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國的尋常百姓如廁時一般用的都是草紙,有的用絲絹棉布,還有的則是用竹籌樹葉。
“你說什麽!”中年男子氣的拍桌而起,自己花大價錢買來的衣服,在別人眼裡居然是擦屁股的,這如何能忍,但很快他又冷靜了下來,盯著陸平回譏道,“那當然比不上公子貴氣逼人了,特別是那隨身的丫鬟,穿的一身錦衣不知是紅還是白。”
不少人聽聞男子的話,又看了看汪雨柔身上的衣服,分明是身爛布,他卻說成錦衣,紛紛笑出了聲,倒是有些人,看到陸平背後掛著個劍鞘,笑容很快又收斂下來。
陸平現在就像是個身無分文的乞丐,指著當地富豪罵對方是窮鬼,這種事任誰見了,都會覺得好笑。
“小二,你先道個歉,然後在把你們店裡的招牌菜都端上來,此事咱們就此揭過,否則……”陸平嘗試講講道理。
“呵呵,否則什麽?聽您這口氣,倒像是個大戶的公子……”小二篤定陸平是個窮鬼,不等陸平把話說完,直接打斷。
他的話隻說了一半,戛然而止,而後打了個哆嗦,汗流浹背。
陸平也不等他把話說完,將背後劍鞘解下,啪的一聲拍在桌子上。
立刻,一個身穿汗衫,滿身腱子肉的大漢,領著幾個人手就衝了進來,正是這醉月軒的護院頭目,田大富。
陸平看也不看,抓起一把筷子,當著夥計和大漢的面,隻手捏斷。
哢擦!
響聲不大,卻讓原本嘲笑的人心頭一顫。
有把劍,不算什麽,如果有劍再加上高強的武力,那就大不相同了。
“誰敢來這裡……呃!”田大富衝進門時,就是一聲大吼。陸平捏斷筷子的手如捏在他喉嚨上,掐滅了他後面的聲音。
他雷厲風行的帶著一群人衝進來,又杵在原地,面面相覷,不敢上前,場面十分尷尬難堪。
練武想要速成,要麽靠補充大量營養,塗抹藥酒,配合藥膳,依靠大量資源才能提升。要麽就靠幾十年如一日,蹲樁煉拳,水磨功夫。
前者需要大把的銀子,若是天資和資源足夠,可以練到血髓的地步。而後者,沒有特別的奇遇,哪怕天資再好,至多也就在血肉大成和初入內髒層次打轉,故而在啟國,有窮文富武之說。
鄉野地方本就不算富裕,這田大富連外家大成的層次都夠不上,在當地算是一把好手,在陸平面前實在不太夠看,陸平展現出來的勁力,超越了他太多。
陸平無視了田大富帶來的幾個壯漢,將手中斷裂的筷子放在桌邊,笑眯眯的對著小二道,“你接著說,我在聽……”
原先鬥嘴的那名中年男子一邊吃菜,一邊盯著這邊動靜,本想看出好戲,見著陸平拍出長劍,手猛的一抖,筷子沒拿住,應聲落地,豆粒大的汗珠止不住的從額頭冒出,瞳孔不斷收縮。
其他看戲的食客也是紛紛平息了嘴角的玩味,撤回目光,老老實實的吃起飯來,唯恐惹火燒身。
小二嚇得面如土色,心中懊惱,暗恨自己貪圖嘴上痛快,居然沒有看他身上帶劍,現在惹到個武功高強的閻王,這可如何是好。
掌櫃手上帳本一丟,邁著快速的步子出了櫃台,先是揮手遣散了那群護院,又對小二罵道,“狗東西,我平時怎麽教你的!進門都是客!你還不向客官賠禮道歉!”
小二當機立斷,立馬跪了下來,連著對陸平磕了幾個響頭,“少俠饒命!小的被風迷了雙狗眼,瘋言瘋語,您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我吧!”
“磕頭別對著我,向我妹妹道歉。”陸平提醒著小二,也不在乎他們的表演,之前小二擠兌自己的時候,也不見掌櫃出面。
“姑奶奶對不起!對不起!小人知錯了,就當小人是個屁,放過我吧!”小二又對著汪雨柔連連磕頭,對著一個十來歲不到的幼童磕頭說姑奶奶,也算是喪失了全部尊嚴。
小二心裡憋屈,但也無可奈何,陸平身懷利器,武功高強,若是他起了殺心,那就是拿命來賠罪了。
原本滿臉憂傷低沉的汪雨柔再次張大了嘴巴,小二的態度讓她驚恐,同時心中鬱氣也散去了許多,連忙擺擺手,不太自然的說道,“算…算了,我原諒你了。”
她沒有咄咄逼人,輕描淡寫的放過了小二。
陸平不動聲色,自己隻想安靜的吃飯,是他們一直太過聒噪,見汪雨柔氣消的差不多了,也懶得跟他們一般計較,“我剛剛點的菜你記住了麽?”
“記住了,記住了,我立馬去後廚上菜……”小二聞言如蒙大赦,逃一樣的跑向後廚。
掌櫃叫陸平沒有繼續追究的意思,松了口氣,“那客官您稍候,菜馬上上齊。”
那中面男子見陸平不似窮凶極惡之人,也放下心來,匆匆又吃了幾口菜後,畏手畏腳的從陸平背後經過,欲結帳出門。
“記著,她不是我的丫鬟,也不是誰的丫鬟。”陸平在男子經過身邊時,突然開口,也不看他,“還有,你這衣服真是給我擦屁股的檔次。”
“是……是……小的知錯,小的知錯,小的給您和令妹賠不是。”中年子戰戰兢兢等了幾息,發現陸平一動不動,迅速的結帳走了。
“果然是小人如鬼,畏威而不畏德。”陸平心中暗歎。
汪雨柔用手托著臉,滿眼星星的直視陸平,坐在凳子上,一雙小腳懸空蕩動著,稚氣未脫的臉上滿是崇拜,“白鹿哥哥,你真厲害!也真好看!”
