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之后,皇帝仍旧不顾所有人的反对,坚持封了林婉儿为婕妤,因为这件事情,宫中传出帝后不和的消息。
江月凝也是从丹阳郡主那里得知的,丹阳郡主与皇后自幼相识,听说皇后小时候经常去晋王府找丹阳郡主玩儿,当初如果不是皇帝求了先帝赐婚,说不定皇后如今是她的嫂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丹阳郡主不禁一阵唏嘘,只觉得造化弄人。
江月凝听完他们之间的故事,很识趣地沉默不言,长辈的事情,听过就当忘了。
二月的天气已经没有了寒冬凛冽,院中的掉光了叶子的树枝上,也逐渐吐出了新鲜的嫩芽,只等着春风一吹,就慢慢展开。
江月凝趴在窗前,一头青丝如瀑布一般披散在身后,她眼也不眨地看着胖乎乎的雀儿站在枝条上面,那树枝颤颤巍巍,努力载着那小胖鸟。
里间传出动静,她一转头,就看见谢铉穿戴好了走出里间,这几天他的穿着不似从前那般招摇,比以往朴素了许多。
但也只是外表看着朴素,上面的料子和金线都是名贵的材料。
听下人说,谢铉已经有一个月没去烟花柳巷了,就连梅苑也只去过两次,且没有留宿,当晚就归来。
江月凝看着他低头理了理下摆,然后往门口走去。
对方见她往自己身上看来,目光与她接触的一瞬很快就收了回去,然后目不斜视地出了房门。
江月凝眉头轻轻皱起,不明白自己是不是又在哪得罪谢铉了,这些日子,他虽然每天都归来,可是她与他打招呼的时候,他都不怎么理她,就连一同用晚饭的时候,俩人之间也都是沉默的。
这关系就像是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他们之间微妙的气氛就连身边伺候的人都能感知,冬枝甚至还问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以为她和谢铉之间是不是闹了什么矛盾。
她也想问谢铉,是否她哪次无意中得罪了他,为何他们现在关系比刚成亲那会儿还不如。
目送着谢铉消失在院门外,江月凝按捺住心里的那点不舒服,她吩咐夏星:“洛瑾那天不是送了帖子来,说要邀我出门游玩,后日我得空,你去洛府告知她。”
夏星得了吩咐,兴高采烈地出去了。
正巧冬枝端了厨房那边做的糕点进来,她放下手中的糕点,问道:“什么事情让夏星高兴成这样?”
江月凝拿手支着下巴,道:“在府里憋了一整个冬天,后天要和洛瑾出去游玩一天,小丫头大约是觉得终于可以出门了,所以高兴。”
冬枝抿嘴一笑:“倒是难为她了。“
“这是什么?”江月凝扫了一眼放在桌面上的糕点,看着倒有些眼熟。
冬枝回她:“这是玫瑰枣泥糕,厨房那边才做好,就让奴婢去端了来,说夫人应该会喜欢,夫人可要尝尝?”
玫瑰枣泥糕,可不就是那天在金銮殿上,她一不小心吃多的那道糕点?
耳边似乎又出现谢铉调侃她的话,她脸上一热,把目光从糕点上收了回去。
只是她实在是喜欢得紧这糕点,没一会儿就忍不住了,伸手从雕花水晶碟子上拿了一块放进口中,入口即化的糕点带着甜而不?的味道,令人食指大动。
才吃了一块,她正喝着冬枝给她倒的茉莉花茶,就看见画扇走了进来。
她面上没了平日里的笑容,一脸正色道:“夫人,卫国府造了人来,说是卫国夫人有事要找夫人,让夫人务必赶紧前往。”
正要吃第二块糕点的江月凝停了下来,她问:“可有说是什么事儿?”
画扇摇头:“并未,直说卫国夫人在府上等着,还请夫人不要耽误了时间,尽快回去一趟。”
闻言江月凝顾不上那么多,她不知道卫国府上发生了什么事情,既然是不能让外人知道的,或许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让她这个外嫁女要亲自回去一趟。
她顾不上什么,换了身衣裳,重新梳理了发髻,穿着简洁就带着冬枝和画扇出门。
一路上她都在想卫国府出了什么事情,虽然不想往坏处想,可还是忍不住。
到了侯府的大门,正门却没有开,等门房进去禀报之后,没多久又带着一个仆妇出来,让她们从侧门进去,府上的人。
江月凝面上没有说什么,她抿着唇一言不发地走在仆妇的身后,那仆妇是卫国夫人院中的人,她从前受了江月凝的恩惠,只得小声提醒道:“二姑娘,眼下老夫人正在气头上,若是说了什么不听的话,你也别往心里去,你就老老实实跟老夫人
认个错,老夫人念着你以前的好,定然不会把气撒在你身上的。”
冬枝听了,不满道:“周妈妈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夫人一直都在侯府里,怎么还能惹了老夫人不高兴?”
眼看这就要到了正厅,周妈妈也不好继续说,只道:“二姑娘去了就知道了。”
果不其然,站在门口的丫鬟见了江月凝,对着里头道二姑娘回来了,江月凝跟着才一只脚踏进正厅,就看见一只带了热茶的茶盏砸自己的脚边。
温热的茶水溅湿了她的裙摆,跟在身后的冬枝吓了一跳。
“你还有脸回来?”
