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铉怎么会在这里?
江月凝回头看着走到自己身前的男人,一瞬间有些迷茫,她让画扇回去侯府搬救兵,画扇给她搬了个什么来,谢铉来了要是被祖母瞧见,那不得是火上浇油?
“世子,你怎么来了?我祖母可有为难你?”
虽然江月凝心中不赞同谢铉来,可到底还是担心卫国夫人会得罪谢铉,届时以谢铉的性子,说不定会给卫国公添堵,卫国府不好过,他们定然会归结到她的身上,然后把气撒在姨娘那里去。
“没有。”谢铉回她,他来卫国府根本没去见卫国夫人,进了卫国府直接冲着祠堂这边来了,卫国府的下人不敢得罪他,也拦不住他,让他给闯了进来。
他看着她保持着跪坐的姿势,脸色有些发白,他算了算时间,她大约在这阴暗潮湿的祠堂的跪了有一个时辰,若是他再不来,以她的性子,说不定她还要一直跪下去。
本来他因为纳妾一事有意冷着她,可是一想到她在卫国府受罚,下意识就顾不上这些了。
他回府的时候,在门口恰逢碰上回来的画扇,对方见了他只说江月凝被卫国府扣下了,然后急着去找他娘,想让他娘出面来卫国府来帮江月凝。
不知道为何,听到她让画扇回来搬的救兵是他娘的时候,他的心里堵了一下,不禁感到烦躁,明明他才是她的夫君,她放着自己的夫君不找,却找了婆母。
难道他有这么没用?
还是说她不愿意与他有过多的接触,所以就连欠他的人情都不再愿意了?
他心里有气,却也不知道在气自己还是气谁。
江月凝的咳嗽声把他从沉思中拉了出来,她拿着帕子掩在唇边小声地咳了几声,她的身体向来是稍有一点冷,就会忍不住咳嗽。
祠堂阴冷,她身上穿得不多,被他带进来的风吹了一下,身上有些冷。
她低头压抑着咳嗽,背后骤然出现一只大学在轻轻地替她拍着,帮她顺气,她身体僵了一瞬,想要开口说什么可又抵不住喉咙的痒意,断断续续得咳了好半晌。
随着她的咳嗽,背后的手温柔地慢慢抚着她的后背。
直到她停了下来之后,那只手才移开。
江月凝移开掩在唇边的帕子,这才轻声与他道谢,想到卫国夫人那要副吃人的模样,她提醒道:“世子要不还是回去吧,卫国府的事情妾身不想牵连到世子,我祖母不是什么好相与的角色。”
这话她是出自真心,毕竟祖母一向偏心惯了,且仗着谢铉是她的孙女婿,自觉能插手他的事情,如果她一直不肯松口,说不定祖母还会用各种办法,让谢铉把那太常寺丞一职让给周桁。
可是凭什么?
从前她的婚事要让给江雪凝,如今难道连自己夫婿的官职,也要让给江雪凝的丈夫吗?天底下还没有这么样的道理。
不管这官职谢铉是怎么得来的,她都不允许祖母对谢铉说出那等无礼的要求。
谢铉见她因为方才的咳嗽,眼泪都出来了,眼尾嫣红,光看着就像是受了委屈的模样。
不对,她本就在这卫国府受了委屈,且还受了不止一次的委屈,从小到大,大大小小的委屈她都受过。
可即便是这样,她仍旧不想把他牵扯进卫国府这个漩涡里。
心底最柔软的地方缓缓被她触动,谢铉喉头动了动,半晌才道:“这不是你该担心的。”
说着他走到她的身边,弯腰将她从冰冷坚硬的地板上拉了起来,在她疑惑的目光中解释道:“娘此时正在正厅与你祖母说话,我来这里就是要带你回去。”
“母亲来了?”江月凝还以为是谢铉自己一个人来的,听他这样说,她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可是一想到这里是卫国府,万一婆母见了祖母,听了祖母的一面之词,觉得是她忤逆长辈在先,所以才会罚她跪祠堂呢?
那婆母还会站在她这边吗?
谢铉看出她的担忧,道:“娘不是那等是非不分的人。”
说完他松开了手,然而在松手的瞬间,却见江月凝身体晃了晃,他忙又紧紧攥住她的手臂,眉头紧锁。
江月凝从前也不是没有被罚跪过,甚至以前跪的时间比今天的还长,许是嫁去侯府太久没有久跪了,所以她跪了一个时辰,腿竟然有些站不直了。
原先跪着的时候没发觉,此时被谢铉拉了起来,膝盖处渐渐传来一阵疼痛,不用卷起裤腿看都能猜到已经青紫了。
她暗暗吸了一口气,忍住想要去揉膝盖的冲动,勉强笑道:“妾身没事的。”
谢铉的手仍旧没有松开,他扫了一眼她微微皱起的眉头,眉梢一挑:“真的没事?”
