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想起她要给他纳妾的事情,谢铉的心又慢慢平静了下来,他按在她膝上的手停了下来,垂眸去看她,低声问:“为何要给我纳妾?”
江月凝对上他那双含了她看不懂的情绪的眸子,心里一跳。
那天明明只有她和婆母在,他是从哪得知她有这个心思的,且对方看起来似乎对她这个提议并不满意,她默了一瞬,只得道:“母亲知道我们二人还未,还未………………”
圆房两个字她实在是羞于启齿,她一个女子,总是说不出口,然而眼前的男人却在耐心地等着她说接下来的话。
见她久久沉默,他皱眉道:“还未什么?”
江月凝以为他是故意这样问的,可是对上那双满是疑惑的黑眸,却发现对方真的不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总不能让对方猜,她咬了咬牙,道:“圆房。”
脸上是一副豁出去的模样,她的耳朵慢慢变红,头微微低下,一双眼睛看着膝上那只修长的手,不敢再去看谢铉的眼睛。
半晌之后,头顶传来一声轻笑,莫名的,她心中一恼,抬头瞪了他一眼,“世子怎么还笑得出来,这种事情也不是妾身一个人能够做的,世子不喜欢妾身,所以妾身才同母亲提出要给世子纳妾的。”
谢铉听着她的话,面上的笑容停住了,他看着江月凝这张精致的脸,喉头上下滚动,片刻后才道:“并没有不喜欢你,纳妾一事就此作罢,以后不必再提。”
江月凝眨了眨眼睛,有些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她暗暗吸了一口气,轻声道:“世子若实在是喜欢梅苑的那位,妾身可以替世子求了母亲,把她接回府中。”
膝上的手又继续替她揉着,她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在了一起,等着他开口。
“谁说我有外室的,你那天在梅苑,可有见到我那位外室?”谢铉低沉的嗓音缓缓在她耳边响起,他的语气里带了不易察觉的烦躁。
当初为了掩人耳目,他才会放出自己在梅苑养了外室的传言,那时他并未有娶妻的打算,所以故意让这股风越吹越烈,没想到今天却成了江月凝推开自己的理由。
反正那些人一直没有怀疑过梅苑的事情,索性今天与江月凝说开,免得她整天想着要把他那位不存在的外室接到家中。
没想到他会这般直接的与自己坦白,江月凝愣了愣,道:“世子其实不必与我解释的。”
谢铉对上她那双有些闪躲的杏眸,沉声道:“有必要,就连那些秦楚馆的女子,我一个也没碰过,你明白吗?”
他的目光实在是过分炽热,江月凝被他看得合起的掌心都濡湿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江月凝实在是想不通,明明他们二人之间一直都保持着距离,她也尽量不在他身边碍他的眼。
眼下她虽然不讨厌谢铉,可心里对他到底还没到喜欢的地步,她抿了抿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
恰逢马车停了下来,谢铉没有动,仍旧看着她,她别过开脸,轻声道:“世子,侯府到了。”
谢铉见她没有什么要对他说的,心慢慢地沉了下去,想要抱她下去,只是对方却拒绝了:“妾身的膝盖已经不疼了,方才多谢世子。”
说着她自己起身忍着膝盖上的不适下了马车,这时候夏星迎了上来,忙扶着她:“夫人,你没事吧,画扇回来找郡主的时候,说你被老夫人罚跪,奴婢担心死了。”
江月凝回头看了一眼马车,发现谢铉还在里头并未下来,方才她拒绝他的时候,明显地感觉到了他的不高兴。
她转头不再去看马车,道:“我没事,母亲可回来了?”
夏星摇了摇头,扶着她往大门里头走去:“还未,夫人难道不是与郡主一道回来的?”
停顿了一下,夏星疑惑道:“世子呢,他没有与夫人一起回来吗?画扇回来找郡主的时候,说在门口碰到世子,世子听说夫人再卫国府被罚了,二话不说就骑马往卫国府去了,连身上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下。”
江月凝沉默,怪不得他身上穿得是今早出门时的那件。
她忍不住又回头看了门外停着的马车一眼,见那车夫似乎听见了里头的吩咐,很快调转马头,往西市那边去了。
怕是又要去那等地方。
果然男人的话不可信,明明刚刚还同她说没有碰那些女子,那眼下他又往那些地方去做什么,难不成只去喝酒?
