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莊巍峨雄壯,門前石獅,雌雄各一,威武霸氣,若是和正門牌匾上‘辰州府’三字相比,則顯得有些微不足道。辰州府三字雖顯狂傲無比,但府內卻人丁稀薄,除卻府主鍾彬之外,還有其膝下五位弟子和一名老仆,五弟子及其妻戍守邊關,礙於某些原因留下一子向斂於辰州府。
向斂四位師伯都沒有親傳弟子,用大師伯王華的話來說,小師弟保家衛國,終是將辰州府視為家,那麽作為師伯便不能讓向斂受丁點委屈,故此三代弟子便只有向斂一人。十余年來,向斂拚了命般習武,盡管所學駁雜,總能將所有武功融匯貫通,可謂一法通萬法。
昆侖山腳下曾有幾隻凶羆禍害村莊,好生吃活人肉,尤其好食孕婦,殘忍凶惡。全村一百三十多村名渾身解數盡使仍無力對抗那丈高凶羆及幾隻稍顯矮小的‘瘦’羆,隻得求助於辰州府。向斂那是唯一一次下山,單人單棍輕松收拾幾隻‘瘦’羆,唯獨奈何不了丈高凶羆。棍影橫飛,拳掌交錯,不見凶羆閃躲,反倒凶性更甚,全力互拚之下,向斂隻覺痛感難忍,憑借靈魂身法,與凶羆遊鬥,這才慢慢將凶羆引往辰州府。三師伯吳山雄渾一掌之下,堪堪將凶羆打暈,欲下死手之際,向斂阻攔吳山,請求吳山留凶羆性命,表示要拿凶羆練手,以提高自身。
鍾彬聽聞曾無奈一笑,直言初生牛犢不怕虎,此凶羆不弱於普通超凡境強者,豈是他一個小小的一品武者能敵的?當真和他爹向問鋒般,倔驢!剛開始兩年,向斂每月便將凶羆放出來三次,經常被揍得不省人事,也多虧有一位劍掌雙絕的三師伯,和一位江湖聞名色變的四師伯鬼醫沈曉,否則指不定一身筋骨還有幾處完整。可後來幾年居然能硬撼凶羆,甚至不弱下風。二師伯王曼感慨,雖有辰州府無上內功《荒渡》輔助,若沒有向斂一天花費八個時辰習武,恐怕也無此番武學修為。
府主鍾彬評價向斂道。
連綿雄厚,溫潤精純,舞象之年有如此內功修為,我輩不及也。
這天,向斂如往常般和凶羆互鬥,凶羆凶性大發,齜牙咧嘴,刹那間凶聲竟驚動整個辰州府所有人。任由向斂攻勢如潮,凶羆不退半步,似乎要生擒向斂般。凶羆報復心極強,靈智不弱於人,多年來被困於山中,今日大有一股要將向斂抽筋剝骨,一口一口蠶食之勢。凶羆將向斂逼退一丈左右,竟然轉身逃跑。鶴發童顏的老人大喝道:“不好,凶羆若逃下山去,必定禍及村莊!”
吳山和向斂徑直朝著凶羆逃跑方向追去,剛剛追到山腳,卻見到凶羆已經躺在地上,渾身血流不止,渾然沒有一點氣息。
“三師伯!”此時蹦躂出一位豆蔻年華的姑娘,秋水明眸、姿容絕代、淡雅如仙。
“熊丫頭?”吳山看眼女子及其身後的氣息綿長的三位男子,大致知道凶羆的死因,用一股關懷且夾帶著責備的語氣說道:“過來也不派人通知一聲?怎麽是想給你那未來小夫君一個驚喜?還是覺著怕麻煩我們這些老家夥?”
