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宁潼县,在客栈安顿好之后,店小二很快就送了吃食来。
这一次的吃食比昨天在渠州的粗糙了些,可是那几样菜却是照着她的口味做的,看出了江月凝面上的疑惑,画扇给江月凝盛了一小碗的米饭,笑着解释道:“这是世子特意让奴婢吩咐厨房做的,说夫人吃不惯这里的饭菜,要做些清淡的,世子对夫
人可真好。
如果不是夫人那晚在马车上喊别的男人的名字就更好了………………
江月凝净手的动作停顿了一瞬,没有说什么,擦干净手之后坐了下去,她吃了两口,见画扇站在一旁给她布菜,便柔声道:“你跟着一路颠簸,坐在一道吃吧。”
画扇第一反应是拒绝,主子让她跟着夫人为的是伺候夫人,若是看见她和夫人同坐一桌吃饭,那还得了。
“这不合规矩,奴婢在一旁伺候夫人用膳就好。”她连忙推却。
面上俨然一副不能乱了规矩的模样。
这倒是让江月凝觉得好笑,谢铉不注重规矩,可他手下的人可注重得很。
早在那些貌美婢子都被遣散回原来的各处院子,只留下了画扇一人时,她就猜到了画扇大约是谢铉手下的人,所以并未问为何独独她留了下来。
她抿了抿唇,没有笑出来,便也由着画扇去了。
用过昼食之后,江月凝临窗而坐,手中拿着卫国府三公子江括给她的信件,信中提到唯一知情人就住在宁潼县城几里之外的栾村中。
她决定等明天和谢铉去见了嵇先生,就借口说是去栾村去寻找那味她需要的香料。
希望一切都能顺利。
怀着这样的期待,加之客栈的床榻睡着不舒服,她这晚上一夜都没有怎么睡好,还久违的又梦见了十三岁那年的事情。
那一年她在卫国府呆的憋屈,背地里受了不少的委屈,为了让姨娘担心,所以她所有的委屈都吞进了肚子里,只是被嫡母刁难久了,她便想要离开卫国府,哪怕只是离开一时也可以。
恰巧碰上外祖父的忌日,而姨娘又病了,于是她鼓起勇气,提出代替姨娘前往繇州祭拜外祖父,姨娘原先是不答应的,怕她一个小姑娘会在路上出现什么意外,可她头一次对着姨娘软磨硬泡,姨娘最终只得答应。
春日昭昭,她带着几名护卫上路,前往远在西北一带的繇州。
顺利祭拜了外祖父,在回程的路上却没想到碰上了流寇,那些流寇杀了几名卫国府的护卫,她本以为自己也要和那些护卫一样被杀掉。
谁知道那些流寇见到她的长相之后面露贪婪,很快就抓住了她,把她粗暴地压在身下,甚至要撕开她的衣裳。
她的所有反抗叫喊都是徒劳。
就在她绝望之际,那人出现了。
她从来没见过哪个人能一人对抗那么多穷凶恶极的流寇,等她从惊恐绝望中回神的时候,他的身边已经横七竖八地躺着很多流寇,没死的也逃走了。
她受了惊吓,整个人都濒临崩溃,谁碰她一下都会反应强烈。
等她眼泪流得差不多的时候,逐渐平静下来的时候,对方蹲在她的身前,用另一只没沾血的,干净的带着薄茧的指尖温柔地替她拭去脸上的眼泪,温和地安慰她,叫她不要害怕。
她平复了心绪,颤抖着声音问他叫什么名字,说要报恩,对方愣了一下,然后笑说不用她报恩,他只是路过顺手帮忙的事。
可她实在是执着,问不到他的名字就一副不会善罢甘休的样子。
直到对方临走的时候,她又问了一遍。
对方最终最终是告知了他的姓名。
他说他叫赵仪景。
江月凝其实听出了他的京城口音,以及看到了他身上那股子矜贵的气质,猜到他不是出生乡野的普通人家,想着对方是京中人士,等她回到京中稍微打听一下,很快就能知道恩人是出自哪个高门。
然而没想到的是,她京中着人里里外外打探了一遍,并没有这一号人,更没有赵姓的高门世家,都是些平民百姓。
可那人周身的气度,看着就不像是普通老百姓身上会有的。
同年她那同胞的兄长执意前往西北投军,她便生出了让兄长帮着找人的念头。
很快就打听到了那人或许在峪城,可是不久后峪城失守,消息断了。
至此,这一找就是三年。
“你昨晚没睡好?谢铉掀开眼皮,瞥了一眼她那张带着疲倦的脸。
昨天找的客栈已经是宁潼县最好的一家,看来她们这些自小养尊处优的姑娘,还是太过娇贵了些。
以后要是再出远门,他说什么都不会再带上她了。
念及此,谢铉愣住,他疯了吗,怎么会想着跟她还有以后。
江月凝担心谢铉不让自己跟着去,只道:“妾身是高兴今天能见到久负盛名的嵇先生,所以昨夜一时激动,便没有睡好。”
谢铉已经习惯了她做的表面功夫,也懒得拆穿她,只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她道:“哦,我还以为你是因为睡不惯客栈的床榻,本想着我认识宁潼县的知县,如果你不习惯住客栈,还可以去他那府上借住几日,看来是我多虑了。
他认识宁潼县的知县?
