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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念安拥有了一张新的银行卡,祝繁星转给他三十六万整,那张借条被撕成碎片,丢进了银行的垃圾桶。
办完业务,祝繁星没急着回家,让陈念安陪她去阿祥叔叔的理发店,说想做头发。
大学四年,因为礼仪队对队员们的发型发色有严格规定,祝繁星从未烫过发、染色,看着别的女生时不时地变换发型,她早就眼馋了,好不容易熬到毕业,终于可以大胆地折腾。
理发店里,陈念安坐在等候椅上,听姐姐和阿祥叔叔讨论要把头发弄成什么样。
“染是一定要染的,烫的话......”祝繁星回头问道,“哎,小老虎,你说我烫个卷发好看吗?”
陈念安想象了一下,说:“会不会有点老气?”
“会吗?”祝繁星又问阿祥,“阿祥叔叔,我喜欢大波浪卷发,就是老底子香港片里女明星的那种发型,你觉得合适吗?”
阿祥左右端详她的脸庞,说:“其实你留直发挺好看的,可以先染一下,喜欢卷发的话,自己拿个卷发棒绕绕就行,不用一起做。”
老街坊就是这点儿好,阿祥不会为了多赚钱而拼命推销项目,他在这里开店近二十年,店面很小,做的都是老主顾生意,价格向来公道。
“也行。”祝繁星说,“那我先染一个吧。”
她挑了咖啡色,洗过头,阿祥亲自帮她调色、上色,说要让她漂漂亮亮地飞去巴黎。
“星星,你头发真多,抓起来一大把。”阿祥说。
“是吧?”祝繁星说,“这是遗传,我爸妈头发都很多。”
陈念安听见了,想起自己帮姐姐梳头发、编辫子时的手感,她的发量的确很多,发质又好,洗完后特别蓬松,还很香。
阿祥说:“小陈和满宝头发也多,你们三个啊,要是不说,别人保管以为你们是亲姐弟,长得都特好看,个头又高,读书成绩还这么好,现在已经有两个A大高材生了,以后就要看满宝咯。”
祝繁星咯咯直笑:“满宝估计考不上A大,他学习一点儿没有紧迫感,到现在都没搞明白到底是为了谁在读书。我们家最自律的就是陈念安,满宝的学习态度要是能和陈念安一样,我就不用担心了。”
陈念安坐在她身后,没玩手机,也没插话,只安静地注视着姐姐的背影。
他们能共同生活的时光只剩二十多天,陈念安原本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可当分离的时刻越来越近,他才发现,自己还是会舍不得。
会担心,会害怕,怕她去巴黎后会吃不习惯,怕她不适应那边的气候,怕她生病,怕她学业压力大,更怕她被人欺负,举目无亲,周围都没有人能帮助她。
这时候,他甚至希望姐姐能在巴黎找一个男朋友,至少能护她周全,平时有点儿感冒发烧,也能照应一把。
唉......就怕男朋友对她不好,那更伤人。
如同几天前祝繁星化身为幸福的老母亲一个样,现在的陈念安也化身成了一个忧愁的老父亲,既担心姐姐,又操心弟弟,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他们家三个人的关系真是乌七八糟。
他想起三天前,姐姐请任叔叔、佳颖阿姨吃饭时,黄怡然说的那些话。
那天,黄怡然来蹭饭,说要为祝繁星送行,漂亮的女孩坐在陈念安身边,小小声地问:“你现在还喜欢星星姐姐吗?”
大庭广众之下,陈念安紧张得差点失态,赶紧制止她:“?!”
“哦,我知道了,还喜欢呢。”黄怡然嘿嘿笑,“你不打算表白吗?”
陈念安如坐针毡:“别说了。”
“你这么慌干吗?她们在聊天,没人听得见。”黄怡然把音量压得更低,“星星姐姐现在是单身,马上就要出国了,你真的不打算告诉她吗?你不怕她在巴黎又交一个男朋友?”