陸平老臉一紅,笑笑不說話。
“白鹿哥哥,我想等我長大了……”汪雨柔忽然面色靦腆起來,“等我長大了,可以嫁給你嘛。”
陸平聞言笑出聲,用手指在汪雨柔頭上輕彈了一個腦瓜崩,“你這小腦瓜子裡都在想些什麽,等你長大了再說吧!”
“我們村裡有許多人,也隻比我大三四歲,她們都嫁人了。”汪雨柔一本正經道,隨後又露出開心的笑容。“等我長大後!一定要嫁給你。”
汪雨柔所言不假,自大疫之後,啟國為了恢復人口,修改提前了男女婚配的法律,現在是女子十五歲可嫁,男子十六歲可娶,相比大疫之前,提前了兩歲。
但,官府從來管不到偏僻之地,許多地方在女孩子初來天葵時,就被家人安排給嫁了出去,她們年齡大多也只是十三四歲。
“等你長大也不行,哥哥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還有幾天就要成親了。”陸平依舊笑著,“等送你見到你娘,我也要走了。”
陸平的話,似個晴天霹靂炸在汪雨柔腦中,震的她久久無言,過了許久,她才縮回了桌底的手,將她欲送出去的香囊抓的死緊,僵硬的笑著點頭,“那……好吧。”
“小屁孩一個。”陸平不理會她,隻當是孩子一時興起,喜惡天真。
“您的面來了。”小二誠惶誠恐的端著兩碗雞蛋肉絲面,放在兩人面前,“其他的菜正在做,馬上給您端上來。”
陸平點頭應了一聲,將桌上剩的兩雙筷子分了一雙給汪雨柔,“先吃飯吧。”
汪雨柔接過筷子,默默的吃著面條。
在掌櫃的吩咐下,陸平要的菜要優先上齊,不一會,店小二陸續開始端菜上桌。
“脆皮肉。”
“三杯雞。”
“鹽香肘子。”
“酸菜無骨魚。”
“白灼冷泉蝦”
……
很快,七八個大菜端了上來,肉香四溢,熱氣騰騰。
小二道,“這些都是本店的招牌,還需要加菜麽?”
陸平擺擺手,打發走小二,“夠了,你下去吧。”
汪雨柔從沒有吃過這麽豪華的大餐,做多菜都是她過年的都吃不上的。但她現在並不開心,抬頭看了一眼滿桌子的菜,又埋頭吃著碗裡的面條。
陸平察覺道汪雨柔的情緒不對勁,問道,“怎麽了?這些菜你不喜歡吃麽?”
“不是,只是突然想到白鹿哥哥會走,我有點舍不得。”
“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相聚就是緣份,日後若是有緣,我們還會再見的。”
“那我們還會再見麽?”
“我也不知道,要看緣分。”
“我不明白什麽是緣分。”
“你還小,不明白就先吃飯吧,這些菜我一個人怎麽吃的了,別都浪費了。”陸平撇了撇嘴,夾了一隻雞腿放在汪雨柔的碗裡。
汪雨柔聞言,這才點點頭,夾起陸平給的雞腿吃了起來,有些菜,汪雨柔手夠不著,只能眼巴巴的望著,她也不開口,陸平瞧見她心儀,便會給她碗裡夾些,照顧她一二。
這頓飯隻吃到一半,陸平聽到門外一陣動靜闖了過來,眼睛不由微微眯了起來。
很快,酒樓闖進一群不速之客。
為首的是一個馬臉男子, 領著四五個壯漢,帶著一隊官差衝了進來。
那馬臉男子本名牛貴,綽號馬頭哥,是牛家鎮有名的痞子,仗著跟衙門裡的捕頭牛仁是宗親關系,時常為非作歹,仗勢欺人。
“牛捕頭,就是這個人,帶著這個孩子,形跡可疑,你看,這個孩子跟他在一起,穿的破破爛爛,必定是被他從鄉裡拐帶出來的!”馬頭指著正在吃飯的陸平,對著個膀大腰圓,絡腮胡的捕頭恭敬說道。
這牛捕頭在牛家鎮倒也算是數一數二的高手,筋骨大成,已在鍛養髒腑。
陸平走在街上就馬頭一夥盯上了,他們看陸平生的一副好皮囊,面生不似當地人,還帶著一個小女孩,這兩樣都可以賣個好價錢,便動起了歪心思,想把人擄走。
“哦?是麽?”牛仁裝模裝樣的打量一番兩人,深以為然的點點頭,“嗯,牛貴老弟你說的在理,此人卻是可疑。”
“差爺,你再好好看看,拐孩子有這樣拐的麽?不應該是迷藥迷暈,麻袋綁住麽?”陸平不清楚來由,還是出聲解釋,“我光明正大,她不哭不鬧,這算拐賣?”
“我才沒有被拐賣!”汪雨柔也出聲道。
“有沒有被拐賣,先跟我去衙門一趟,調查清楚自然會保你們平安無事。”牛仁拔出腰間佩刀,不像個官差,倒像個土匪。
這牛家鎮真是水淺王八多,陸平吃飯時被小二刁難本就不爽,現在又冒出一夥官不官,匪不匪的家夥,心頭也是生出一股惡氣。
陸平眉頭豎起,寒聲道,“給你們三息時間,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