江月凝抿了抿唇,其实若要她现在独自一个人走出去,怕是有些困难,看着站在身前的男人,沉默了一瞬,她还是缓缓点头道:“嗯。”
这一声明显是底气不足。
闻言谢铉轻嗤一声,唇角勾起一抹淡笑,觑了她一眼:“那我松手了?“
不知为何,江月凝看着他,生了一种他们才成亲不久的感觉,那个时候他对待自己,就是这幅模样。
许是想起了不怎么愉快的过往,她默许了。
谢铉真的就松了手,然后状似不在意地往前走了几步,接着停了下来,回头去看她:“怎么不走?“
面前男人似乎恢复了从前的恶劣,江月凝暗自咬了咬唇,见他停在原地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似乎真的在等她。
江月凝忍着膝盖上的疼痛艰难地往前走了一步,眼看着离谢铉越来越近,她到底是没能挡住,膝上一痛,整个人往前一倒。
没有倒在地上,她扑进了谢铉的怀中,紧紧地揪着他的两边衣袖的用尽了力气,仰起一张发白的脸,一双因为疼痛而染上水雾的眸子看着他,第一次在他跟前露出软弱的一面,她软着嗓音道:“方才妾身说谎了,妾身的膝盖确实疼,劳烦世子扶
着妾身。”
这是她第一次在人前呼痛,她记得上次谢铉同她说的,疼了就要说出来,所以这次她试着说了.....
怀中的人带着茉莉香席卷而来,谢铉身体顿住了,他低眸看着眼前的少女,胸腔里的那颗心突然躁动起来,转而剧烈地跳动着,那双看着她的凤眸愈发幽深。
“世子?”江月凝见他盯着自己半晌没反应,以为是他不愿意,这样想着便缓缓松开了揪着他衣袖的手指。
“世子若是不愿意,那便算......世子!”
话还未说完,整个人就被谢铉打横抱了起来,她在慌乱中小声惊呼了一声,双手因为害怕搂住了他的脖颈,脸颊却因为他的这个举动,而染上了淡淡的绯红。
“谁说我不愿?”
低哑的嗓音拂过耳朵,带起轻微的酥麻,江月凝红着脸,眼见着他抱着自己转身出了祠堂,忙小声道:“世子这样抱着妾身出去,怕是不合规矩。”
谢铉低头,见她一张脸红透,就连白皙的脖子也染上了淡淡的粉,他喉头一紧,须臾后笑了出来:“你在正厅反驳你祖母的时候,可也有想过不合规矩,且我在你这看起来是会守规矩的人?”
他笑得张扬,笑声带着胸膛一颤一颤的,此时她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的愉悦。
她不明白他在高兴什么,眼下最重要的是,他这样抱着自己出去,实在是引人注目,可对方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她很是无奈。
看出了她的不自在,谢铉收起了脸上的笑,漫不经心道:“如今娘在正厅那边与你祖母说话,以娘的脾气,定然是不会轻易皆过此事,那些人估计都围在那边,你且放心。”
听了他的解释,江月凝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她头一次被他这样抱着,紧紧贴着对方,甚至能听见他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地敲击着,仿佛连带着她的心跳也跟着一起跳动。
她羞于被下人看见,出了祠堂的大门,索性将整张脸埋了进去,不让自己去看那些异样的目光。
谢铉见她的脸紧紧地贴着自己的胸膛,眼中的笑意逐渐展露出来。
直到上了马车,江月凝脸上的绯红才逐渐消散,她坐在里头,等了一会儿,不多时谢铉紧跟着上了马车。
她担心丹阳郡主一个人在那边,只得问他:“母亲呢,可还在里头?”
看着她眼中的担忧,谢铉轻笑一声:“眼下你该担心的是你的膝盖,而不是娘,娘是郡主,除非卫国府想以下犯上,否则只有她欺负她们的份,日后你再回卫国府,她们就不敢把你怎么样了。”
说罢,他顿了一下,目光落在她的膝盖上,眉头几不可查地皱了一下,然后问她:“还疼吗?”
江月凝如实道:“方才一时走不了路,皆是因为跪久了,眼下倒是没那么疼了。”
她说的是实话,可话音才落,隔着裙子,左边的膝盖上就多了一只手,那只手正慢慢地替她揉着膝盖,力道适中,比她自己揉得要舒服了许多。
沉默了片刻,江月凝对上那张认真的脸,道:“世子难道不想知道祖母为何会罚妾身跪祠堂吗?”
语罢她感觉到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听见他不在意道:“她们说是你忤逆了长辈,所以才会被罚,这倒不像是你能做出来的事情,从前的你端庄温婉,对待长辈也是言听计从,哪里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江月凝道:“世子是不信吗?”
谢铉眉毛一扬,轻轻一笑:“我倒是希望是真的,你能够真的顺从自己的心意,而不是遇到需要抉择的事情,而先选择委屈自己,这是好事。”
好事吗?
没想到他会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还以为对于她忤逆长辈的事情,他会冷嘲热讽,她面上愣了一瞬,接着道:“妾身是因为世子的事情。”
这回换做是谢铉意外了,他看着眼前那双明澈的眸子,心中一动,问:“何事?”
江月凝便把官职一事说了出来,说到最后,她温柔的声音中带了坚定:“妾身不管这官职是怎么落到世子的头上,可它如今已经属于世子,所以祖母的要求妾身不能答应,妾身也没有资格替世子做主,这世间不是什么东西都能让的。”
且朝中官职哪是说让就能让的,真如她们想得那么简单,那这大楚的朝堂岂不是笑话?
所以为了不让卫国府被人指指点点,她不会答应卫国夫人荒唐的要求,她宁愿被罚跪在阴冷的祠堂,也不愿意松口。
听她说完不赞同卫国夫人做法的话,谢铉垂眸看向替他感到不平的江月凝,呼吸突然一滞,心头变得一片滚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