“我说过了,我做她弟弟就够了,这辈子都不会告诉她的。”陈念安说。
“为什么呀?”黄怡然不明白,“你先别管她答不答应,至少应该让她知道你的心意。如果她拒绝了,那你上大学后就能轻松许多,可以看看别的女孩,谈谈恋爱,如果她也喜欢你,那不正好......”
“她不会喜欢我的。”陈念安语气沮丧,“她对我只有亲情,我百分之百地确定。”
“那你不是在浪费时间吗?”黄怡然更迷糊了,“你图什么呀?她以后总会谈恋爱的,恋爱,结婚,生小孩,到时候你怎么办?”
“我求求你,别再说这件事了,行吗?”陈念安真后悔让黄怡然知道他的秘密,说,“你可能理解不了,我对她真的没有任何企图,我愿意做她一辈子的弟弟,我不想让她觉得我是个变态!“
“你哪里变态了?”黄怡然一脸的匪夷所思,“你俩又没有血缘关系。”
陈念安说:“你不会明白的,总之,我不想我和她的关系有任何改变,能做她弟弟,我已经很满足了。”
黄怡然扯了下嘴角:“陈念安,你是不是有自虐倾向啊?”
陈念安无言以对。
他当然没有自虐倾向,他也向往琴瑟和鸣的美好恋情,但他太了解祝繁星了,姐姐无论如何都不会接受他的这份感情,因为这是不正确的,是不符合社会伦理道德的。
他真的......太下作了。
姐姐对他有恩,信任他,疼爱他,把他当亲弟弟般对待,他却对她产生了不一般的情愫,若是被她知道,他真是会无地自容,只能把这份见不得人的感情深埋心底。
他不明白黄怡然为何会认为没有血缘关系就能解决一切问题,这显然不可能,他自己都觉得羞耻,是以从未奢望过自己能和姐姐发展出超越姐弟的关系。
他想,情侣会分手,夫妻会离婚,而姐弟情却能绵延到老,做一辈子的姐弟,也挺好的。
三小时后,祝繁星的头发染完了,阿祥掀掉罩布,她站起身,心情愉悦地照着镜子,问:“小老虎,好看吗?”
陈念安站在她身边,看着那一头咖啡色长发,的确比黑发洋气些,只是这个样子的姐姐有些陌生,他伸手去摸她头发,发丝顺滑地从指间穿过,说:“好看。”
祝繁星说:“有一股怪怪的香味,你闻闻。”
这样的要求,陈念安求之不得,倾身去闻她头发,深深吸气后,说:“应该就是染发膏的味道,还行,不难闻。”
祝繁星满意极了,乐呵呵地去找阿祥结账。
陈念安收到了来自A大的录取通知书,在微信上告诉吴吴浩,吴吴浩说:【张珂也考进了A大,你俩又是同学了!】
张珂......那个胖胖的、好脾气的眼镜姑娘,三年没联系了,中考时她考入二中,是青芽中学的探花,学习特别棒。
吴吴浩考进A省工商大学计算机系,学校也在钱塘,郑立被长沙的一所高校录取,黄怡然最厉害,考入中央戏剧学院表演系,即将去往北京。
她雄心勃勃,对陈念安说,她一定要在演艺圈闯出名堂来。
七月底,祝繁星租了一辆小轿车,带着两个弟弟又一次走上扫墓之旅。
这回去五峤村,她不打算在半路歇脚,向爸爸学习,一鼓作气地直接开到村里。
一路上,陈念安没在后排陪祝满仓,而是坐在副驾,对祝繁星说:“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开车,坐这儿可以陪你说说话,你也不容易打瞌睡。”
他说到做到,一路上从未合过眼,时不时地和祝繁星聊几句。
车子在高速公路上疾驰时,有一阵子,车厢里很安静,祝满仓在后排睡得死沉,祝繁星瞄了眼副驾上的少年,见他撑着额头在发呆,说:“小老虎,你要是觉得困,可以睡会儿,我喝过咖啡,不会打瞌睡的。”
陈念安说:“我不困,我只是在想下一个话题。”
祝繁星“嗤嗤”地笑:“你和我在一起还要找话题吗?咱俩就算三小时不说话也不会尴尬啊。”
陈念安想了想,也笑了起来,说:“这倒也是。”
不用特地找话题,不用猜测对方的心思,不用担心对方对自己是否有所不满,却憋着不说,因为他们是姐弟。