“三師伯,這不是我爹弄了幾壇西域美酒和一壇珍藏三十年的老白乾,想著給鍾爺爺一點驚喜嘛,這才沒叫人通知,還好三位叔叔一路護送,解決掉了這隻野獸。”女子挽著吳山的手撒嬌的說道。
“對了!謝謝三位叔叔一路護送,既然三師伯已經下來了,那麽就不必麻煩你們再浪費腳力,回頭請三位叔叔報一聲平安即可。”女子客客氣氣說道。
三位男子直言郡主太過客氣,便告辭而去。
這位熊姓郡主乃是戰功赫赫的武濤王之長女,名詩琪,武濤王與當今聖上同母所生,故當今聖上特賜‘鈺郡主’。這位郡主出了名的溫柔賢淑,為人禮貌,沒有一點郡主架子,除了再一個人面前。早年向斂的父親和武濤王給他們頂下了娃娃親,算算日子,十多年來約莫有大半日子,熊詩琪都呆在辰州府,說二人青梅竹馬也不過分。
郡主眼神惡狠狠的盯著腿腳哆嗦的向斂說道;“看了多少年了?還沒看夠嗎?以後夠你看的!愣著幹嘛?將這野獸抗回山去!”說罷便挽著吳山朝著辰州府便走去。
向斂也沒辦法,雖然心中確實喜歡這熊郡主,但對這熊詩琪是又愛又怕,這母老虎不吃人,可她真打人。拿著東西就往他身上砸,若是旁邊是把刀,這母老虎可真的下得了手,至於向斂十八年來,第一次被吊在樹上給一個女人揍,說起來好笑,幫凶還正是他大師伯和二師伯。按照幾位師伯的話大概意思就是,堂堂男子漢,欺負自己未過門的妻子算什麽本事,昆侖墟辰州府歷來只有女子欺負男子的慣例,哪有什麽欺負女子和欺負媳婦的事?先吊起來打一頓再說。據說當年向斂被吊在樹上之後,向斂四師伯硬是三個月沒有呆在府裡面。
凶羆重達超過千斤,就算向斂已經半步邁入超凡境界,面對如此巨物,也束手無策,於是便頭也不回,追了上去。
辰州府的大廳之內,熊詩琪和眾人有說有笑的,直到向斂走進來後,熊詩琪要向斂將熊掌和熊膽留下,自己要給鍾爺爺做兩道小菜吃。
向斂雙手一攤,表示自己凶羆太重,自己沒法帶回來,便自己走了回來。
突然間熊詩琪眼睛如銅鈴般瞪著向斂,然後面帶微笑的走向向斂,向斂心知大事不妙,後退兩步,作出一副慫樣。
“琪大姐,君子動口不動手啊!”向斂緊張說道。
“大姐?”熊詩琪扯著向斂的耳朵輕聲疑問道。
“女俠!”
好你個小向斂,叫一聲詩琪或者琪琪你會掉塊肉嗎?整頭帶不回來,你還沒吃過熊掌和熊膽嗎?熊詩琪心中氣憤不過,扯著向斂耳朵那隻手不自覺的轉動起來,另一隻手掐在向斂腰間軟肉上。
縱使臨近超凡之境又如何,家有猛虎,不得不服。
一旁的鍾彬笑得合不攏嘴。
向斂一巴掌拍向熊詩琪的翹臀之上,熊詩琪雖然不是第一次被向斂拍屁股,但也是俏臉一紅,刹那分神間,向斂反擒拿製住熊詩琪的左手,一隻手又拍在熊詩琪翹臀之上,臉湊到熊詩琪精致臉頰前滿口挑釁說道:“母老虎,服不服!”
說完之後,向斂就後悔了,因為他看見眼前‘母老虎’臉色由紅變紫,由紫變青。心知完蛋了,賊手一拍,當即跑路。
“向斂!給老娘滾回來!”大廳之中響徹著熊詩琪的咆哮聲。
聽到這話,這向斂哪裡還走的動路啊,兩隻腳如有千斤重,思想控制著身體前行,可這從小的已經刻進骨子的恐懼,讓他的兩隻腳不由自主的老老實實轉身‘受死’。
“我不聽我不聽,小王八念經。”向斂在轉身的一瞬間想了一千種應對的方法,最後再熊詩琪咆哮聲中,選擇了一種讓幾人都豎起大拇指的一種方法,那就是直接親吻在了熊詩琪紅唇上。
“這阿斂,比他爹當年還乾脆啊!”躲在一旁看戲的大師伯王華嘀咕道。
“何止是乾脆啊!更多是審時度勢。”四師伯沈曉誇讚道。
鍾彬看著打鬧的二人心中無限感歎,自己年輕之時的事不提也罷,抬頭看著四位弟子,不免心中一陣唏噓,偏偏拿著幾位‘老徒弟’束手無策,大弟子王華這麽多年將向斂養大成人,沒有開枝散葉也就罷了,二弟子王曼偏生覺得曠世英雄才配的上自己,什麽六大家族都是些廢材,說什麽小師弟當年一杆銀槍便打得他們爹娘都認不出,總不能自己欺負小師弟,小師弟反過頭又欺負他丈夫吧。想到此處,鍾彬不禁深歎一口長氣。
四弟子沈曉見鍾彬愁眉緊鎖,誤以為鍾彬有什麽煩心事,上前小心翼翼的問道:“師父,何事竟讓您也心煩意亂?”
這不提倒還好,一提鍾彬倒是惡狠狠的盯著沈曉,且隻字不提,一直盯著讓沈曉心中沒底氣。
沈曉一臉無辜,回憶著自己這段日子也沒教向斂那些禦女之術呐,更何況自己也沒下山去夜闖寡婦閨房,一起探討花果山水簾洞和如意金箍棒的故事?可師父一直盯著自己又從何說起?