江月凝在心里叹了口气,幸好方才她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心动,否则她都要笑话自己。
轻轻摇了摇头,她继续往前走。
回去之后,她让夏星去寻了药来,自己则坐在软榻上,把裤腿卷了起来,发现膝盖上的青紫已经不明显了,大约是谢铉在马上的时候慢慢替她揉开了。
想到他用温柔地手法耐心地给她按了一路的膝盖,她沉默不语,夏星很快就从碧纱橱里拿了药膏出来,她打开装着药膏的珐琅盒子,见江月凝默默地盯着膝盖,以为她是痛的,便问:“夫人的膝盖很痛吗?”
这时候江月凝才道:“不痛了,就是还有点不舒服。”
说不上是哪里不舒服。
夏星闻言松了口气,笑着道:“不痛了就好,这药膏还是上次夫人手背受伤的时候,夫人用着的,奴婢看着是顶好的,眼下还剩了一些,正好用来涂膝盖。”
上次的?
江月凝疑惑地把视线移到桌面上,发现上面放着的珐琅盒子很眼熟,正是上次她不小心划伤自己,谢铉给她的膏药。
她一言不发,没有接夏星的话,而是任由夏星替她上药。
上完药后,她盯着桌上的珐琅盒子出神。
“夫人,冬枝她们回来了。”夏星收了药膏,才点好屋中的蜡烛,就听见了外面传来的冬枝和画扇的听声。
江月凝回神,就看见冬枝二人脸上带了笑意进来,见了江月凝,画扇先冬枝一步道:“夫人回来得早,都没见到郡主在卫国府正厅训斥她们的模样,可厉害了!”
丹阳郡主在府上听了画扇的话,立刻气势汹汹地让人套了马车往卫国府去,见了卫国夫人也没有给对方面子,直说自己的儿子凭本事得来的官职,谁那么大的脸要他让出来。
还说她儿子十五岁中了进士的时候,周桁连个秀才都不是,这官职她儿子来得名正言顺。
等卫国夫人提到江月凝,说她忤逆长辈的时候,丹阳郡主更是气笑了,直言她在侯府孝顺长辈,说谁知道是不是卫国夫人倚老卖老,先欺负自己的儿媳,儿媳不过是不愿意被欺负,就说她忤逆长辈。
甚至还说自己的儿媳她都舍不得说重话,更何况是责罚对方,每天在侯府好吃好喝地养着,没想到一回到卫国府,就被人糟践。
她的儿媳还轮不到她们欺负,若是以后还敢责罚江月凝,日后卫国府遇到了什么事,也别指望广阳侯府能拉一把。
丹阳郡主父兄出身军营,她又会武,身上自然也带了一股凌厉,加上她郡主的身份在,这些人自然没有人敢吭声,就连卫国夫人即便被她的话气得不行,可想到以后卫国府说不定还要仰仗广阳侯府,只得面上赔笑。
最后在丹阳郡主把正厅的那几位训斥一通之后,还得客客气气地把人给送出去。
冬枝和画扇跟在她的身后,腰背都挺直了不少,如今回想起来真真是解气。
江月凝听完画扇绘声绘色地描述那场景,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她在嫁入侯府之前,有诸多的顾虑,可是她如今发现,她的那些不安和顾虑,似乎都成了泡影。
“世子当真十五岁就中了进士?”她有些好奇地问。
画扇骄傲地回答道:“正是,夫人从前没听说吗,世子自小就聪明,学东西也快,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就连陛下也是经常夸赞世子,只是后来......”