江月凝睁圆了一双杏眸,这一路上她确实是睡不惯那些地方,可前提是没有更好的选择,马车和客栈也变得可以忍受,可若是还有更好的去处,那不选择更好的地方不就是傻子?
他为何不早些说,偏偏在今天才说,就好像是故意的。
江月凝开始怀疑这人是故意的。
她抿了抿唇,揉了揉手中的帕子,面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可最后到底是没有说什么。
左右不过在客栈再住上一两天,等今天请到了嵇先生和找到了恩人,就可以回程了。
她眼中的纠结在藏起来之前早就被谢铉捕捉到了,他道:“你能睡得惯客栈的床榻,我可睡不惯,再者我还有些事情要找宁潼县知县相商,看来是要在他府上暂住几天。”
江月凝不解地看向他,他整日不学无术的,能有什么正事要找人家知县相商。
谢铉读懂了她眼中的意思,他唇角漾出一抹笑,靠近江月凝轻声道:“听说宁潼县的美人与京中的不同,我这一趟总不能白来不是?身为知县,我想他府上的美人定然不会少。”
他离得近,江月凝又闻到了那股若有似无得杜松香,她想要往后退,可是身后就是车壁,她退无可退。
江月凝抬眸去看他,正想出言让他退开,然而马车突然颠簸了一下,她整个人往前一倒,直接栽进了男人的怀中。
周身瞬间被谢铉身上的气息笼罩,她手忙脚乱地想要从他的怀中起来,可是马车又颠簸了一下,眼看着她的身子要往旁边倒去,撞上车壁,一只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扶稳了。
惊慌中她紧紧抓着谢铉的衣襟。
她又急又羞,攥着他衣襟的指尖微蜷,可是放在她后腰的那只手却没有要放开的意思。
谢铉看见她那双微微瞪大的杏眸,里头隐隐透露出羞恼,他对着车外不耐道:“怎么回事?”
车夫紧张地声音很快就传了进来:“世子,这一条路不好走,小的尽量赶稳些。”
然他的话音才落,马车又小小地颠簸了一下。
之后虽是有颠簸,但是比之前好多了。
江月凝松开了揪着他前襟的双手,想要从他的怀中退出去,却发现他的手还贴着她的后腰,她仰头去看谢铉,小声提醒道:“世子,请放开妾身。”
一副良家女的模样,谢铉面上一哂,原本想要松开她的手收紧了力度,察觉到她的身体跟着变得僵硬之后,想起她之前骂他是无赖,他道:“我若是不放开,你又如何?”
话音一落,江月凝脸上的神色一变,她瞪向他,心想这人果然是无赖。
她耳尖红得像是要滴血一般,想起那位还住在梅苑的外室钱姑娘,只好将她搬出来,提醒他道:“世子这般,可对得起钱姑娘?”
闻言谢铉怪异地看了她一眼,道:“你说钱筠?关她何事。”
他与钱筠又没什么关系,为何要在意钱筠的感受?
江月凝眉心一皱,觉得他不应该这样对待钱筠,她挣扎了一下,发现对方的手又收紧了一些,再用力一点,她就会贴上对方的胸膛,她看向他的眼中有了恼意:“钱姑娘是你的外室,且她救了你......”
“谁跟你说她是我的外室?她救了我难道我就要以身相许,这是什么逻辑?”
谢铉总算是明白她为什么要提钱筠了,合着是把钱筠当成了他的外室。
他差点气笑了,外室不过是他对外声称的,根本就不存在的。
可仔细一想,那天在梅苑,唯一能与外室对上号的人,也只有钱筠一个,想来是江月凝那天见了,便以为钱筠是他的外室。
江月凝一怔,钱筠不是他的外室,那谁是?
谢铉见她一脸茫然,叹了口气道:“算了,我同你说这些做什么。”
反正这些也与她无关。
等马车平缓地往前走,不再颠簸的时候,谢铉终于在江月凝微恼的目光之下松开了手。
江月凝立刻从坐得比之前远了些,想要与他保持距离。
谢铉假装没有看见她的小动作,兀自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