可以尽情地做自己,放屁,打嗝,挤痘痘,挖鼻屎......做一切凡人都避免不了的日常琐事,真实,自在,轻松,舒服,不用害怕出丑,不用避着对方,因为他们是姐弟。
有什么就说什么,做错事要道歉,做得好要表扬,吵架了很快就会和好,大事小事都商量着来,哪怕是先斩后奏,只要能说出正当理由,对方也不会记仇。
因为他们是姐弟。
这一趟扫墓之旅非常顺利,历时六天五晚,祝繁星三人在安徽、河北转过一圈就回到了钱塘,没去任何地方游玩。
一路上,他们还是只订一个标间,陈念安和祝满仓挤着睡,祝繁星单睡,仿佛这是一件再正常不过的事。
在五峤村,冯家姥爷和姥姥为了庆祝陈念安考上A大,在家门口放了两挂鞭炮,逢人便说外孙有多么争气,引来村民们的一片夸赞声。
陈念安已长大成人,两位老人却是越发得苍老憔悴,祝繁星依旧没见到冯智光一家人,听说,冯继强已经出师了,现在在县城的一家修车行工作,每月工资一千八。
在保定,曹家姥姥和姥爷四年未见陈念安,再次见面,惊讶得不得了,连声说“认不得了,认不得了,长成大小伙子了”。
姥爷的身体不太好,去年底还做过一次大手术,祝繁星直到这时才知道这件事,她让姥姥别再给她打生活费,说自己卖了房子,家里现在不缺钱用。
“你姥爷......也不知道能不能?到你回来。”姥姥拉着祝繁星的手,叹了一口气,又说,“没事,你不用惦记我们,有你小姨在呢。’
这一年的六月,上海迪士尼乐园盛大开幕,暑假期间,乐园里天天人满为患,祝繁星还是勇敢地买了票,趁着出发前的最后几天假期,带两个弟弟入园游玩。
他们又穿上了那套蓝色亲子装,陈念安和祝繁星的身型变化不大,衣服依旧合身,只有祝满仓………………
“姐姐,我这件衣服是不是太短了?”
长到1米61的男孩拉着衣摆,愁眉苦脸地看向哥哥姐姐。
祝繁星说:“就穿一天,你将就一下吧。”
于是,照片里,当祝满仓举起双手时,腰身就会显露出来,不再是胖嘟嘟的圆肚皮,变成了一截白白瘦瘦、独属于半大小子的小细腰。
他们在乐园内从早到晚,直到看完精彩的烟花秀。
祝繁星发出许多条朋友圈,晒出自己和陈念安,祝满仓的各种合影,收到数不清的赞和评论,温明远与梁知维也夹在其中。
温明远已经身在美国,正和父母一起进行从美东到美西的长途旅行,开学后,他即将在麻省理工学院开始硕博连读。
梁知维则到了深圳,最近正在接受入职培训,在朋友圈晒过宿舍,晒过工位,还晒过琳琅满目的早茶,祝繁星每次看见,都会给他点个赞。
郭晓春也在北京接受培训,等待着签证和机票。
申露在家备考;张思彤在日本旅游;方耀考上了A大的研究生,将在本校继续学业;李思莹考研失败,准备二战;王林琳找了个东北男朋友,毕业后和男友一起去大连发展……………
每个人,都有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陈念安是第一次来上海,游玩过迪士尼后,祝繁星把酒店换到市区南京路附近,打算带两个弟弟再在上海玩几天。
晚上,他们在热闹的南京路步行街闲逛,祝满仓精力旺盛,又跑又跳,看到有趣的东西就会往前凑,祝繁星和陈念安跟在他身后,慢悠悠地走。
盛夏的夜晚,空气燥热,在这样一个陌生又繁华的大都市,一条陌生的步行街上,陈念安珍惜与姐姐相处的最后时光,即使汗流浃背,也甘之如饴。
再过两天,祝繁星就要出发了。
一家商场门口正在搞活动,有唱歌表演,祝满仓像条泥鳅似的挤进去看,祝繁星和陈念安不感兴趣,在外围等他。
“满宝怎么这么厉害?今天走了好多路啊,他不累的吗?”祝繁星挂在陈念安身上叫苦不迭,“我脚好酸哦,一会儿回酒店看看,我感觉脚底板都起泡了。”
陈念安扶着她,说:“等他出来,咱们就回酒店。”
这时,有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提着一个水桶来到他们面前,对陈念安说:“哥哥,给女朋友买朵花吧!”