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世子离家出走五载,再回来,京中的人早就忘记了曾经那位天之骄子,取而代之的是不学无术,玩世不恭的纨绔广阳侯世子。
江月凝一时无言,曾经的谢铉到底是怎么样的,她似乎并未了解过,可那些事情过去了,现在再去念起,好像也无济于事。
这一晚她的心情说不上来什么感觉,只觉得心口处闷闷的,许是因为被罚跪的事情,又许是因为江雪凝彻底偏帮周桁的事情,又或者是谢铉的曾经,以及,他在马车里说的话………………
她躺在榻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索性批了外衣起身走出碧纱橱,眼下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谢铉还未回来。
外间的蜡烛还燃着,只是有些昏暗,她坐在软榻上面,看着窗户外面的月光出神。
须臾后,她听见正房的门被推开,有脚步声传来,她一转头,便看见谢铉走了进来,对方也发现她了,一双凤眸扫了她一眼,很快又收了回去。
二人之间虽然隔着有些距离,可是江月凝仍旧闻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酒气,她眉心一皱,在谢铉要转身的时候,问:“世子喝酒了?”
谢铉脚下的步子一顿,想起上次他靠着她的肩膀,她说不许再喝那么多的酒了。
他今晚好像喝了许多酒,多到眼下脑袋有些昏昏沉沉,他抬手揉了揉自己的额头,想要脑子清醒一点。
江月凝算是看出了,他大约是喝了很多酒,看他眼下的模样,正是和那晚喝醉了一样。
对方没有回答她的话,只安静地站在原地不动。
她心下了然,他是真的喝醉了,想了想,她到底是从软榻上下来,回碧纱橱里头拿了一瓶解酒的药丸出来。
自从上次他喝醉酒之后,她就开始备着这解酒的药丸,没想到这么快就用上了。
见谢铉仍旧站在那里,她先是倒了一杯茶,然后端着走到谢铉跟前递给他,又从瓶子里倒了一颗解酒的药丸出来:“这是解酒的药丸,世子把它吃了,身体会舒服一些。”
谢铉盯着她掌心躺着的褐色药丸,良久,在她的催促之下,才拿了直接吃下。
却没有接她手中递来的茶盏。
江月凝见他吃了药丸,安下心,便转身走到桌子边上把茶盏放下,回身的时候却发现他跟在了自己的身后,她看着眼前的男人,不解道:“世子可是要喝茶?”
“不必。”谢铉开口,嗓音低哑。
“那......”江月凝的话被他突然的动作止住。
谢铉不知何时圈住了她的手腕,逼近她:“你为何不问问我今晚在哪里喝酒?”
说着圈住她手腕的手紧了紧。
江月凝觉得莫名,他去哪喝酒似乎和她没什么关系,于是便不在意道:“世子想去哪喝酒是世子的自由,妾身似乎无权干涉。”
她的回答让谢铉不满意,他往前走了一步,“我是你夫君。
江月凝看着他走近,下意识往后退,只是她退一步他就往前一步,直到背部抵上坚硬的墙壁,她退无可退。
她知道不能喝醉鬼掰扯这些,可到底因为他的步步紧逼而有些恼了,她深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仰起一张脸看向谢铉,问道:“所以呢?”
“所以你可以不让我去那些地方。”
他对上她那双平静的眸子,里面没有任何的情绪,也没有因为他说的这句话而生出半点欢喜。
“可是......”可是她并不在意他去那些地方啊。
“皎皎。”谢铉打断了她将要说出口的花,眼尾泛红,欺身靠近她,蓦地把头搭在了她的肩膀上,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脖颈之上。
江月凝身体僵住,怕他和上次一样醉倒在她身上,这个时间青竹估计都已经睡下,她一个人可带不动他。
她动了动被他攥住的手,对方察觉到了她想挣脱,反而攥得更紧了,肩膀上一轻,谢铉又抬起了头。
他哑着声音道:“娘说你之前曾答应过她,说会劝诫我,为何这么久了,你都未曾劝诫过一次?”
提起这件事,江月凝有些心虚,她对上那双不甚清明的凤眸,张了张嘴,正要搪塞他,却又听见他重新靠在她的肩上,低哑地嗓音钻进她的耳中:“皎皎,你真的不打算管我吗………………”
声音里莫名带了一丝委屈。
江月凝愣了一瞬,转而轻轻叹了一口气,道:“世子,你喝醉了。”
看着谢铉踉跄地转身离开,她抿着双唇不再说什么。
方才他说的话,她只当是他不清醒时说的胡话,不会放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