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铉抬眸去看站在一旁的江月凝,她的手中正执着装了酒的银壶,一双好看的秀眉轻轻蹙起,似乎不赞同他喝这么多的酒。
可她不是一向不管自己的?
今晚的酒不同于往日他喝的那些,是埋在地底下好些年的烈酒,也是曾经他在峪城的时候最喜欢喝的酒,唯一不好的就是,这酒是出了名的烈酒,即便是酒量如他好的,喝多了也会醉。
“世子可是醉了?”
江月凝见他就这样安静地看着自己,她手中拿着银壶的力度紧了紧,他那双不在清明的眸子,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里面似乎藏着什么洪水猛兽。
就那样盯着自己,看得她浑身不自在。
对方没有回答她,良久的沉静让她明白谢铉大约是真的喝醉了,她在心里叹了口气,收起心里异样的感觉,把银壶放在了谢铉够不到的地方。
她转身就要去唤青竹进来伺候醉酒的谢铉,然而身体才动了一下,她的手腕骤然被身边的男人攥住了,身体顿了一下,她垂眸去看对方,却对上一双黝黑的眸子。
谢铉的眼尾泛着薄红,就这样直勾勾地看着她。
江月凝不明白他这是在做什么,只得温声道:“世子喝醉了,请松开手,妾身去唤青竹进来伺候你。”
只是说完之后对方又是长长的沉默,她突然有些头疼,怎么谢铉喝醉了是这幅模样,还是说他把自己当成了旁人,不然怎么会握着她的手不松开。
“你不喜欢我。”
蓦地,谢铉开口了,语气肯定。
这话却说得莫名其妙,江月凝愣了一瞬,不明白好端端的他为何会说这样的话,她喜不喜欢他,似乎对他并不重要啊………………
毕竟当初娶她的时候,他心里也是不愿意的,最开始他们二人之间还互相看不上对方,她不喜欢他不应该才是正常的?
她又不是脑子有病,喜欢热脸贴冷屁股。
她抿唇没有说话,半晌攥着自己的手掌突然加深了力度。
谢铉借着她的力度站了起来,他靠近江月凝,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似乎执着于想要个答案,见她不说话,微哑的嗓音再次响起:“你这是默认了?”
外面又传来烟花在空中爆开的声音,江月凝从沉默中回神,她仰起脸去看近在咫尺的男人,然后缓缓开口:“世子要妾身说实话吗?”
她转头看了一眼远处天空中绽放的焰火,觉得还是不要和醉鬼计较,于是轻声道:“妾身并不讨厌世子。”
只是不讨厌,但也说不上喜欢。
即便是这样的答案,谢铉也觉得可以了,他慢慢松开了她的手腕,唇角慢慢地弯起,“我知道了。”
知道什么?
江月凝不解地看着他,只是对方却突然往前一倒,整个人都倒在了她的身上,杜松混着酒的香气瞬间把她包围。
她忙抬手扶住他,声音里带了一点紧张:“世子?”
谢铉的头枕在她的肩上,似乎已经醉倒过去,对于她的轻唤没有任何的反应。
他呼出的灼热气息喷洒在她白皙的脖子上,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她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忍不住唤了他的名字:“谢铉?你还好吗?”
这一声才落,就感觉到男人的呼吸突然变得粗重了,然而也只是一瞬间,很快又恢复了寻常。
脖子间灼热的气息让她很是不习惯,她又尝试叫了他几声,对方仍旧是没有要醒来的迹象,最后她放弃了,叹了口气,不满地嘟囔:“平日里不是喝不醉吗,怎么今晚就醉了……………
怕他着凉,江月凝对着门外把冬枝唤了进来,见冬枝一脸见鬼的模样,只得解释道:“世子喝醉了,你快去把青竹找来。”
她知道谢铉不喜欢旁的女子近身,所以放弃了让冬枝帮着把人扶进里间的想法,若是被他发现了,说不定还会怪罪她。
如今只得让冬枝去找青竹来。
冬枝见状忙出去找青竹,只是离开前落在他们二人身上的目光带着好奇,甚至觉得自家夫人终于开窍,居然把世子都给灌醉了,说不定趁着世子醉了还能做些什么,思及此,她给了江月凝一个崇拜的眼神。
SIA:......
一看就是想歪了,她一个女子,在冬枝这里大约拿的是流氓的剧本,以后还是让冬枝少看些话本子,不然整天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谢铉看着瘦,实则却不轻,她想要把他从自己身上移开,然而动了半天,对方依旧岿然不动,直到她的额角沁出了细细的一层薄汗,一时没忍住,她一巴掌用力拍在他的身上。
脸上也露出气鼓鼓的表情。
以后他要是再在自己跟前喝酒,她只能躲远点。
她用食指轻轻戳了戳谢铉的手臂,不满道:“你知道你自己多重吗?我的手要酸死了。”
“以后不许再喝这么多酒了,听到没,谢铉。”
“要是再有下次,我就把你扔地上躺着,着凉了也是活该………………”
可惜醉倒的人不能回她,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些话,直到听见屋外传来脚步声,她立马住了嘴,没有再继续数落身前的男人。
青竹跟在冬枝身后进来的时候,见到屋内的情景,整个人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张开的嘴巴都能塞了一颗鸡蛋,他站在擦了擦自己的眼睛,仿佛眼前看见的只是幻觉,直到传来江月凝的声音,才让他回神。
只见自家世子夫人吃力地一边扶着倒在身上的世子,一边吩咐他:“世子喝醉了,你快点扶他去里间就寝。”
青竹看出了江月凝面上现出了吃力的神情,只得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走了过去,然后把谢铉从江月凝身边扶了过去,他看了一眼喝剩下的酒,心道这酒就是不一样,连一向酒量很好的主子都能喝醉。
看着青竹把谢铉扶进了里间,江月凝晃了晃自己的手臂,又揉了揉方才谢铉靠过的左肩,一想到被他灼热的气息触碰过的脖颈,她不禁抬手摸了摸,然而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时,她脸上一热,忙收起了自己的手。
这边青竹把谢铉安置在了床榻上,替他把鞋子脱了之后,又去帮他解下了外袍,等他弯腰拿了锦被要给他盖上的时候,却突然对上一双黑眸。
青竹吓了一跳,结巴道:“世......世子,你,你醒了?”