正當沈曉百思不得其解時,一臉愁容的鍾彬沒有底氣的說道:“老二,老三,老四,為師確實有一事相求。”
聽得師父有事相求,三人面面相窺,師父年近百歲,何時何事有求於人過?三人皆是一陣心驚,對視一番齊齊跪下,吳山直言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父子之間何必如此生疏,師父所有煩心事盡管交代就好,弟子們定當竭盡所能。一旁的王華、向斂和熊詩琪見狀連忙準備跪下,卻被鍾彬給製止,和藹可親的說道:“跟你們沒關系,熊丫頭做個見證,他們三人可是答應了。”
話語間的意思自然明了不過,既然答應那就不得反悔,如果反悔在小輩面前看你們怎麽抬頭,當然這世界也沒有後悔藥給你們仨。一向在眾人面前賢淑聰慧的熊詩琪此刻有點呆若木雞,自己尚且算不得辰州府的人,何事還需一個弱女子來見證,只是事已至此,總不能拆了鍾爺爺的台,便含糊的應了一聲。
鍾彬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白須胡,春風滿面看著向斂開口道:“阿斂,你過來,先感謝你四師伯毫無保留的傾囊相授。”
沈曉大驚失色,莫不是師父要將自己逐出師門?顧不得臉面,抱著鍾彬大腿就是一頓哭嚷,若乾沒臉沒皮的話盡數講出,連一旁的熊詩琪都覺得這哪是名動江湖的鬼醫,和敦煌城那些個潑皮無賴有啥區別?連忙朝著向斂望去想問問他這是唱哪一出?
殊不知向斂自己也是滿頭霧水,朝跪在地上的沈曉拋出一個求助的眼神,好像告訴沈曉,自己也不知道,這哪和哪呐?於是雙腿發顫走到沈曉面前,行跪拜禮,說出一堆表面話,然後兩人四目相對。
明白這兩人肯定狗嘴裡吐不出象牙來,獸醫帶出來的徒弟就不是獸醫了?當師伯的吊兒郎當,帶出來的師侄哪還有個正經,鍾彬也懶得在多想,終究還想再多活幾年,擺了擺手,對著向斂沒好氣道:“起來吧!”
沈曉本以為此事就此揭過,哪隻剛起身便被鍾彬的喝聲嚇得腿軟,老老實實的跪在鍾彬身前,哭著嚷著道:“師父阿,究竟是何事,可莫嚇壞了當徒弟的……!”
鍾彬硬是被這沒臉沒皮的徒弟弄的心煩意燥,看了眼一旁服侍的管家,管家心領神會的拿來一盒茶葉,沈曉見狀,立馬捂住自己的嘴,一副可憐巴巴的模樣。向斂憋著笑意悄悄的告訴熊詩琪,當年師公老人家也是覺得四師伯嘮叨的不行,便吩咐大師伯將一盒茶葉塞進他嘴裡,說什麽四師伯能言善辯,巧舌如簧,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喝口茶潤潤嗓子,再為我等指點迷津,自此之後四師伯才有所收斂。
聽聞鬼醫沈曉還有如此糗事的熊詩琪一個沒忍住笑出聲來,霎時間覺得失禮,連忙道歉。
“無妨,總歸會是一家人,我這辰州府還沒有如此迂腐?”。鍾彬望向沈曉笑著說道。
一個親傳弟子,一個未來孫媳婦,天差地別呐。
“熊丫頭,我這辰州府正門前的牌匾上三個字如何?”鍾彬突然開口問道。
熊詩琪可不想參與進來,無奈佯裝擺出郡主架子,氣洶洶的走到鍾彬面前,一邊蹲下身扯了扯坐在太師椅上鍾彬的長須胡,一邊裝作可憐的說道:“鍾爺爺,莫不是覺得熊丫頭做的小菜不合胃口?”
鍾彬懊惱,俗話說打蛇打七寸,這丫頭一手小菜偏偏就對自己胃口,你們這兩婆媳,怎麽唯獨愛和我這胡子過不去呐?一個剪一個扯的。只能佯裝驚訝說道:“胡子胡子,這胡子年數比你丫頭歲數都大,當年就被你那蠻不講理的婆婆給剪了,好不容易蓄起來再拔就沒了。”
蠻不講理?
