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铉从她的指尖抽回了自己的衣袖,那双凤眸掩藏起不知名的情绪,他心不在焉道:“行,我帮你。”
江月凝还以为他会继续出一些刁难自己的难题,没想到她求了他,他居然真的答应了,而且还答应得这么快,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本来她还准备好了迎接对方的奚落,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不过细想之下,好像前天她让他帮人查苏大苏二的事,他答应得也挺干脆的......
为了以防他后悔,她忙道:“谢谢世子,世子若是没什么事的话可先离开,妾身还要在这里等姨娘醒来。”
谢铉闻言睨了她一眼,一答应她就赶紧把自己往外赶,他在这里是碍着她的眼了?
江月凝察觉到了他的不悦,只是她眼下的心思全在苏灵蕴身上,并没有多余的闲情去照顾他的心情。
苏灵蕴是喝了苏二倒的茶水才会昏迷,方才他自己也承认了,而她没有真的喝那茶水,只是把要喝进去的茶水倒了一些进袖子中,幸而她今天穿的衣裳袖子宽大且厚,不然早就露馅了。
可是苏大说了姨娘要过两个时辰才会醒,等姨娘醒来天怕是要黑了,要是被她爹发现姨娘独自一人晚归,届时不知会生出什么事端,她要等姨娘醒了亲自送姨娘回卫国府,若是问起就说姨娘与自己呆在一起。
所以她要在这里守着姨娘。
谢铉知道她性子倔,似是想起了什么,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瓷瓶,从里头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接着送到她的身前:“喂她吃下这个,很快就会醒来。”
江月凝抬头看他,却发现他的目光并未落在自己身上,她迟疑了一下,到底是从他的掌心拿了那粒小小的药丸。
微凉的指尖擦过他温热干燥的掌心,只是短暂的一瞬,谢铉却呼吸一滞,再去看她时,对方已经转身去瞧苏灵蕴了。
“冬枝,去重新煮一壶水来。”本来江月凝想要直接把药丸塞到苏灵蕴的口中,但是思索了一会儿,觉得还是用水吞服比较好,喝了水也能快点化开药丸早点醒来。
万一姨娘出来太久了,卫国府那边起了疑心,尤其是她爹找来,那便不好解释。
她记得以前她爹对从来不许姨娘出府一步,这些年他渐渐对姨娘放心,才会允许姨娘几个月出一次府,但时间要是久了,他就会亲自出门找人,今天要不是听姨娘说她爹有事出去了,一时半会儿顾不上姨娘,姨娘才会选择这个时候出门。
从前,她爹对姨娘的占有和控制,她是亲眼目睹过的………………
冬枝离开之后,屋内只剩下谢铉和江月凝二人,朔奚已经把碍眼的苏大苏二拎出院中去了。
在苏灵蕴晕倒之后,江月凝把她原本披着的斗篷盖在了她的身上,幸好今天的天气没昨日那样冷,否则在这没有炭火的屋子里,她该被冻到了。
然而就在她替苏灵蕴好身上的斗篷时,一件带着暖意的狐裘头盖在了她的身上。
她手上的动作一顿,回身看向站在身后的男人,果真见他身上只穿着单薄的锦袍,她扯了扯身上的狐裘,轻声道:“世子,你不冷吗?”
谢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见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从狐裘里探出,又见她想把狐裘扯下,凤眸微眯,脸上不耐道:“?嗦什么,给你就披着,你自己的斗篷给了你娘,转身你再被风吹着了病了,我娘又该对着一顿我唠叨了。”
江月凝感受到狐裘里传来的温暖,她收起想要把它还给谢铉的想法,面上露出一丝笑:“那妾身谢谢世子。’
谢铉不悦道:“你今天还要与我说多少次谢谢?”
又是这样客气的语气,谢铉心中一阵烦躁,每次自己帮了她,她都是与自己这般客气,就好像他们不是夫妻,只是关系普通的人。
她对待她身边的丫鬟都比对待他还要热情。
蓦地他愣住了,他为何要在意她对自己的态度?
他心里瞬间一阵烦躁。
江月凝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也知道他又不高兴了,只好道:“世子帮了妾身,妾身自然要谢,不能因为妾身与世子是夫妻,就认为世子帮妾身做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今天世子能来帮助妾身,妾身很是高兴。”
语罢,她就见谢铉的脸色比方才好了许多。
谢铉压住想要往上弯的唇角,轻哼一声:“我不过是恰巧路过,你也不必说这些好话。”
恰巧路过,再恰巧进来,那得巧成什么样子。
江月凝也不拆穿他,应了声:“嗯,不管是不是巧合,都是因为世子及时赶到,我和姨娘才没有遭到苏大苏二的威胁。”
说到这两个人,她又好奇地问:“世子要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谢铉看着她那双明澈的眸子,觉得有些事情她还是不要知道得好,便漫不经心道:“还能怎么处置,当然是细细盘问你外祖父的家产和你娘的嫁妆去哪了,你放心,我手下有的是审问人的高手。”
若是好声好气地他们却问不出来,自然是还有别的办法好好“盘问”。
得到了他的回答,江月凝便放下心来,她就怕谢铉会动用私刑,若是一个不小心被人揭发了,就算他是广阳侯世子,也免不了会落人口舌。
大楚律例写明了除了官府之外,任何人都不得对他人用私刑,违者将会受到牢狱之灾。
可谢铉这样离经叛道的人,会不会在问不出有用的消息,然后对他们二人用私刑?
