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铉看着那白狐裘穿在她身上,衬得她的肤色更加雪白,只是目光落在她受伤的手背上时,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
江月凝不是傻子,自然明白了这件白狐裘是他给自己的,她往后退了一步拉开俩人之间的距离,再次抬眸去看他,眼睛弯了弯,柔声问:“这是世子特意给妾身的吗?”
她的脸被烛火映得更加柔美,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落了星子,好看极了。
谢铉喉头滚了滚,最后只眉梢往上一挑,心口不一道:“天气愈发冷了,我让人给娘做了一件,你这件不过是娘那件剩下的料子做的。”
这便是承认了。
难得他还记得自己,江月凝有些意外,觉得谢铉让人给婆母做了狐裘,自己竟然有幸沾光。
白得一件狐裘,是个人都会开心,她才不会去想对方是出于什么心思送的。
她不以为意,面上浅浅笑道:“那,妾身谢谢世子还能想到妾身。”
这话她说得很是真诚,可是落在谢铉的耳中,他听着总觉得这话变了味,猜想她是不是觉得她那份只是顺带的,所以会不高兴。
可当他暗暗观察对方的神色时,又发现她眼中的笑意没有作假,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但不知道为何,他明明说了她只是顺便的,她竟是一点也没有生气的模样,显然是不在意他的话。
可为何会不在意?
心中隐隐猜到了她不在意的原因,他的手慢慢握成拳,面上却露出一抹漫不经心的浅笑:“你若是想谢我,那现在就给我回礼。”
话音才落,他自己愣了一下,怕对方觉得自己送人东西是图回报,又改了口:“开玩笑的,你狐裘你留着,过几天进宫的时候穿上。”
说罢就转身离开。
然而身后传来江月凝焦急的声音,她道:“世子且慢。”
在谢铉疑惑回身的时候,她进了碧纱橱,只听见她在里头翻妆奁上抽屉的声响,过了一会儿,她手中拿着一件东西出来了。
她走到谢铉身前站定,把她伸了过去摊开,轻声道:“这是妾身前段时间没事打的路子,世子若是不嫌弃的话,请收下。”
他突然想起,那段时间偶尔能看到她安静地坐在笼旁打络子。
这络子是深蓝色的,和他平日里穿的那些衣裳的颜色倒是挺配的,只是他没有佩带玉的习惯,可看着静静躺在莹白掌心的那根络子,他顿了一下,还是抬手去拿了。
指尖触碰到她细腻的肌肤,许是他才从外面回来,手指带着寒意,他能感觉到他的指尖碰到她掌心时,对方轻颤了一下,看着他的眼眸也跟着垂了下去。
然后在他拿了络子之后,她忙收回了自己的手,藏在了狐裘之下。
谢铉看着手上的络子,半晌之后,才道:“我收下了。”
江月凝抬眸看他,眼中重新带上了笑意:“世子喜欢就好。”
她双眸微弯,就像是天上的明月,给人温柔的遐想。
谢铉动了动嘴唇,最终没有说什么,转身离开。
等他进了那扇屏风之后,江月凝才披着狐裘回了碧纱橱,她褪下身上的狐裘放在架子上,借着烛光看了一眼,发现狐裘上的狐狸毛,并不像是用做剩下的料子缝制的。
她虽然没有拥有过这样好的狐裘,可以前冬天也是见江雪凝穿过的,所以脱下之后看了几眼,便肯定了这狐裘大约是几只整只的白狐的毛制作而成。
想到谢铉说的顺带两个字,江月凝忍不住弯了弯唇角。
距离除夕没剩几天,侯府里已经开始挂灯笼。
江月凝坐在廊下,看着冬枝夏星和画扇几个人站在摆在地上的大红灯笼前,嘴里商议着要把这些灯笼挂在什么地方。
而青竹一个小厮则在站在一旁插不进嘴。
明明挂灯笼的差事是他,可是冬枝几个来了兴致,想要自己也挂着玩。
今天世子好不容易没有出去,被郡主叫走了,他还想着总算是能在夫人跟前好好表现,结果自己的活就被她们抢了。
“你们商量了这么久,还没商量出怎么挂,姐姐们要不还是让我来吧,我做惯了这种粗活,顺手得很,要是姐姐们不小心摔了,可怎么好?”