熊詩琪趁機說道:“難不成鍾爺爺覺得我那未來婆婆蠻不講理?還是含沙射影說我蠻不講理不成?”然後用力扯了扯鍾彬白胡子,雙手抱胸,小嘴上翹。
眾人不敢吭聲,唯獨跪在地上的沈曉偷偷笑了笑,師父年近百歲,打過的架比這大廳內所有人歲數加起來都多,越老越妖,熊丫頭伶牙俐齒更是古靈精怪,向斂你以後有的好受了。
好好好,好一個牙尖嘴利的郡主丫頭。鍾彬雖說不至於和一個丫頭斤斤計較,可更多是不想和自己的口腹過不去,嘴上抹了甜蜜餞兒般說道:“熊丫頭,你炒的辣椒炒肉可謂是老夫平生吃過的天下第一,更別說那跳水魚,鮮香麻辣,愛不絕口呐。怎麽你舍得我老人家天天望穿秋水?”鍾彬破天荒的哄著撒氣的小郡主。
隔代親隔代親,自己徒弟跪著都不理,和未來的孫媳婦倒是有一股天倫之樂盡逍遙的意思。唯有沈曉跪立不安,擔心暴風雨來臨前寧靜。
將茶杯中最後一口熱茶喝掉後,鍾彬正襟危坐道:“熊丫頭,你可知你爹對這幾個字如何評價?”不等熊丫頭反應過來,鍾彬繼續開口說道:“字體別具一格,可字勢狂傲,又方方圓圓,當真昆侖墟辰州府也!”
向斂和熊詩琪不可置否,幾十年前的事幾位師伯也未曾提起過。
“佛門信奉因果,道家講究自然,而儒學推崇仁禮,自律且自重!老夫當初創立辰州府,本意旨在不屑與江湖那幫匹夫同流合汙,隨心所欲,不為條條框框所束縛。”鍾彬盯著跪在地上的沈曉,實在無力壓製心中怒火,指著沈曉鼻子破口大罵道:“你個破皮無賴混帳王八蛋!,寧願每日當新郎,沉醉眾多寡婦閨房,也不願娶妻生子!我辰州府不是迂腐之地,雖你情我願之事,可你如何對的起的辰州府的傲?況且你說說!你平常給向斂灌輸一些什麽東西?讓他娘知道了?你這次想躲去哪裡?讓向斂給你磕頭,你狗日的還真敢接!”說罷便是一腳踢在沈曉身上,仿佛一肚子氣沒地方撒。
熊詩琪生平僅見鍾彬怒發衝冠,瞧著眼下也只有自己能站出來打圓場,便拉著鍾彬的右手搖晃撒嬌道:“鍾爺爺,這大冷天的,阿琪給您單獨做一個滋補羊肉祛寒,再溫上我爹準備的老白乾,人間煙火,最撫人心。”說完水靈眼珠散發著嬌萌,小嘴嘟嘟望著鍾彬。鍾彬拍了拍熊詩琪的手,和藹的說道:“熊丫頭,爺爺要你當個證人,怎麽又想當個和事佬?爺爺求他們辦事,你在一旁看著就行。”
轉過頭又指著一向沉穩的吳山說道:“你!二十五年前,就因為一個附炎趨勢的女子嫁給了當年聲名顯赫的劉家年輕領軍之人,你便一直不娶?你小師弟不是一杆銀槍揍得那姓劉的跪地求饒?結果呢?那女子怎麽樣呢?轉過頭還不是上了別的男人的床!你小師弟雖然倔強,終究是會變通,你確實他娘的一根筋!”
“你!還有你!二師姐王曼!什麽樣男子才覺得配得上你?是挽星摘月奇男子?還是舌戰群儒窮書生?唉~老夫當年叱吒江湖,創立辰州府,收養你們,想著總有人開支散葉!傳承萬代,你們這群王八蛋!靠你們傳承夜襲寡婦村?傳承死活一根筋?還是傳承心比天高?!”
“不過。”老人看著跪在地上不敢抬頭的三人,吐出一口濁氣,沒有之前的怒容,反而奸笑的開口道:“你們既承諾為師,一日為師,終生為父。儒家有言不孝有三,無後為大。老夫鍾彬在此求你們,開枝散葉,還老夫一個子孫滿堂,享受天倫之樂的願望。”鍾彬作勢欲下跪,嚇得跪在幾人渾身冷汗,連忙止住鍾彬,急忙答應。
“熊丫頭,你可聽見了?”鍾彬急忙轉過頭看著熊詩琪,激動道:“他們可是答應了,當徒弟的在師父面前可以無賴,可當師伯的在晚輩面前言而無信,出爾反爾那可就丟了顏面,以後向斂和你這杯喜酒可沒他位置。”
“滾滾滾!眼不見為淨!兩年為限。”鍾彬不耐煩的說道。“老大,你三年!順便傳書一封給你小師弟,既然阿斂和熊丫頭早就定下婚約,那就上武濤王府求親,選個日子,把婚事給辦了。另外告訴他,在用邊防不穩,需鎮守的話語來和老夫置氣,那就永遠滾出辰州府。”
向斂心中老人高大形象轟然倒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