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童放牧橫牛背,短笛無腔信口吹。
吳咎今早出門又沒有將妹妹帶出來,因為她吃飯的時候被醃菜裡的小石子磕掉了門牙,現在是一個張嘴漏風的小囡囡了。
當時吳瑤癟著嘴眼看淚珠子就要像雨點一樣掉下來了,還好吳咎及時告訴她今天給她放一天假,她立馬多雲轉晴忘掉了磕掉門牙的事兒,蹦著跳著要回去繼續睡覺,看她確實吃了苦頭,吳咎也就答應了下來。
全家中被磕掉門牙的雖然只有吳瑤一人,但也不是說其他人沒有被石子硌牙,不過是吳咎和娘親更懂得細嚼慢咽的道理罷了。
不是細嚼慢咽更文雅,實在是菜裡的小石子太費牙,相信吳瑤有了這次磕掉牙的教訓,她以後一定會做一個吃飯細嚼慢咽的好女。
前世種種已成過眼雲煙,今日茫茫未知前路何方……
曲以聲繪情,同樣的曲子,不同的時間,吳咎的笛聲將他心中的茫然也宣泄了出去,懵懂的牧童可以每天晨時放牧暮時歸,心無掛礙,單純天真。
可如今的他卻無法真正的放下心來放牧,有人說,知道的多了煩惱也就多了,吳咎此時正是應了這句話,他知道世道已經亂了,再想平靜地生活下去是不可能的了。
現在的平靜,只是澎湃的海潮還沒有波及到這裡,不過也快了。
比海潮先到的是它的潮聲,誰又能說大海無情呢。
……
一如往常,吳咎往槐樹下走去。
“咦——這是……”
吳咎看到槐樹下好像躺著一個人,於是換了個能看到對方臉的方向,繼續朝著樹下慢慢靠近。
防人之心不可無,吳咎不憚以最壞的心思揣度他人,他怕萬一是歹人在樹下裝睡,想要借機偷襲與他,然後趁他倒地或者直接將他殺害,再將他價值30貫錢的大水牛牽走,這都是有可能發生的,不可不防。
“樹下是何人?”吳咎隔著遠遠地喊道。
“呃嗯……”
吳咎的喊聲驚醒了在樹下睡覺的柳芳妃,她將抱在懷裡的陳舊書箱放開,手中握了一夜的剔骨刀也被她放在了書箱上。
起身緩緩地伸了個懶腰,滿臉困意地回話,“小郎,是妾呀。”,說完又掩嘴打了個哈欠。
“原來是柳小娘,你怎麽在這裡?這是在這裡睡了一晚上?”
吳咎看她衣衫有些凌亂,衣裙下擺還有被露水打濕的痕跡。
“小郎說對了一半,妾昨晚回家結果了妾的夫君,出來後無地可去繞來繞去最後來到了這裡,昨天晚上天色太暗,妾便在這樹下困守了一夜,沒想到後半夜還是睡著了,直到這會兒方才被小郎喚醒。”
聽到柳芳妃的聲音,吳咎這才發現她整個人都發生了不小的變化,這種變化不是說她的外表發生了變化,而是她的精神面貌發生了變化。
聲音少了昔日的那股子自怨自憐,多了一分隨意灑脫;
臉上雖然一宿沒睡好出現了倦容,但臉上洋溢著笑意與從容,目光中閃爍著自信的神采。
這個女人身上散發著重生般的勃勃生機。
“恭喜你……重獲新生!”
柳芳妃聞言愣了一下,隨後她的臉上便綻放出明媚柔和的笑容,“謝謝,小郎……”
她在吳咎這個十歲牧童的身上感受到了如父如兄的那種感覺,自己在他面前是那樣的放松、自在,想說什麽就說什麽,想做什麽也不用有太多的顧忌,真是既奇怪又自然。
“該是還沒吃朝食吧,我這帶了家裡的蒸餅,給你……”
吳咎取下背上的包袱,從裡邊取出一個蒸餅遞了過去。
吳咎背的是雙肩包,這個款式的包依然被喚作包袱,兩邊各系了一根布帶子,上面的口子裡邊穿了一根細繩,取放東西一拉就可以,用起來很便利。
“昨天發生了什麽,要不要和我說說?”
吳咎試探性地問了一句,人是很複雜的動物,時時刻刻都在發生變化,吳咎不敢肯定她是否對他依然友好,這簡單的簡單一句話就是對她的試探。
試探她是否依然相信自己,在一個人親手屠戮了別人的生命後,是很難保證她的心性不會發生變化的。
“當然,我可是憋在心裡好久了……”
柳芳妃的話語有些凌亂,顯然一想到昨晚的一切,她的內心還是無法平靜地對待,所以顯得有些語無倫次。
“妾,失禮了,絮絮叨叨說了些什麽自己都想不清楚。”
柳芳妃也意識到了自己說話沒有條理,此刻的她身上再次散發出書香門第出身的那種柔弱知禮。
吳咎擺了擺手,“接下來你有什麽打算?”