青竹今年已经十八,可仍旧是客气地喊她们姐姐。
闻言画扇回头啐了他一口,双手叉腰道:“什么活那么难做,偏你做得我们做不得?”
夏星手中正抱着一个大红的灯笼,扬起下巴也跟着道:“就是,青竹哥哥能做的,我们也能做。
倒是一旁的冬枝温声回他:“不用担心,从前我和夏星在卫国府,也是做过这样的话,你就放心交给我们好了,若是我们有不懂的,再问你可好?”
面对比前两位温柔了不少的冬枝,青竹挠了挠头,只得答应道:“行吧,若是那些比较高的地方,就让我来。”
夏星哼了一声:“才不!”
青竹语塞,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反驳。
画扇见状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又说了好几句打趣青竹的话,引得其他两个也跟着笑。
坐在廊下的江月凝看着院中的人笑闹的几人,见青竹憋红了一张脸,他是谢铉身边伺候的人,总不能真的欺负人家,万一他到谢铉跟前告状,说自己的丫鬟欺负人,保不齐谢铉要来找自己麻烦。
于是只好对着他道:“你去厨房看看,我让冬枝吩咐煲的灵芝乌鸡汤好了没。”
这还是她第一次使唤谢铉的人,所以说话的语气都温柔不少,就怕青竹不乐意。
只是没想到青竹得了她的吩咐,脸上立刻露出笑,仿佛方才画扇她们对他的玩笑不存在了,“好嘞!夫人放心,小的很快就回来,不会让夫人等太久!”
话音还未落,身影就已经出了院子。
画扇对着门口笑骂了一声狗腿子,又回头向冬枝讨教怎么挂的灯笼。
很快冬枝就让粗使婆子搬来了梯子,画扇胆子比旁人大,一个人拎着一只大红的灯笼就上了梯子,在冬枝的指导下没费太多的时间,就挂好了一只灯笼,听到下面传来夏星的夸赞,还得意地笑了笑。
江月凝抬头看去,见大红的灯笼挂在廊柱上,想起去年大约这个时候,芙蓉院里的灯笼,也是她们院子里的人自己挂的,几乎每年都这样。
那时候孙氏只说是新岁将近,府上小厮的人手不够,芙蓉院的灯笼让她们自己挂,不然别的院子都有灯笼,就她们那儿没有。
江月凝没办法,只得自己亲自带着院中的丫鬟婆子挂,不过大多时候她也只是帮着递灯笼。
眼下已经在侯府,但没想到冬枝几个已经习惯了自己动手。
她在廊下坐得久了,手中的手炉渐渐没有了温度,她索性放下了手炉,紧紧了身上的斗篷,然后走下了石阶。
看着地上摆放整齐的灯笼,画扇已经在冬枝和夏星的指挥之下挂了两个了。
当她的视线略过那十几个高过膝盖的灯笼,最后落在好几个小巧的灯笼上,那些大个的都是挂在廊柱上的,可这些小的是挂在哪的?
她从地上拿起一只小巧精致的灯笼,见上面还画了栩栩如生的花草,她举起手中的灯笼好奇地问正准备上梯子的画扇:“这个是挂在哪里的?”
这么小定然是不能挂在廊柱上,可除了廊柱,哪里还能挂灯笼?
画扇见了她手中的灯笼,目光越过她落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山茶树上,抬手指着那笑道:“回夫人,你手中的灯笼是用来挂在那棵山茶树上的,等到了晚上的时候,把里头的蜡烛一点,可好看了。”
没想到谢铉还有这样的情趣?
