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月后,马车在黑夜中停在了渠州城中的一家客栈前。
江月凝下了马车,看着渠州城与京城截然不同的风貌,她好奇地打量起了周围的环境,等听到身边的男人略带不耐的声音,这才抬脚跟了上去。
“呆站在那做什么?”
她已经习惯了对方的狗脾气,在心里劝诫自己不要与对方一般见识,收回打量的目光,安静地跟在了他的身后,进了这家看起来颇为大气的客栈。
想起来也是,谢铉这一路不是住在粗陋的驿站,就是睡在野外,看他眼底的黑青,都能知道他这一路上大约是没有睡个好觉。
他在京中的时候过惯了奢靡的生活,好不容易到了渠州,自然是要找个比较舒服的地方住上一住。
江月凝虽然没有和他一般睡在简单搭建的帐子里,可是马车上也好不到哪去,不过她的心态素来是好的,想着或许能借着这一次的机会找到恩人,这些苦对她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了。
年轻的掌柜见了他们二人,忙热情地迎了上去:“两位是打尖还是住店?”
瞧着他们二人的长相与打扮,便知道他们不是渠州人士,他隐晦地打量起了站在谢铉身边的江月凝。
谢铉察觉到了他不怀好意的目光,往走了一步,在江月凝身前一挡,不动声色间把人挡了个严严实实,然后凤眸透露出一丝不悦,“两间上房。”
掌柜的视线被谢铉一挡,却没有一点尴尬,而是面上露出笑:“好嘞,阿牛,快带二位贵客去楼上。”
掌柜的很快就唤来店小二,让他带着谢铉二人上了楼,只是他的目光一直黏在江月凝的身上。
直到看不见了,才遗憾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美人,在这渠州城可是很少见,就连怜香楼最出名的花魁娘子都是比不上的。
等阿牛回来,掌柜的问了句:“那两位看着是什么关系?”
阿牛自然看出了他的心思,憨笑道:“大约是一对闹了别扭的夫妻,我瞧着他们的长相,可真是般配得紧,掌柜的还是不要想了。”
掌柜的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赶紧干活去!”
本来还想趁机结识一下那位美人,没想到竟然与同行的那位看起来就很难伺候的男子是夫妻,真是可惜了。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拨弄手中的算盘。
房中。
谢铉坐在江月凝的屋里的凳子上,看着她和画扇收拾客栈的屋子。
许是手上忙着,江月凝并未察觉他还坐在了自己的房中没有离去,等对方忍不住轻咳了一声,这才反应过来,她诧异地看向谢铉,问:“世子可是还有什么事?”
这问题却不是真心想问他,话里的另一层意思是没什么事情可以出去了,别耽误她收拾房间。
谢铉握着茶盏的手一紧,正想讥笑她招蜂引蝶,可话到了嘴边,又变了:“明日我要去一趟宁潼县,你自己呆在客栈里,我会留几名护卫在这里,若是想要出去,记得带上他们。”
其实他想说的是小心客栈的掌柜,那掌柜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人,方才对方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江月凝。
可在她明澈的双眸之下,他到底没有把这话说出口。
听了他的交代,江月凝眼中一亮,阿兄在信上提到的线索,说可能认识恩人的那个人,也是在宁潼县。
她拿着帕子的手紧了紧,抿了抿唇,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谢铉见状就知道她有话要说,想到她要找的人或许在宁潼县,不耐道:“想说什么便说。”
江月凝走到他的对面坐下,试探道:“妾身在这渠州城内呆着也是无聊,不如就让妾身陪世子一道前往宁潼县。”
说完她一双杏眸眼巴巴看着对方,看着乖巧无害。
可是谢铉知道她心里打的主意,拒绝的话脱口而出:“不行。
江月凝愣住,半晌秀眉轻蹙:“为什么,妾身想陪在世子的身边,不可以吗?”
如果不是她的心里还想着别的男人,谢铉大约就信了她的话,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这话可是真心的?”
