉,正准备回家找她爹何宽福帮忙,蒋希慎出差回来了。
他在回国的船上看到了星光系报纸,才知道他离开不到半个月,阿娴就在星城掀起了武术的巨浪,尤其当事人之一还是恩叔的时候,阿财长大的嘴可以塞进一个鸡蛋。
阿财指着报纸上他爹那么帅的招牌动作,不可思议道:“这是我爹?我家老头子?”
他摸着脑袋,“这架势简直成了巨星。”
将报纸翻来覆去地看都没搞明白他才离开家不到半个月,他爹怎么就成了巨星了呢?
他满脸的不可思议,“阿娴到底是怎么说服我爹的?那个老古董竟然同意?”
但是看到报纸上写两位大师擂台赛的门票全都用于捐给灾民,他抬头看向蒋希慎:“老板,你得好好努力,早点跟阿娴结婚,到时候我才可以跟着阿娴混,跟着阿娴能当巨星......”
蒋希慎只送他一个眼神,阿财就讪讪地闭上了嘴,“我就开个玩笑嘛。”
也就他这个十几岁跟着蒋希慎出生入死的,才敢开这种没营养的玩笑。
*
苏文娴这几天的报纸广告也卖疯了,日报和晚报分别加刊两张报纸,由原来的一期四张报纸变成了六张,来报社买广告版面的商人实在太多了,她只能按天算。
晚上敲定好第二天的报刊内容下班回家已经是半夜了,疲倦的点开房间灯,发现自己的床上睡了个活色生香的裸|男。
蒋希慎出差累极了,躺在床上等阿娴的时候睡着了,被灯光照得睁开了眼睛,见到她一张盈盈笑脸在眼前,立刻将她拉上床,一个翻身就将她压在身下。
再一次将她的口红亲花,这一次顾不上擦掉口红了,她也热切回应着他,俩人都享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欢愉。
事后他靠坐在床边抽烟,一只手在她滑嫩的肌肤上轻轻地滑动,像是摸在一匹上好的绸缎上,柔软、丝滑。
苏文娴欢愉之后,事业心又上脑,逮住他说起帮忙解决星城人到濠江看比赛的轮渡船不够的问题,“帮我弄来几艘船,大概一两天的时间就够了。”
这对蒋希慎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问题,蒋家本来就有星城到濠江的轮渡专营权,找他就是找到正主,所以他根本没有考虑就应了个“好。
解决了运输问题,她又提起场地的事,“还得帮我弄个场地给恩叔和陈鸣山打比赛,能容纳很多观众席的那种大型的场地。”
这对他也不是什么难题,他在濠江的人脉很广,还帮她选好了最适合比赛的场地,“濠江的几个场地里赛狗场最符合你的要求,明天我给雷祺打个电话向他借一天。”
雷祺,濠江王,赛狗场的幕后老板。
等蒋希慎一根烟抽完,那些困扰苏文娴的问题都解决了,被他搂在怀里热烘烘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睡着了。
第二天吃过早饭,蒋希慎给雷祺打了个电话,赛狗场那边就专门为苏文娴停赛一天,让出了比赛场地。
苏文娴捧着他的脸大大亲了一口,不管在什么年代都是人脉广好办事。
解决了后顾之忧后,在星城老百姓的期待之下,比赛的日子到了。
前一天,恩叔和陈鸣山已经被安排住进了濠江的酒店,务必保证让他俩保持最好的状态参加明天的比赛。
苏文娴也提前到了濠江,被蒋希慎领着跟赛狗场的幕后老板雷祺见了面。
这位濠江王在后世也很有名,是一个很爱国的成功商人,濠江跟星城不一样,华人在这里的影响力很大,雷祺这个濠江王在濠江几乎就是地下皇帝。
这次借用人家的赛狗场比赛,雷祺听说是为灾民赈灾使用,二话不说免费让他们使用,十分大气。
苏文娴承人家的情,听说雷祺生平不好金银,唯好美人和字画,美人她是不会送的,从老太爷的古董里捡了一幅名贵字画给雷祺做了见面礼。
雷祺三十多岁的年纪,穿一身中式长褂子,文质彬彬的样子,如果不说他是濠江的地下皇帝的话,还以为是个大学教授。
没想到开口说话却是:“没想到何五小姐这么年轻貌美,我要是年轻十岁,就算用抢也要把五小姐抢回家当老婆。”
蒋希慎回了句:“阿娴要嫁的男人是不许纳妾的,你就别做梦了。”
雷祺对蒋希慎道:“哟,这么说你是做好了不纳妾的准备了?”
“你当年十七岁,一把刀在船上砍人的时候,我怎么没看出来你竟然还是个痴情种呢?”