卫国夫人带着威严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压抑着怒气,仿佛这个孙女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江月凝从怔愣中回神,看向坐在首位的卫国夫人,正厅里除了卫国夫人,还有大夫人孙氏以及二夫人和三夫人。
孙氏的脸上挂着明晃晃嫌恶,而其他两房则是露出看戏的表情。
让她意外的是,江雪凝也在,只是她的双眼通红,看着倒像是哭过一般,坐在卫国夫人的身边,双眼垂下,似乎不敢看她。
江月凝先是被茶盏砸在地上吓到了,后又听到卫国夫人莫名其妙的话,她眉心皱起,往前走了两步,抬头对上卫国夫人:“孙女不知道祖母说的什么意思。”
孙氏冷笑一声:“你这话骗谁呢,谁不知道谢世子得了太子的举荐,成了太常寺寺丞,这职位本来是你三妹夫的,谢世子凭借着那样的出身和与太子的关系,就能白捡一个官职,你身为世子夫人,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谢铉成了太常寺寺丞?
这话说出来江月凝不可能信,朝廷官职岂是靠着出身就能定论的,且谢铉那吊儿郎当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会受拘束的人。
“身为妻子,不劝诫丈夫,让丈夫每天留连花街柳巷,还看着自己的丈夫抢了属于妹夫的官职不阻止,你从前学的女戒女则都丢到哪去了?”
卫国夫人盯着挺直脊背站在正厅中间的孙女,一时之间火气上来,觉得她嫁给谢铉之后,也跟着学坏了。
她说的这些江月凝都不认,她反驳道:“祖母说错了,我不知道这件事,且这种事情也不是我能左右的,祖母若是不服,大可把谢铉叫来,亲自让他把这太常寺寺丞一职让给三妹夫!”
这是她头一次没有顺着卫国夫人的话,她看了一眼不敢与自己对视的江雪凝,心里也明白了大约是周桁和江雪凝说了什么,才会让江雪凝觉得这官职是谢铉抢来的。
“反了你了!”卫国夫人从未见过一向听话的二孙女这般与自己说话,当时气得拍了拍桌子,只是她年纪大了,拍桌子的动作和气势不如丹阳郡主,所以并未吓到江月凝。
“祖母,算了,二姐姐看样子是真的不知情,你不要为难二姐姐。”江雪凝在一旁劝道。
昨天周桁回来的时候,对着她黑脸,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后来才得知是原本祖父周旋了好久,才能让吏部把太常寺寺丞一职给周桁,没想到却被谢铉截胡了。
为此他们昨夜因为这件事又吵了一架,她今天一早就哭着回来,在孙氏的逼问之下,才把这件事说了出来。
孙氏当即就不依了,拉着她来到卫国夫人跟前讨要说法。
“你还真信你二姐姐心思单纯,你看她如今的样子,哪有了从前的温婉和顺,看来是觉得嫁给了广阳侯世子,自觉身份上去了,也看不上咱们卫国府了。”孙氏在一旁火上浇油。
江月凝冷眼看向孙氏,道:“我如何嫁入广阳侯府的,你自己心里清楚。”
“......“
“难道不是吗,当初是谁放着广阳侯府不要,转头选了周家。”
孙氏瞪大眼睛,不能接受以前在自己逆来顺受的庶女,如今居然敢顶嘴,气得要开口训斥她。
卫国夫人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放,她对着江月凝道:“我看二丫头是嫁出去太久,全然忘了卫国府的规矩了,不知道在哪学了一身忤逆长辈的坏习惯,来人,把二姑娘带去祠堂,罚跪三个时辰,不到时间不许出来,让她好好在列祖列宗面前思
过!”
几个身强力壮的仆妇进来,站在身后的画扇立刻摩拳擦掌,然而被江月凝阻止了,画扇是侯府的人,没必要在这里与这些人来硬的,她低声交代:“去侯府找母亲来。”
看着上前要亲自带着自己去祠堂的仆妇,江月凝再次对着卫国夫人道:“不管祖母怎么罚我,我都没错。
说着又看了一眼心虚的江雪凝,这才转身出了正厅。
卫国夫人闻言厉声补了句:“二姑娘什么时候愿意说服世子放弃官职,什么时候再让她出来!”
这是要看看让江月凝屈服的意思。
江月凝像是没有听到她这句,脚下的步子不停。
冬枝想要跟着去,但是被孙氏的人拦了下来。
出去后,画扇没有跟着去,自己出了卫国府。
孙氏见状,道:“母亲,那丫鬟说不定是去侯府报信了。”
卫国夫人不在意道:“我教训自己的孙女,还轮不到外人插手!且丹阳郡主不会为了一个忤逆长辈的人,而纡尊降贵来我们这。”
孙氏这才放心,她对着江雪凝安慰道:“簌簌,你放心,等你二姐姐被罚了,自然会去劝世子,让他放弃这个官职,你二姐姐的脾性我们了解,她这人最是孝顺,不会不听老夫人的话。”
江雪凝咬着唇点头,可是想到方才江月凝的举动,心里又有些后悔,觉得不该把她牵扯进来的。
祠堂。
江月凝被几个仆妇押着跪在了冰凉的地板上,许是知道她惹怒了卫国夫人,这几个仆妇连蒲团都没有给她。
虽然跪着膝盖难受,可是江月凝心里却有种畅快的感觉,也不知道今天怎么了,她突然就不想再做那个听话懂事的卫二姑娘。
跪了半柱香的时间,看管的仆妇只剩下一位,许是祠堂阴冷,她受不了出了门外。
江月凝抬手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膝盖,觉得卫国夫人也不过是欺软怕硬的主儿,谢铉抢了周桁的官职,不找谢铉,偏偏找了她来,不就是因为动不了谢铉吗?
跪了大约一个时辰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麻木,身上也越来越冷,她垂眸盯着地板上的裂纹,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头也不回道:“我不会劝世子的,你让老夫人死了这条心。”
“你说什么?”
男人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江月凝一愣,回头对上一双暗含担忧的凤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