陈念安和祝繁星都是一愣,看到女孩的水桶里插着一堆单独包装的红玫瑰,祝繁星笑死了,说:“他不是我男朋友。
女孩很迷茫,因为这两人几乎是黏在一起,她有些尴尬地说:“哦,对不起,那......哥哥,买花吗?可能你买了花......姐姐就答应你了。”
陈念安:“?”
“你在说什么呀?他是我弟弟!”祝繁星嘎嘎直乐,“你看不出来我比他大呀?”
女孩一愣,摇头道:“看不出来。
祝繁星说:“我比他大四岁呢!”
女孩说:“真的看不出来啊,姐姐,你俩看着就是差不多大。”
陈念安的心情瞬间好得冒泡,说:“行,我买一朵。”
祝繁星惊讶地看着他:“啊?”
“很晚了,人家还有这么多花没卖完呢。”陈念安问,“一朵多少钱?”
女孩高兴地说:“十块!”
“这么贵?!”祝繁星去拉陈念安的手,“小老虎,别买了,十块钱咱们能买三瓶饮料喝呢。”
“不,我想买。”陈念安说,“姐,我还没送过你花。”
家里有个玻璃花瓶,从102室被带到403室,现在里面养着几棵葱,陈念安做饭时会去摘来用。
他往那个花瓶里插过鲜花,三大束,都包装得很精美,第一是温明远送的,第二是杨锋送的,第三是梁知维送的。
而他自己,从未送过祝繁星鲜花,一朵都没有。
他付了十块钱,祝繁星从桶里挑出一朵还算新鲜的红玫瑰,小女孩开心地跑开了,祝繁星把玫瑰凑到鼻前闻闻,又给陈念安闻闻,问:“香不香?”
陈念安闭上眼睛,专心地闻,说:“香。”
祝繁星嘴里说着“咱俩谁和谁啊,送什么花哦,真是浪费钱”,可陈念安能看出来,她是喜欢的。拿着那朵包装简陋的红玫瑰,她脚也不痛了,蹦跳着去找祝满仓炫耀。
遗憾的是,这朵红玫瑰,在炎热的夏季没能撑过两天,就枯萎了。
在上海的最后一天,祝繁星拖着大包小包去浦东机场登机,陈念安和祝满仓一起来送她。
该说的话早就说完了,该做的事也都做好了,祝繁星托运完行李,准备过安检,站在宽阔明亮的安检口,她分别与两个弟弟拥抱。
先抱祝满仓,再把陈念安。
她紧紧抱住那十八岁的少年,笑着说:“放心吧,小老虎,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嗯。”陈念安的手掌抚着她的背脊,嗓音低哑,“姐,一路顺风。”
祝繁星松开手臂,倒退着走了两步,拿着护照和登机牌向他们挥手:“走了,拜拜!”
陈念安和祝满仓也笑着向她挥手:“拜拜!”
祝繁星突然指向陈念安:“不许哭啊!”
陈念安:“......”
年轻女孩潇洒转身,咖啡色的马尾辫一甩,大踏步地走向安检口。
她背着一个电脑包,包上挂着一只小狗玩偶,是祝满仓送给她的二十二岁生日礼物,小狗旁是一枚沉香木平安无事牌,那是陈念安送的礼物,是他去钱塘的一所寺庙求来的,开过光,他什么都不求,只希望姐姐能出入平安。
安检队伍渐渐向前,终于,祝繁星随着人流走进安检门,陈念安再也看不见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