自然是假的,但是为了能够让对方答应带上自己,她只能认真地点头,蓦地想起他要找的琴师她还认识,便道:“妾身自然是真心的,世子要找的那名琴师,妾身曾经与他有过一面之缘,他既然选择归隐,大约是不想再被任何人打扰,妾身愿意
帮着世子一起说服他。’
谢铉眉梢一挑,还打听得听清楚,大约是他娘告诉她的。
他懒懒看了她一眼,那意思很明显,就是凭什么她能喊动人家出山。
江月凝解释道:“妾身在两年前曾得嵇先生的指点,所以大约在嵇先生面前能说得上话。”
其实她说这话有些自谦了,那年她踏青正巧听见嵇淙的琴音,听出了他曲中之意,那时她并不知道对方就是久负盛名的琴师,想着好不容易能听到这样好的曲子,便大着胆子上前与之交谈了几句。
对方听了她对他曲子的见解,眼中露出欣赏,又当场弹了一曲他新作的曲子,让她指出不足之处,她不知道他的身份,认真的指出了自己觉得欠缺的地方。
对方不仅虚心听了她的,还让她给他弹了一曲,结束后只道了一声知己难求,与她探讨了半个多时辰的琴谱,最后抱着琴扬长而去。
后来她才得知他正是京中鼎鼎大名的琴师嵇淙。
谢铉既然是打着请嵇淙出山的幌子来渠州,自然是真的要把人给请回京中,可是嵇淙这人不是谁都能请得动的。
但是她有信心能把人再次请出山。
嵇淙曾经在京中一曲难求,就连皇后想要听他弹奏一曲也请不来。
谢铉的想法很简单,嵇淙若是不答应自己,就直接把人绑回京中,等他到了京中,说什么都没用了。
可若是江月凝真的有办法把人请回去,倒是可以试一试,也省了他许多事。
他指尖敲了敲桌面,道:“姑且信你这一回。”
这便是答应她了。
“世子请放心。”江月凝对上他那双凤眸,杏眸弯起,唇角露出一抹笑。
谢铉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可又忍不住想要看她那不经意露出的笑。
到底是控制住了不让自己去看她,哼了一声,道:“明日一早出发,别起不来。”
江月凝看着眼前下巴微微扬起的男人,没想到这么快对方就答应了自己,她眸中笑意更甚。
翌日江月凝起了个大早。
下楼的时候,江月凝走在谢铉的身边,可路过年轻的掌柜身边时,她感觉自己的腰被一只手圈住了。
她不解地看向身边男人,却发现他看着前方,并未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何不妥。
虽然心里对他这种行为有些抗拒,可他们到底是夫妻,他之前说了,就算是他对她做什么,也属实正常。
遂没有做出任何反抗的举动,任由着他亲密地半搂着自己出了客栈的大门。
“我就说嘛,人家小夫妻肯定是恩爱得紧,昨天分开睡就是闹了别扭,说不定昨晚就和好,正所谓床头吵架床尾和。”
阿牛站在掌柜边,感叹道。
“哎呦,掌柜的你打我做什么!”
掌柜看了一眼已经上了马车的谢铉和江月凝,道:“个大男人这么婆婆妈妈的,还不赶紧去干活!”
马车里。
谢铉靠坐在车上,江月凝看了他一眼,觉得他今天的心情似乎挺好的,尤其是在出了客栈之后。
心想难不成他是嫌弃这客栈住着不好,所以离开了这客栈,心情也跟着好上许多。
她在心里瞎猜,想着趁他现在心情好,她正好可以跟他提一提在周围走走,看看能不能顺便买些香料回去为借口,趁机去找那位知情人。
打定了主意,她给谢铉倒了一杯茶,柔声道:“世子,请喝茶。”
谢铉看着递到眼前的茶盏,又抬眸去看江月凝,见她低眉顺眼的,想到在客栈的时候她任由自己搂着没有反抗,心情又好上了一些,便接过了那杯茶,然后喝了一口。
江月凝见他喝了茶,忙道:“妾身听闻宁潼县有一味极罕见的香料,世子可否允许妾身去找找那味香料?”
如果喝下的茶可以吐出来,谢铉真的想把刚才喝的茶吐了,他把手中的茶盏往小桌上随意一搁,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所以你跟着我出来,其实是为了找那一味‘香料‘?”
后面香料两个字还特意加重了音。
谢铉在心里冷哼一声,什么找香料,是找那个野男人才对。
面对他的质疑,江月凝有些心虚,可面上却是没有表现出来,她眨了眨眼,无辜道:“妾身只是顺道去找那香料,世子误会了。”
只是无人发现,她的耳尖悄悄红了。
谢铉与她相处的这些时日,也知道她不愿说的事情,他是如何都问不出来的,他斜看了她一眼,轻呵一声:“但愿如此。”
大不了他让栖夜跟着她去,他倒要看看那野男人到底是何人,能勾得这位京中端庄持重的大家闺秀日思夜想,甚至不惜千里迢迢从京城赶来这里,就为了与他见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