谢铉从床榻上坐了起身,屈起一条腿,他抬手揉了揉有些疼的头,视线从青竹身上移到了落在他的身后,却发现江月凝并没有跟着青竹进来。
他收回目光,眼中恢复了一半的清明,道:“放好衣服出去。”
青竹虽然有些疑惑他到底醉没醉,到底应了声,抱着解下的外袍往置衣架那边走去,只是走到中途的时候,有什么东西从衣服里掉了出来。
差点一脚踩了上去,他脚步一停,低头就看见一个深蓝色的络子静静地躺在了地上,等他捡起来的时候,却看见主子正看着他手上的东西。
“主子,这是?”以他对主子的了解,他从未见过主子身上带这种东西,就算是进宫觐见,身上也很少佩戴玉器之类的装饰,可为何他的衣裳里会有还没穿上玉器的路子?
谢铉这才想起这络子是江月凝给自己的谢礼,因他不爱佩戴玉,所以没几天就忘记了这络子,眼下再看见,想起方才他半醉半醒中,少女在自己耳边,与平日里的恬静不同,喋喋不休地数落着自己的模样,心底最深处变得异常柔软。
默了一瞬,他哑着嗓音道:“去找块玉用它穿上。”
青竹眼中出现诧异,但是很快就应声。
放好衣裳,青竹走到一个柜子跟前,凭借着记忆打开了最里头的一个暗格,里头正安静地躺着各种各样的玉佩。
他看了看手中的络子,开始翻找与之相配的玉佩,上面放着的玉佩五花八门,看得他眼花缭乱,然而当他打开第三个暗格时,目光落在一只小巧的,用上等的翡翠雕制而成的玉兔时,却愣住了。
这个小巧精致的玉兔躺在众多玉佩之中,显得格格不入,看着不像是主子能用得上的,倒像是女子身上佩戴的东西…………………
这个玉兔莫不是哪家的姑娘送给主子的?
可他记得主子从来不收旁的女人送的东西,大约是郡主送给主子的小玩意。
他没有想太多,最后找到了一块精致的玉佩,小心翼翼地穿在络子上面,再次把暗格推回去的时候,他又忍不住看了一眼那只玉兔。
等他拿着络子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家主子仍旧坐在榻上,只是眼睛看着头顶的帐子,半晌,他道:“出去吧。”
青竹立刻放下手中的络子出去了。
谢铉转头,看着被青竹放在不远处桌上的络子,上面已经穿好了玉佩,他盯着那玉佩良久,不知道在想什么。
没多久,他自嘲一笑,自己这是怎么了,明明最开始想要与江月凝划清界限,眼下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他不能继续放任自己这样下去。
眼下还有很多事情没做。
他听着另一边的声音,直到听见传来碧纱橱关上的声音,他坐起身,突然道:“朔奚。”
很快朔奚出现在屋子里,他跪在谢铉眼前,等待着对方的吩咐。
谢铉道:“把信交给殿下,还有信上的内容……………”
等他把江月凝看到的内容告知朔奚,让他传达,在朔奚要领了命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又道:“等等,那魏三是怎么回事?”
朔奚道:“是魏贵妃求了陛下,称等过了新岁就把魏三送回祖地好好教导,再让人送了一大笔银子补偿了那些被魏三伤害过的人家,又说魏三是被下人挑唆,被人蒙蔽才会做出那等事情,她在陛下跟前哭哭啼啼了好几天,陛下一时心软,所以命
京兆尹放了魏三。”
谢铉闻言,面露讥诮:“咱们的陛下当真是老了,脑子不慎清明,去吧,告诉殿下,从那群刺客身上下手,定能找出一点蛛丝马迹,还有李妗身边的人,也得好好查查。”
想到皇帝连林婉儿的苦肉计都看不出来,甚至以为林婉儿是因为爱慕他,才会为他挡刀。谢铉眼中的讥讽更深。
朔奚听着主子嘲讽当朝圣上,面上却没有任何表情,只不过他在心里也跟着暗暗鄙夷,心想那老皇帝如果不是有皇帝的身份上,哪家年轻漂亮的小姑娘会看上他?
谢铉停顿了半晌,突然道:“找人的事情,让下面的人先放着,若是她不提,便不用急着去找。”
朔奚知道谢铉指的是什么,他虽然不明白为何主子突然不想他帮着找人,可到底谢铉才是自己的主子,他只得听吩咐,等下次夫人问起再说。
可他出去后咂摸了半天,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主子这是,故意不想让夫人见到自己的救命恩人?
莫非是世子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