江月凝垂眸看着手中的灯笼,回头去看那棵差不多有两个人高的山茶树,想象到了晚上,它们在山茶树上亮起的模样。
大约会很好看吧。
她回头去问画扇:“侯府每年都会在树上挂灯笼?”
画扇麻利地又挂好了一个灯笼,见江月凝手中拎着小巧的灯笼在看那棵茶树,解释道:“这是世子三年前回来后的习惯,整个侯府只有咱们泽兰院会挂。”
蓦地江月凝想起上次她看的书上,说西北一带,一向都有新岁在自家院子种的树上挂灯笼的习俗,谢铉之前好像去过峪城,所以他这是把峪城的习俗也带回了侯府吗?
以他的性子,能坚持这几年都在树上挂灯笼,好像还挺让人意外的。
江月凝并未放下手中的灯笼,看向画扇,又问道:“这灯笼是直接挂在树上就行了吗?”
画扇回她:“嗯,挂上去就好了,听说挂得越高越好,不过往年都是世子自己一个人挂的,夫人要挂的话,世子大约也不会说什么。”
本就因为看她们几个轮流挂灯笼,江月凝自己也起了玩心,让她摒弃大方得体的形象去爬梯子挂灯笼是不可能,加之她自小畏高,所以只能按下蠢蠢欲动的信。
好在她可以挂这些小的去树上。
反正谢铉眼下还在婆母院中,大约是没那么快回来的,她帮他挂灯笼,他应该不会生气吧?
她叫上身高才到她肩膀,被冬枝以太危险为由,不让上梯子挂灯笼的小丫鬟柳儿,两个人一起把那些小灯笼拿到了山茶树下。
等挂她们挂的差不多的时候,发现较高的地方还光秃秃的,一个灯笼都没有。
江月凝拿起一个灯笼,使劲踮起脚尖往那根上面的枝条上挂去,结果还是有些低,可她并不气馁,又重新让柳儿给她拿了一个,走到另一边,重新垫起了脚尖。
“夫人,往左一点儿,对,再往上一点,上一点,差不多了,不是那里,您再上一点………………
柳儿退在她的身后一丈开外的地方,帮她看着位置,顺便指挥她。
只是她一直都挂不对。
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的柳儿没说话了,她再一次举起灯笼,用力垫了垫脚尖,在挂灯笼前她特意把身上的斗篷给脱下了。
先前因为要戴斗篷的兜帽,她的发上没有簪太多的珠钗,只簪了一对梅花簪,压在她那一头乌发中,配上她的脸,显得更加清雅。
因为抬头的动作,梅花簪上垂下的几粒珠子轻轻晃动。
“可是这里?”她努力举着手,仰头看着那位置,头也不回地问柳儿。
只是身后的柳儿却没有出声,她有些疑惑,正要回头看对方:“柳………………”
清冷的杜松香从身后传来,一只干燥温暖的手覆在她拿了灯笼的手背上,她浑身一僵,呼吸凝滞,不等她回神,那只修长的手很快从她的手中拿走了那只灯笼,然后挂在了她想要挂但又挂不到的地方。
身后传来漫不经心的一声轻笑:“既然要替我挂灯笼,也该挂高一点。”
话里嫌弃她矮的意思。
她看着那只被他挂得很高的灯笼,面上一热,不满地小声道:“妾身倒是想挂得高一点…………………”
谢铉低眸看见她红红的耳尖,也不知道是被冻的还是别的,他听着她这柔软的一声,心里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挠了一下。
他转身从地上捞起一只灯笼:“拿着。”
江月凝看着伸到眼前的那只灯笼,虽然心中有疑惑,可到底是听话的接过了。
然而下一刻,那双有力的手却突然掐住她腰,她只觉得脚下一空,眼前的树比方才矮了许多。
她脑中空白了一瞬,才反应过来谢铉把她举了起来。
身后传来他散漫的声音:“这样总能挂得高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