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年关,偌大的侯府开始为迎接新岁而张罗起来,江月凝被丹阳郡主抓壮丁,这几日都跟在她的身边一起打理府上的事情。
她知道婆母这是想要带着自己在身边学着管家的意思,本以为婆母不会那么快就让自己跟着学管家,谁知道这才嫁进侯府四个月,就要开始了。
幸而府上的管事婆子多,她要做的事情便少了许多,加之这些婆子都是丹阳郡主的亲信,所以不会做欺上瞒下的事情。
她这几日也只是跟在婆母的身边,帮着选要挂的红绸,以及灯笼的样式,或者是挑送给有来往的各府的新年礼这种人情往来的东西。
对于管家,江月凝没有任何的想法,从前跟在祖母身边学的时候,虽然学的快,祖母也夸她将来必定是在管家方面厉害的当家主母,可是管家一事多琐碎,且吃力不讨好,所以她也从未在婆母面前旁敲侧击要跟着管家的事情。
且她没有打算一直在侯府,所以更不能接手管家权。
只不过婆母似乎很是满意她,这几天对她的夸赞多了不少。
若是夸赞她的同时不顺便踩一脚谢铉,那就更好了。
也不知道为何,越接近年关,越是见不到谢铉的人影。
他该不会又往梅苑去了吧?
想起那位提剑差点伤了自己,被人唤作赵将军的人,江月凝一直陷入了沉思。
那位赵将军到底是何人,为何他会是那副疯疯癫癫的模样,蓦地她想起赵将军拿剑要她的时候,嘴里骂的却是回鹘人,显然那天是把她当成了回鹘人,他要杀的也是回鹘人。
回鹘,赵将军………………
似乎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许是她出神太过,手上的剪子一不小心扎破了她的手背。
她抽了一口气,低头怔愣地看着手背沁出的血珠。
直到一声带着愠怒地声音从身边传来,才把她的神思拉了回来。
“江月凝,你是傻子吗,手扎破了就这样看着?“
江月凝这才发现手背上的血越流越多,最后滴在了淡粉的绸缎上,她忙把那绸缎拿开,回身就要找帕子把手指上的血擦了。
而谢铉已经快步走到了她身边,一手攥住她受伤的那只手的手腕,一手不知从哪拿了一块雪白的帕子,然后用那帕子按在伤后处。
他也不知道为何看见她傻傻地盯着伤口发呆,心里就会莫名生出一股气,借着这股气,他手上的动作便没轻没重。
力道重了一些,引得对方深深地抽了一口冷气。
谢铉眉头忽地一挑,没好气道:“疼就喊出来,别什么都忍着。”
虽然他这样说,可是江月凝只是紧紧抿着唇,她已经习惯了这些疼痛,喊出来又能怎么样,不还不是会痛。
她的沉默让谢铉心里升起一股无名之火,哪有谁家娇生惯养的姑娘和她一样,疼了也不知道说一声。
他松开了按在伤口处的帕子,那一方帕子上氤氲了一块血迹,她伤口上的血也止住了。
“劳烦世子了,妾身自己找点药上就行了,妾身不疼的。”江月凝不知道谢铉好好地为什么生气,她只得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放轻,这样才会显得平常。
可她声音里带着的一丝颤抖,仍旧是被谢铉听出来了,他睨了她一眼,转身离开前似笑非笑道:“既然不疼,为何你的脸色发白?”
脸色发白?江月凝一愣,冬日里受伤了确实会比别的季节疼上许多,可也还没有疼到能影响脸色的地步啊......
她下意识用没有受伤的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却听见谢铉发出的轻笑声。
不解地对上那双带着戏谑的凤眸,半晌之后,她才后知后觉自己被他骗了。
她的脸颊两边迅速染上红晕,趁着他转身的间隙睁着明澈的杏眸瞪了他一眼。
“我看到了。”
没走几步,他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也不知道为何,他这一声里似乎带着愉悦。
看到便看到,江月凝微微鼓起脸颊,显然是不在意,破罐子破摔,反正也不是第一次瞪他了。
比起在乐坊门口初次见面那一次,与他成亲之后在他跟前也有好几次失态,也不差这一次。
手背那处传来断断续续传来刺痛的感觉,她看了一眼染上血污的绸缎,眼中有些心疼,眼下沾了血,还正好滴在了正中间,也不知道能不能洗干净。
罢了,若是洗不干净只能闲置了。
正在她一筹莫展之际,谢铉又折返了,他在她身边坐了下来,见她秀眉紧紧蹙在一起,以为她是疼的。
“真的不疼?”