蒋希慎道:“你懂什么?老婆?精不?多,我得阿娴一人足矣。”
雷祺戳着牙花:“他娘的酸得我牙都疼了!你怎么有了女人之后变成了这个样子?”
看得出来蒋希慎跟雷祺的关系很好,但苏文娴也看出来雷祺大概是以为她能挑起这么大的摊子都是蒋希慎在背后支持,以为是蒋希慎为了讨他欢心才搞的。
他就像这年代大多数男人那样,不太把女人放在眼里,漂亮女人对他而言最大的作用大概就是讨回家给他当小老婆。
苏文娴也没想解释什么,毕竟这是这年代男人的通病,没必要浪费口舌,而且在比赛开场之前她也很忙,除了巡视一遍场地,还得为明天的比赛进行大屏幕投影。
这年代根本没有这个技术,只能做到现场录制胶卷然后以放电影的方式在大白布上放出来,然而白天的播放效果又不是很清晰,苏文娴只能临时搭了一个黑棚,希望能让远处的观众看得仔细点。
这种大屏幕投影在现代是演唱会基本操作,但这年代别说演唱会了,连比武大赛都是新鲜东西。
等第二天开始,轮渡将几万人从星城运到濠江,濠江的大街小巷上挤满了人。
上次濠江涌入这么多人还是小鬼子占领星城,星城老百姓涌到濠江逃难的时候。
苏文娴在赛狗场外安排了一长排的小吃摊,赶早坐轮渡过来的观众很多人都在赛场外面买了些小吃,让原来在码头上卖小吃的人挣得比平日多了好几倍。
还安排了卖文化衫的工厂员工在赛狗场外摆摊子卖T恤,开场前的一上午又买了一万多件。
但是最火爆的摊子竟然是潮兴社摆的坐庄赌盘摊子,濠江不愧是赌业发达的地方,老百姓买输赢竟然比买小吃都火爆。
观众陆续坐进了赛场里,主持人先来个热场,苏文娴请了星城最有名的粤剧戏团在这里演出,先唱足了两个小时,让观众看得十分过瘾。
等到戏班子唱完,主持人开始介绍今天比赛的两位武术大师,苏文娴早就让人给两位大师录好了胶片,随着主持人的介绍在大屏幕上就播放起了关于他们的录像,尤其是还配合有拳法招式,观众们都看得津津有味。
在苏文娴看来挺简陋的设备,但在这年代是开创性的,观众觉得五元钱的门票看了一场价值2元钱的粤剧再加上一场3元钱的电影票,十分值得。
等回到星城把这场比赛上看到的新鲜事跟同事朋友们讲起来,够他们吹一阵子了。
很快,两位武术大师就在万众瞩目之下登场了。
俩人都穿着方便施展的短打装扮,一个人穿成了黑色,一个人穿成了白色。
他俩一登台,观众席上就传来了观众的欢呼声。
恩叔这半个月简直就像是做梦一样,他从来没想到真能像苏文娴说的那样名扬天下,如今全星城都知道了他的大名,每天都有在家他附近堵他的狂热武术爱好者,恩叔竟然还给他们签了名。
他儿子阿财揶揄他如今像个巨星,恩叔没想到人生过了半百还能这样有名气,这辈子也不算是白活一遭!
陈鸣山那边也是,他的武馆来了很多人拜师,经济收入一下子好了很多,再加上苏文娴私底下还给了他一栋唐楼,他怎么算都不亏。
俩人先向观众鞠躬,接着就各自摆好了架势。
苏文娴其实在赛前特意安排了戏班子就是怕这种武侠高手对打不能像电影里那样打一两个小时让观众看过瘾,万一俩人打个两三分钟就分出了胜负,观众直呼上当受骗怎么办?
但是她也没有特意跟俩人说起这件事,怕影响了两人的比赛心情。
好在这俩人的实力势均力敌,这场比赛一直打了半个小时还在打。
雷祺被请来坐在最近的贵宾席,他对苏文娴道:“刚才在比赛前按照惯例你应该上台去说几句话的,正好趁机为自己扬名。”
他还以为她做这些事为了扬名。
苏文娴道:“我要那么大的名气做什么?”
幕后挣钱的老板越低调越好,她本身在星城的名气已经够足了。
他又问旁边的蒋希慎:“我看外面的赌盘摊子上,赌这个陈鸣山赢的人最多,你有提前跟这人说好让他故意输吗?”
