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視了父母明顯想要說他兩句的苦瓜臉,吃過晚飯,便動身去洗鍋碗,收拾稻杆,開始編制草鞋。
天色已然徹底昏黑下來,自小營養不是很好的胡鳴這時候已然基本看不見了,但靠著手感,卻依舊能十分麻利的乾活。
坐在門邊,吧嗒著煙杆的父親抽了兩鍋煙絲,最終也沒能說出什麽,便起身進屋睡去了。
對此胡鳴絲毫不意外,這一世木訥而本分的父親本身就是屬於那種一肚子話憋不出幾句來的類型,對上他當前這般茅坑裡臭石頭般的樣貌,自然更是憋不出什麽話來。
當然,就算是真的開聲了,也是擰不動當前在家人眼中,宛如強牛一般的胡鳴。
夜色漸漸濃重起來,父親離開後,更加濃重的幽寂將胡鳴這裡包裹,但卻並未讓他動作有所停頓。
麻利的動作下,一雙雙草鞋被編制出來。
這東西在這鄉下是個消耗品,稻杆本身不是什麽耐用的,編制工藝也不精細,穿不了多久,便是會朽壞,需要換新的。
不過索性稻杆不花錢,人工也是不值錢,為此倒也無所謂。
昏暗中,一邊編著草鞋,一邊的也在盤算著去雞嘴山的事情,那地方他倒不是第一次去了,不過這次有些不同。
如果運氣不好,說不定,他後面要在那裡常駐一段時間了。
心中盤算,卻也在同一片夜幕下。
嘩啦啦的水聲,迷蒙的霧氣中,姣好的身形端莊的坐在小凳上。
大略只有兩個巴掌大的小凳,此刻被完全覆蓋,乃至本就不大的凳面整個被包容下,多少有些不堪重負之感。
但若真放眼過去,便不見這般重壓之感,反倒是有種恰如其分的感覺。
體態勻稱,自然而又不放縱的坐姿
素淨手掌拿著水瓢,衝著香角豆打出來的細膩泡沫。
光線昏昏,水霧迷蒙。
一縷稀薄月光灑落進來,讓這濕漉漉的小室中有了一點足夠讓玉石折射熒光的光亮。
也為此,讓那宛如皓月般的手腕顯出些許輪廓。
連帶那帶點裂紋的老葫蘆刨成的水瓢,也跟著在折射出來的熒光下,顯出黑乎乎的模糊輪廓出來。
冒著熱氣的水流亦是如此的顯出些許痕跡,又有那嘩啦啦的聲響,來彰顯其存在。
此外,那帶點灰綠的泡沫被衝開,像是玉礦剝開了一層石皮,露出裡面細膩的玉肉來,顯露出那縱使在暗室中,也坐姿顯得端莊,透著一股柔美的模糊線條,讓這水流,更像是位手藝臻至巔峰的解石宗師的傑作。
但可惜,這般景象卻只能藏身暗室之中,與月光互賞。
銀紗般的月光下,柔媚的臉蛋上帶著些許哀怨,望著那水光滋潤下,似乎比月光還要皎潔幾分的瑩潤,眉間哀怨又重幾分。
她確實是出自縣城一個大戶人家,不過卻不是什麽有身份的,而是個舞女。
因為帶點特殊體質的緣故,被人挑出來,自小培養,但還未養成,便因為主人家遭了厄難,而被發賣。
又因為這特殊體質,被這鄉下老頭給買了回去。
被老頭買回來,折磨了幾年,剛習慣了些,原以為往後就這般了,沒想到這境況竟然還能更糟。
‘兩個月了……’羅玉霜輕咬唇瓣,
一手抓著水瓢衝著香沫,一手卻有些有些按捺不住的向下滑了過去。
細密的香角豆沫子不斷的被衝走,又不斷的浮現。
許久,一桶的熱水被舀的七七八八,那嬌媚的臉蛋上,才是露出釋然之色,口鼻間吐出些許熱氣來。
緊繃著的脊背曲線,也跟著少許的松弛,整個人也有些維持不住那端莊的坐姿,伸著藕臂半依靠在那木桶邊上。