他的手上多了一个珐琅小圆盒,里头装有半透明的膏药,将盒子搁在一旁的小圆桌上,他朝着她伸出了手:“把手拿来。”
江月凝没想到他去而复返,想起他方才按在自己伤口的力道,感觉伤口更疼了。
见她迟疑着没有把手给自己,还不动声色地往后藏了藏,谢铉差点被她这幅模样气笑了,瞥见她藏在后面的伤口,那道伤口在她白皙肤色的衬托下显得有些可怖。
他语气中带了不耐,催促道:“别让我说第二次,快点。”
她难得倔强道:“妾身自己可以给自己上药,不用麻烦世子。”
谢铉显然已经要没了耐心,他觑了她一眼,凤眸微眯,语气带了威胁:“江月凝,你知道我这人从来没什么耐心。”
江月凝抿了抿粉色的唇,默了一瞬,才把手给他,然后小心翼翼开口:“世子能保证待会儿下手轻一点吗?”
她不是不怕疼,而是习惯了不说出来,可她怕自己方才惹恼了谢铉,对方会在给她上药的时候公报私仇。
谢铉冷哼一声,不客气地把她的手放在了膝上按住,还用了点力道,让她挣脱不了,仿佛是怕她又收回去藏起来,语气中带了嘲讽:“不是不怕疼?”
他干脆利落地从盒子里挖了一点药膏,然后抹在了她手背,即便他手上动作尽量放轻了,可他还是感觉到了她的手往回缩了一下。
头一次,他耐着性子道:“我说了,疼要说出来。”
谢铉见她咬住下唇轻轻摇头,便知道她还在倔。
没来由的,他突然想起栖夜曾经和他说的,她在卫国府的过往。
虽然有苏姨娘在,可大多时候,为了不麻烦本就在孙氏眼皮底下小心谨慎的姨娘,她总是说自己没事,有一次不知怎么的惹了孙氏不喜,被罚跪了几个时辰,膝盖跪得青紫,可为了不给姨娘徒增烦恼,也能笑得跟个没事人一样。
膝上放着那只柔弱无骨的手,手背上被锋利的剪子划伤的口子,看着差不多有一寸长。
怎么可能不疼?
不知为何,看着这副倔强的模样,他的心里突然有点堵得慌。
“痛死你算了。”
他手上的动作快了许多,很快就给她上好了药。
江月凝感觉到伤口处慢慢传来冰凉的感觉,比方才那股子刺痛灼热的感觉好了许多,她松了口气,对上那双带着不知名情绪的凤眸,柔声道谢。
谢铉轻呵一声,似乎被她气到了,这一次头也不回地离开。
江月凝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心里有些迷茫,不明白他又为什么生气。
明明她已经说了自己会处理………………
算了,反正他的性子就是这样喜怒无常,时好时坏的,她也不是第一次领教,没必要纠结这些。
她的目光落在桌上那珐琅盒子上,以她对他的了解,这药大约是留给她的。
心里突然升起一股暖意。
其实谢铉人似乎还挺好的?
她以为对方生自己的气,又会过了两三天不回来。
谁知道当天晚上他又回来了。
只是他的手上多了一件白色狐裘,这狐裘做工精细,上面的狐狸毛就像是才落下的新雪,干净得没有一点杂质,那狐裘的长短和样式像是女子用的。
看着似乎是新制的,也不知道这狐裘是他用来讨外头哪位姑娘欢心的,她暗暗猜想。
冬枝和夏星原本是在给江月凝上药,见他回来,忙收拾好了出去。
屋内眼下只留下他们二人。
江月凝把目光从那件白狐裘上收回,想起方才冬枝二人给自己上的药还是谢铉留下,想到这里,她先开口了:“世子可在外头用过饭了?”
虽然他大约是吃过了,可白日里他帮自己上了药,自己总不能什么都不表示。
谢铉听见她的询问,直接往她身前走来,手上的狐裘并未放下。
江月凝不解地看向他,心道他总不能是下午的气还未消吧,这样想着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见状谢铉又往前走了两步,一双凤眸从她上了药的手背扫过,又重新落在了她那张小巧精致的脸上,见她因为自己的靠近又想往后退,他唇边勾起若有似无的笑意:“躲什么?”
他一问,本来又想往后退的江月凝身形一顿,到底没有再动,只是他与她之间的距离近了许多,俩人只隔了一尺的距离。
她仰脸看向眼前的男人,瞧见他眼中略带戏谑的笑意,只得小声辩解:“妾身没躲,世子想多了........
耳边传来轻笑,她的耳尖因为他这一声笑慢慢变红,不想被对方拆穿,她只得低下头,不再去看他。
半晌,身前的人突然靠近自己,肩上一沉,身体被暖意包围。
原本在他手上拿着狐裘,此时已经披在了她的身上。
她愣了一瞬,耳边传来谢铉那略低沉又带着散漫的声音。
“还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