这是这种场外开赌盘约定俗成的规矩,连赛马会也不能幸免,就是场外这些社团开的赌盘反过来暗箱操作比赛的输赢,就像是现在买陈鸣山赢的人很多,若是陈鸣山真的赢了,庄家不仅挣不到钱,还得赔一大笔钱。
雷祺这是默认外面那些庄家赌盘都是蒋希慎的人,所以才直接这么说的。
蒋希慎看向旁边正紧张盯着比赛的高细佬,这个贵宾席里,别人都只是单纯看比赛,高细佬才是看钱的那一个,紧张得要死。
蒋希慎道:“坐庄的可不是我,是阿娴手下的人。
雷祺到了此时还以为蒋希慎真是惯着自己的女人,连社团都让他的女人去指挥。
高细佬飞快的跟雷祺行了个礼,客气道:“雷先生,我是潮兴社的高细佬,外面的庄是我开的,我跟着五小姐的。”
以雷祺的地位当然不认识高细佬,连潮兴社这种后起之秀的社团也不太知道,毕竟能为他做事的都是濠江顶级社团,根本不会去了解星城的中等社团。
但是他知道蒋希慎手下是星城数一数二的大社团和胜义,而不是潮兴社。
他这才知道原来这个社团是跟着苏文娴,一个女人?
难道外界那些关于她的报道不是报纸在夸大?什么塑胶协会会长难道不是蒋希慎在背后帮她得到的吗?
他的思绪刚转到这里,忽然贵宾席的大门开了,两个侍应生恭敬地拉开门,一个中年男人推着一个坐轮椅的老人走了进来,苏文娴一见到来人赶紧起来迎了过去,“爷爷,爹。
竟然是何家老太爷和二老爷来了!
雷祺在濠江是豪横,但辈分还差着呢,也起身迎向了何老太爷打招呼。
老太爷看向雷祺,这个濠江的后生仔,笑着道:“我很久没见到你了,听说现在濠江人都管你叫‘祺哥‘,濠江王。”
雷祺道:“何伯可别这么说我,这是在笑话我。”
老太爷赞叹道:“后生可畏啊,我们这些老家伙老了。”
他指着阿娴,“这是我五孙女阿娴,现在我们何家的星光系报业集团是她在管。”
雷祺久居濠江,最近没怎么关注星城报业的事情,以为何家搞武术比赛这么大的阵仗是何家二老爷的手笔,没想到何家竟然换了主帅!
老太爷又道:“将来就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
他看着在场地里对打的两个武术大师,对苏文娴道:“你做得很好,今天日报的销量到了20万份。”
雷祺虽然不懂报纸,但是知道能在星城卖二十万份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何家的《星光日报》成了当之无愧的报业第一!
报业大王何家并没有因为死了一个前任话事人就一蹶不振!
这个何莹娴竟然真的不是靠男人!
她这么年轻就执掌了何家的星光系报业集团,一上位就在星城和濠江搞出了这么轰动的比赛,雷祺这个濠江王得承认,自己看走眼了。
是他对女人的轻视让他没有意识到这位何五小姐如此有能力,这可是未来的何家话事人!
不过他知错就改,风度潇洒地伸出手道:“重新跟何小姐认识一下,鄙人雷祺。”
苏文娴也笑着伸出手,“祺哥不用这么客气,叫我阿娴就好。”
何家老太爷来了之后,贵宾席里那些星城与濠江有头有脸的人物都上来打了招呼。
而场内的比赛也终于到了尾声。
苏文娴不太懂武术,这俩人打斗很精彩,不过他俩打斗并不像后世电视剧里那样带着特技能飞檐走壁那么夸张,她坐的贵宾席离得近甚至能听见俩人打斗时招招打肉的砰砰响。
观众席里不断有人为俩人喊加油的,所有人都很紧张。
最后陈鸣山使出了他的绝学大圣劈挂掌中大开大合的一招,拳风打得虎虎生风,恩叔就好像是没力气打不动了似的,忽然一动不动站在那里。
高细佬都有点着急了,冷汗一下子就冒了出来,甚至在想如果他输了的话,几百万的赔付款他赔不起就逃到大马去给苏文娴看甘蔗园算了。
但是没想到就在陈鸣山要打到恩叔的时候,恩叔忽然动了!
贴着陈鸣山砰的一声打出了一掌!
那是他的成名绝学鹤爪掏心!
一下子打在陈鸣山的心脏位置,陈鸣山整个人砰一下倒在了地上。
胜负瞬间分了出来!
现场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看陈鸣山能不能爬起来。
直到过去一分钟,恩叔将陈鸣山从地上拉起来,俩人一起向观众鞠躬,离场。
‘南鹤’赢了北卦‘!
阿财在欢呼,高细佬则是身上都被汗打湿了,好在他不用跑路了,还挣了百来万。
不过也决定下次再也不干这种没把握的事了,富贵险中求,但没说要把他吓死。
比赛结束之后,苏文娴派人整理好现场,而她则推着老太爷的转移走了出去。
老太爷在众人的欢呼声中露出了微笑。
而此时何家,何添伟知道了老太爷要改遗嘱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