大约是不会的吧,她想。
冬枝很快就把煮好的热水送了来,她进来的时候,瞥见江月凝身上披着谢铉的狐裘,而谢铉正坐在江月凝身边的另一张椅子上,一副没骨头的样子,她脚下的步子顿了一下,眼中露出笑意,道:“夫人,热水来了。”
说话的间隙她麻利地倒了一杯,吹了吹后才走到江月凝的身边。
江月凝这才一手扶起苏灵蕴,一只捏着那粒乌黑的药丸,然后塞进了她的口中,又从冬枝的手中接过了水,慢慢地喂给对方。
谢铉看着她动作之间带着的温柔,不禁想起上次在李家庄受伤的事情,当时他在昏迷之中,但也知道是她喂自己喝的药,身上的衣裳也是她帮自己换的。
那时候,她是否也是这般温柔小心?
“姨娘?”
轻柔的嗓音钻进耳朵,谢铉收回自己的思绪,偏头就看见苏灵蕴慢慢地醒来了。
他眉毛一扬,季庭给他的药还挺好用,不愧是和钱筠同出一门。
苏灵蕴从江月凝的怀中慢慢醒来,入眼看到一脸担忧的女儿,她先是一愣,而后慢慢回味过来,又后怕且后悔道:“他们又骗了我是不是?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信了他们,你也不会差点被他们带走。”
她的语气中带着哽咽,大有要哭出来的意思。
江月凝忙柔声安慰道:“姨娘也是因为与外祖父的感情太深了,才会被他们骗,这不是姨娘的错,他们借着姨娘的感情做这等恶事,错的理应是他们才是。”
苏灵蕴听着女儿的安慰,心里总算是没那么难受了,可一想到那两个畜生竟然想要把女儿带回去繇州给人当小妾,甚至如果不是女儿机灵,没有喝那茶,还带了人手来,否则就要被他们得逞了。
一想到若真的被得逞了,女儿在繇州那种偏远的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她就难过得厉害,眼眶中也蓄满了眼泪:“他们竟然敢打你的主意,要是我的皎皎真的被这两个畜生带走了,姨娘该怎么办。”
说着又流下了眼泪,江月凝拿出帕子耐心给她擦了擦眼泪:“女儿眼下不是还好好的,姨娘不必难过了,哭多了对眼睛不好。”
谢铉虽说是第一次见到苏灵蕴,可当这一对母女抱在一起的时候,却生出了一种谁是女儿谁是母亲的荒谬感。
他看着耐心地哄着苏灵蕴的江月凝,或许就是因为她的性子太过稳重,所以才让苏姨娘能够反过来在她面前肆无忌惮地哭。
可那天晚上,他明明看见她在梦里哭着想要苏姨娘安慰。
她从前大约也想和别的小姑娘那般,能在母亲跟前肆意撒娇肆意哭闹吧。
会养成如今什么心事都忍着的性子,大约是卫国府的这些人造成的。
可这又与他何干,她这样稳重自持,这样省事,比起那些话楼里为了见他一面争风吃醋的女子,这种不争不抢的性子恰恰是他巴不得的。
她对待自己的姨娘这般有耐心,若是将来生下女儿,有她这样温柔的娘亲,她的女儿或许是这京中最幸福的孩子。
思及此谢铉突然一怔,他疯了吗,怎么会想到他们会生孩子?
苏灵蕴哭得差不多的时候,才发觉屋内除了冬枝之外,还有旁的人在,她不好意思地自己擦拭完脸上的眼泪,从江月凝的怀中出来,对坐在一旁相貌优秀的谢铉,只是见他黑着一张,她心里到底是有些怕他,可为了女儿的名声,她小声道:“方
才的事情,还要谢谢世子,今日的事情,还请世子不要声张。”
这件事关乎到了江月凝的名声,谢铉自然没有蠢到要传出去,不然也不会让江月凝把人交给他处置了。
面对岳母,谢铉难得的露出了好脸色,收起了那张黑脸,他唇角勾起,看向安静坐在身边的少女,道:“皎皎是我的夫人,自然是要把她的安危放在心上,姨娘不必与我这般客气。”
这话引来江月凝的侧目,他何时变得会说人话了?且他唤自己小字的时候还唤得这般熟练,他中邪了?
谢铉似笑非笑地与她对视,接着温柔地对着她一笑:“你说是吧,皎皎。”
他本就生得极为出色,那双好看的凤眸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
好像他的眼里只有她一个,再也容不下其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