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富家大户横插一脚加利息,这麽一来还怎麽防?
这事儿得和京城反应反应。
客户没有定産,借了钱不确定能不能还上,朝廷要主户给他们做担保可以理解,但是朝廷推行青苗法最主要的目的是救济贫民而不是做生意,不能过于关注赚钱还是亏欠。
主户客户都是大宋的百姓,就算客户还不起钱,官府还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饿死不成?
百姓起早贪黑辛勤做工到头来养不活自己那是官府无能,理政的官员不能让治下百姓吃饱穿暖那是他们没本事,就该由他们来开仓放粮赈济贫民,而不是卡着标准让那些活不下去的百姓连借钱都借不到。
去民间走一圈就能看出来,主户再怎麽贫困也有田産可以依靠,真正需要青苗钱度过青黄不接的多是客户,要是在借钱的时候必须得给人好处才能借到,朝廷何必推行这青苗法,直接让他们和以前一样找黑心的富家大户借印子钱不是更方便?
政令得改,不改不行。
自条例司开始推行青苗新法,条例司衙门八个检详文字官有一半都持反对态度,朝中就更不用说了,连向来支持王相公的御史中丞吕公着吕大人也开始动摇。
许遵之前一直支持王安石,到现在也依旧期待王相公接下来的做法,但是支持不代表无脑支持,哪儿有问题得说出来才是真的支持。
当然,他也不敢保证他的意见就是对的,具体什麽打算还得条例司内部商量,实在不行让政事堂的相公们把把关也没坏处。
年轻官员有干劲是好,可这种事情不能只有干劲,很多时候还是得让浸淫官场多年老臣来参详。
政事堂的几位相公都在地方干过很多年,不管是赈济救灾还是抵御外敌都经验丰富,看问题的眼光也很毒辣,闭门造车出门不合辙,新政可以碰壁,但是不能明知道有问题还有闷头往前走。
许知州书房里的烛火亮到半夜,上了年纪就喜欢絮叨,一不小心就写多了。
京东、河北、淮南三路的青苗新法进行的如火如荼,州县的反馈也如同雪花般飞到条例司衙门。
王安石的眉头越皱越紧,青苗法的推行不可能毫无阻碍,地方送回来的反馈却大多都是捷报,纸面上没有写到困难或许就是最大的困难。
他在鄞县试行青苗法的时候都有人欺上瞒下,京东、河北、淮南三路那麽多州县怎麽可能都进行的那麽顺利?
王安石心中烦闷不已,只是让他更加烦闷的还在後面。
当天下午,检详文字官苏辙请辞。
老王:……
条例司八个检详文字官,六个是他推荐的,一个是陈升之推荐的,只有苏辙是官家亲自任命的。
那小子平时对他就各种有意见,而今条例司成立不到一年就要请辞,让他怎麽和官家怎麽交代?
说他们的新法已经不得人心到连自己人都不相干了?
青苗新法的反馈还没送上来完,谁都不许走。
苏辙的调任申请被拒绝,只能亲自到老王面前和他讲道理。
他们俩本身理念就不一致,在青苗新法上分歧更大,早在三路试行青苗法之前他就说过借钱给百姓不是好事,非要他留在条例司只能还是天天吵架。
别说什麽他是被他爹影响,这事儿和他爹没关系,他是真心觉得这法子不可行啊。
第177章
*
老王心中烦闷,小苏的心情也没比他好哪儿去。
他在地方干的好好的,回京城根本不在他的计划之内。
在地方当官和在京城当官完全不一样,京城的官员得有地方理政经验才不会纸上谈兵,他连地方官怎麽当都没弄明白怎麽当京官?
朝廷诏令不得不从,回京城就回京城吧,可能干个几年就又把他派出去了。
虽然这麽说有点不识好歹,但是他真心觉得史馆的差事不适合他们兄弟,那地方更适合无心权势一心搞学问的读书人。
他没那麽清高,被欺负过的人都知道权势这东西有总比没有好。
条例司是个好地方,朝臣弹劾的时候把这儿捧的跟政事堂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条例司里的官也都是宰辅之臣。
问题是,他实在过不了心里那一关。
从调进条例司到现在,这儿颁布出去的每一条政令他都觉得不妥当。
每一条,没有例外。
王相公看重吕惠卿,所有的政策推行之前都要和他讨论,虽然吕惠卿和他是同榜进士,但是他们俩的关系并不算好。
道不同不相为谋,没谁规定同榜进士必须能说到一起去。
吕惠卿对王相公的所有想法都无脑赞同,为了推行新政在朝中舌战群臣,他理解不了那种狂热,也没打算去理解。
在青苗新法推行之前王相公就让他畅所欲言,他也说了他的顾虑。
把钱借给百姓本意是救济百姓不是牟利,这一点他明白,可他们没有办法保证天下所有官吏都没有私心。
律法对贪官污吏的处罚很严重,挡得住官吏结党营私作奸犯科吗?
条例司的官员基本上都在地方干过,只干过两三年也是干过,不会不知道借钱容易还钱难的道理。
官吏作奸犯科防不胜防,百姓不讲道理更没法防。
这麽说吧,假如一户人家到官府借了青苗钱却不好好种地只乱花钱,等到交税还款时家里没有余钱,负责要债的官吏怎麽办?
脾气好吧,要不回来。
脾气不好吧,又会被某些不知人间疾苦的大臣盯着说成酷吏。
最後弄得里外不是人。
唐朝安史之乱後时刘晏改革榷盐、漕运、常平等一些列政策来维持岌岌可危的财政,当时也有人提出借钱给百姓朝廷收利息的法子来缓解财政压力,但是刘晏一直不曾同意。
借贷和豪赌没有区别,不能指望借钱给百姓来让民间衣食丰足。
那种情况下朝廷都不曾借钱给百姓,大宋的情况应该没没乱到安史之乱的程度。
旧制已有常平法,他们完全可以继续整顿常平仓,及时调节地方粮价,尽量避免谷贱伤农谷贵伤民,只要常平仓能用到实处他们完全不用给百姓放贷。
民间放印子钱是丧天良的行为,官府禁止民间放贷反过来自己放就不丧天良了吗?像什麽话?
该说的他都说了,王相公当时看着好像是听进去了,接下来有一个多月都没再提过青苗法的事情,万万没想到有人为了迎合王相公私自推行青苗法。
王广廉在陕西奏请几千份度僧牒当本钱借给百姓,春散秋敛,一下子又把王相公推行青苗法的心思给勾了出来。
然後事态就开始一发不可收拾。
苏辙:……
王广廉,你……
要不要脸啊?要不要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