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况,即便是主战派也不敢保证一旦深入西夏境内大宋还有多少胜算。
河套地区地势优越,平原被贺兰山、狼山和大青山所包围,黄河流经那里时泥沙还不多,大片平原在河水的灌溉下既能耕种也能放牧,堪称塞外米粮川。
黄河百害,唯富一套。
河套地区因黄河获利,其他地方却没那麽好的运气,随着年年月月的河水冲刷,上好的良田被河水冲走,黄河因此变成黄色的泥沙河,良田也成了沟壑纵横的不毛之地。
西北其他地区地瘠民贫,唯有河套地区是塞上江南,党项人占据河套肯定不会轻易放手。
而河套之外是七百里瀚海,一望无际的沙漠是天然的屏障,西夏难以从兴灵一带运粮支援前线,大宋也没法从陕西、河东运粮深入瀚海。
如果不能保证粮道畅通,大军随时会有全军覆没的危险。
高山大河可以想办法开路架桥,沙漠那地方风一刮铺好的路就被黄沙埋的严严实实,上哪儿保证粮道畅通?
七百里瀚海将河东、鄜延、环庆几路的兵锋堵的死死的,天都山和兜岭又挡住了秦凤、泾原的攻势,就算大宋诸路同时出击,西夏也能凭借天险来分兵防守。
正因如此,河湟一带才更要掌握在大宋手中。
王韶的《平戎策》甚得他心,只是写到纸上是一回事儿,真正做起来又是一回事儿,番邦大多不服管教,想让他们踏踏实实为大宋做事难于上青天。
他派王韶去秦凤路主持开拓熙河收复河湟,实际上心里也没底儿。
可是因为後勤难以为继不打他能理解,有理有据的列出此时不是开战时机的理由一二三,他和朝中大臣也不是不讲道理,上来就嚷嚷大宋肯定打不过西夏是什麽道理?
别说主战派听不下去这种灭自己威风的说辞,就连本来不支持开战的主和派都想冲动开战来证明他们大宋打得过西夏。
朝堂的自信已经被西军的连番胜仗打了出来,西夏虽有天险,他们大宋也不是毫无胜算。
七百里瀚海和天都山、兜岭能挡住大部分攻势却挡不住全部,再往西一点拿下兰州能让西夏顾首不顾尾,再往东一点拿下绥州占据横山也能让西夏失去“居高以临我”的优势。
巧了,如今兰州和绥州都在大宋的掌控之中。
仁宗年间的横山战略因为连年天灾被迫叫停,这些年大宋年景好转,西夏却一直在走下坡路,他们怎麽就打不过西夏了?
以如今的局势,即便大宋不动用大批兵马攻夏,只靠边境的堡寨也能以守为攻让西夏军疲于奔命自顾不暇。
党项游骑三五不时南下劫掠村寨,大宋堡寨也能随时跨境打游击。
反正已经撕破脸了,没道理只能对方偷袭不准他们反击。
就算短时间内解决不了运粮的问题,西军加紧修筑堡寨慢慢往前推进也能逐渐蚕食被西夏控制的土地。
等到陕西四路完全连成一片,呵,这些年玩命赶工修筑起来的堡寨可不是只能用来防守。
西北军民时刻准备着灭夏收复失地,朝廷却在後面喊他们打不过西夏,合着之前打的胜仗都是假的?要不要这麽软弱?
两府高官内部为此从早吵到晚,在赵曙明确表明他对西军将士有信心之後,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无视了那几个坚决反对出兵的人。
经过他们的仔细计算,现在的确不是大规模出兵的时候,但是不妨碍他们觉得反对出兵的家夥们脑袋进水了。
王安石和韩绛在推行新法上站统一战线,但是在战事上想法却略有不同。
俩人都是主战派,可主战派和主战派之间想法也不会全都一样。
王安石看重熙河,而韩绛更看重横山。
一个重心在西边一个重心在东边,除非俩人一起出去,不然肯定没法齐头并进。
把两位宰辅都派去西北显然不可能,究竟派谁去最终还是官家说了算。
赵曙也很纠结,不过朝中新政确实离不得王介甫,以後有的是机会让他带兵,这次就让给小韩相公吧。
老王:……
韩子华也管着募役法的推行,朝中新法同样离不得他,官家要不再考虑考虑?
韩绛三言两语把话题扯开,根本不给好友留说话的机会。
天子一言九鼎,已经定下来的事情就不要再挣紮了。
王安石在心里把韩绛骂了个狗血淋头,面上还得维持他们那岌岌可危的和平。
他能怎麽办?总不能在垂拱殿和这家夥据理力争。
赵曙假装看不到他们家王相公幽怨的眼神,继续讨论阵亡将士的抚恤问题。
战报只是打头阵,紧随其後的抚恤金、将士赏赐、论功行赏都是大事,不能让将士们拼命之後连钱粮都拿不到手。
西军将士应赏尽赏,算算国库能用的银钱有多少,不够的话再另外想办法凑钱。
三司官员现在听到皇帝说缺钱就两股战战,以前的皇帝在国库缺钱时只会发愁,现在的皇帝在国库缺钱时会抄家解忧。
缺小钱就只抄罪大恶极的贪官,缺大钱就老虎苍蝇一起打。
这几个月西北打的不可开交,京城和江南没有打仗胜似打仗,砍掉的贪官脑袋怕是比西军的伤亡还要多。
以前的三司官员哭穷是专业的,现在三司上下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会哭穷,生怕他们官家为了搞钱再弄出什麽不得了的事情导致整个三司衙门都被朝堂唾骂。
按理说惩恶扬善肃清官场是好事儿,可问题是官场上的同僚没几个经得起查,他们查案的时候也很绝望。
之前的严打效果很好,短时间内没有官员敢顶风作案,别说官家想犒劳西军将士,就是连着中央禁军一起犒劳国库也能拿出足够的钱。
议事结束,两府三司的大臣依次离开,太子殿下歪歪脑袋,“爹,刚才是不是忘了什麽?”
西军不光打退了西夏的进攻,还趁势劝降了许多西夏的堡寨。
堡寨所在之处皆是大宋领土,接收地盘後再开荒屯田往外扩张,咳咳,此时不重新划定边界线更待何时?
狄将军说此次招降西夏堡寨都是他们家子安的功劳,军功这东西不嫌多,那麽大的功劳不能不管,不然他们子安怎麽封侯拜相?
官家站起身活动筋骨,“忘了前几年种谔收复绥州後朝臣的反应?”
“今时不同往日,当时也不知道西夏倾国而出也破不了西北防线啊。”太子殿下撇撇嘴,“我就不信这时候还有人主张让西军把那些堡寨再还回去。”
官家无奈,“朝中至今依旧有让朝廷归还绥州以止争端的言论,你觉得那些人在看到沿边的西夏堡寨归附大宋会怎麽想?”
对面主动归附也不行,绥州也是种谔劝动嵬名山让嵬名山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