有一會,口鼻間熱氣吐過,整個人才是稍稍恢復了神采。
那端莊的坐姿也悄然的恢復,但眉眼間,卻多少有些失落之意殘留。
因為那老頭給她喂的那些藥散緣故,她原本還未被栽培出來的體質被強行催發出來了。
相比於那些大戶人家的手段,這老頭的藥散明顯有些問題。
副作用也變得有些明顯,這讓她近些時日來,狀態變得有些越發難熬了。
而能緩解她如今狀態的人,卻了無音訊。
莫名的,她想到了今日學堂中的那道纖細但身體之中似乎潛藏著巨大能量和熾熱的身影。
心念閃動,眸子中一層水霧,又是輕易的浮現了出來。
稀薄月光灑落進來,卻無法將這霧氣彌漫的小室光景給照亮出來。
只有些許娟涓溪流滴落,流淌,水花迸濺的聲響綿綿不絕。
一桶熱水最終被澆了個乾淨,而那娟娟溪流滴落的聲響,則是又持續了好一陣,才是徹底的斷絕。
而後才是見到披著厚實裙衣的羅玉霜面帶紅暈,渾身酥軟的樣貌從中走出。
步履輕浮,姿態婀娜,散發著一股驚人的媚意。
可惜,並不幾步,這般姣好身段便是進了裡間屋中,這次連月光也是被攔在外面,無法再窺見這纖細而又飽滿的姣好身段。
似乎也是為此,剛浮現出來的月盤失望的悄然隱沒在了雲層後,淅淅瀝瀝的雨滴再次落下。
春雨微寒,卻又飽含生機,催發著萬物複蘇。
雨滴揮灑到夜深,才是漸漸的歇下,而那一股初春的料峭寒氣卻已然濃鬱到了頂峰。
雨停了又下,又下到歇的夜幕下,終於有些困意了的胡鳴放下手中剛編好的草鞋,吸一口帶著水汽的幽冷空氣,望一眼那黑的深邃,絲毫不見月色的夜幕,起身進屋睡下。
夜已深,父親的鼾聲已然停歇。
回到屋中,在那稻草鋪成的,有些發潮的狗窩中躺下,呆呆的望著那黝黑的屋頂。
新鮮的稻杆曬過之後,躺在上面其實還挺舒服的,
但如今這發潮的稻杆就說不上什麽舒適了,一卷發硬,發酸,發潮的棉被裹上就更是有一種,找書苑 zhaoshuyuan 說不上來的難受。
雖然這些年下來,他早已經習慣了,但絕對說不上是喜歡。
躺在那裡呆呆的望了一陣那黝黑的屋頂,等困意上來,便絲毫不抵抗的墜入深淵,借此來從這天地掙脫。
不過這種逃離總顯得短暫,大略兩個來時辰,天邊還未蒙蒙亮,胡鳴便是再次睜開了眼睛。
躺在那裡望著黑乎乎的屋頂迷瞪了一會。
黝黑的屋頂總給人一種,自己到底睡了沒有的恍惚感。
但感受著體內不斷複蘇過來的體力和精力,他很清楚的知道,他睡過了,該起床乾活了。
枯燥,無趣,勞累,或者說平淡,這是他這些年在這農家生活的一些感觸。
或許有人可以安貧樂道,享受這種清貧,但這人不會是現在的胡鳴。
他厭惡這種枯燥而無趣的平淡,
如果說安貧樂道,寧靜高遠是賢人雅士的風尚,那麽很顯然,胡鳴是那種很容易就墮入到魔道之中的類型。
之所以此刻並未墮入魔道,單純是因為他太過貧弱。
正道不好走,魔道其實也很危險啊,未能擁有足夠力量來做出抉擇之時,便只能在泥濘之中掙扎而已。
等再次從那狗窩爬起,戴著鬥笠,披著蓑衣割完豬草,蒸完早飯,他再次往學堂方向去了。
而這一次,學堂中原本就寥寥的身影變得更加稀疏,散亂。
腿著走了幾裡路的胡鳴過來望了一眼,便知道,老師果然還是沒回來。
‘事情似乎往不妙的方向發展了。’胡鳴心中暗念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