柳芳妃頓時愣住了,她還真沒想好以後該去哪裡,她昨晚無地可去才來到了這裡,接下來她的歸宿又在哪裡?一時間她陷入了深深的茫然。
“要不要去我家裡,我家裡就我和我娘親還有妹妹三個人,我可以說服母親留下你。”
吳咎這番話也不是出於純粹的憐憫,他還是很看重眼前的這個女人的,她不像很多普通的女子那般愚昧,對於所有的苦難都逆來順受,即使是反抗,也不過是了卻了自己的性命。
她是女子中少有的豪傑,骨子裡有一股遠勝一般男子的決心,只要給她一個機會,她就會迸發出屬於她的光芒。
還有一點就是,他家確實是一群孤兒寡母,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對外來的風險毫無抵抗的能力,拉柳芳妃去他家也算是弱者的抱團取暖吧。
下午放牛結束,吳咎便帶著柳芳妃回家了。
他給母親介紹柳芳妃是一個從北方逃難來的人,到附近的村子去投奔親戚。
親戚收留了她兩日,吳咎放牛的時候偶遇過幾次,但是昨天因為一些很難以啟齒的事情,原先收留她的親戚便將她趕走了,無處可去的她便睡在了危險重重的野外,吳咎便將她帶了回來。
吳咎的母親身上有那種江南女子特有的溫柔善良,仿佛天生不懂得拒絕別人,聽了柳芳妃的遭遇後更是對她心生憐憫,上前熱情地噓寒問暖。
就這樣柳芳妃在吳咎家住了下來,對外公開的身份是吳咎的遠房表姐。
自從柳芳妃來到吳咎家後,放牛徹底就成了吳咎一個人的事情,柳芳妃接手了對小吳瑤的脫盲教育,吳瑤也很喜歡柳芳妃這個溫柔的阿姊,徹底將他的哥哥丟到了一邊。
吳咎雖然樂觀其成,但還是不免有些唏噓,一代新人換舊人,舊人從此變路人……
吳咎也沒打算讓柳芳妃就此沉淪為普通女子,他將前世經常練習的《太極拳》教授給了她,在她將太極的拳法套路都學會後,吳咎便讓她在拳路中體會太極拳的勁力。
勁力是所有現代拳法的核心,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太極拳”與“八極拳”。
有一句話是這麽說的:“文有太極安天下,武有八極定乾坤。”
這句話中的文武一詞說的都是勁力,太極的勁力就像是文人,富含變化、剛柔並濟、攻防兼備;
八極的勁力就好比武將,攻勢凶猛、以攻代守、剛猛霸道、硬打硬進。
以吳咎和柳芳妃的體格,即使用八極拳也打不出八極的剛猛霸道,反而會將自己陷入不利的境地。
反觀太極拳,太極講究避實就虛,借力打力,以柔克剛,有四兩撥千斤之效,對於他們二人而言,剛好可以發揮他們體態輕盈、反應快捷靈敏的特點。
雖說:“天下武功無堅不摧,唯快不破,無轉不活。”
但是,人的基礎身體條件也是不能忽略的。
吳咎在院外山腳下布置了一套梅花樁和沙袋,這對於錘煉步伐和鑽研拳勁有著顯著的作用。
練拳是為了練勁,真實的對戰環境自然不是赤手空拳你來我往地對打,更多的是刀槍劍戟的激烈碰撞,拳勁練出來了自然可以用到兵器上。
二人都選擇了練劍,吳咎還是選擇練太極劍,太極劍和太極拳一樣都是重意不重力,重意不重招。
他們倆練的是太極十三式劍術:抽、帶、提、格、擊、刺、點、崩、攪、壓、劈、截、洗。
雖說都有涉及但主要練的是刺劍、崩劍、攪劍還有格劍。
劍是百兵之君,故而劍走飄逸輕靈的路子,劍似飛鳳就是最好的詮釋。
吳咎用絲線在樹上掛了一些葉子,用來練劍最好不過,雖然沒有鐵劍但是木劍也能湊合用,先把用劍的技巧練出來再說。
通過多日的練習,倆人成績斐然,進步飛快,隨意出劍刺中空中飛舞的樹葉不在話下,這所表現出來的就是眼力以及對劍的使用已經達到了如臂使指的境界。
步伐的進步也是不遑多讓,無論他倆誰都能輕松翻牆入戶,靈敏的在院牆上奔跑行走。
唯有拳勁的練習還沒有頭緒,不過對敵的反應有了極大地提升,這和兩個人互相搏鬥拆招喂招有關,一個人閉門造車遠不如兩個人鑽研探討來得快。
不過,現在他們也多了一些煩惱,家裡多了一口人,再加上吳咎二人整天幾乎都在練劍,家裡的存糧去得很快,他們必須要外出購糧了,不然家裡的存糧撐不了幾天。
采買的錢財不是重點,柳芳妃願意用她的錢來付,她已經將吳咎這裡當做了自己真正的家。
重點是現在外面不太安全,出去采買要冒很大的風險,只有他們肯定是不行的,必須要村裡組織采買隊伍才行,一個兩個出村就是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