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龍塔 二脫離苦海

他使出所有力氣抬起了頭。

那道如線細的光，是他這五年來唯一的希望。

可這如線細的暖光也很快被眼前出現的刑衛給擋住了。

他又被拖了出去。

這不是他該受蠱蠅之刑的日子。

難道，他的刑罰又增加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他恐怕再也支撐不住了。

這樣頻繁的蠱蠅之刑，他體內唯一偷藏的那點內力根本支撐不住。到時，他也會扯破嗓子，那樣他就真的沒有機會對他的憶兒說出他的冤屈了。

難道，他受的天大的冤屈和他受的地獄般折磨，就這樣算了嗎?

他不甘，他不甘，他不甘啊！

可，他又能如何?

這就是他的命數，他不認也得認！

他閉上雙眼，任由刑衛像拖野狗般帶他走。

意外的是，他沒有被執行蠱蠅之刑，卻還是昏死了過去。

時間不知道過了多久，他聽到滴水聲，一下一下的滴到石頭上，很有規律，也很讓人心靜。

他緩緩睜開眼睛，光線是普通的日光，但他卻承受不住，所以他又重新閉上雙眼。

這時，他聽到有人說話的聲音。

“他如今成了這副模樣，還能救主上嗎?”

另一個人道，“主上已經殘燭殆盡，所有辦法都想過了，也請過了所有能請的名醫，皆是回天乏術……”

這人歎了口氣，而後又振作起來，像是找到了希望一樣。

“他可是‘若水聖者’李青染，十三歲就因救活了只剩下半口氣的浪子鄢而聲名鵲起，自那以後他不知又救活了多少人，簡直就是神仙一般的人物。”

先前說話的人開口道:“那好吧，也只能讓他試試了。”

兩個人結束了對話後，向他走了過來。

“李青染，能聽到我說話嗎?”

他被人搖晃著，努力的將眼睛睜了條縫，日光於他來說還是太刺眼了，疼得他的眼睛像扎了針般。

身旁的人看出了他的問題，隨後吩咐下人放簾子擋住窗戶，光線頓時暗了許多。

他再次努力睜開眼。

眼前有暗影晃動，像水中的波紋，隱隱若若。

“李青染，看得見嗎?”

人聲就在他的耳邊，雖然不甚好聽，態度也不甚禮貌，但於他來說，這輩子還能聽到有人叫他‘李青染’，那也是做夢都沒想到的。

他點頭。

眼前模糊的人影漸漸變得清晰，是個白面富貴模樣的男人，年紀大約有四十幾歲。

他看清這人後，記起從前見過。

那是他十八歲生辰，武林盟主董千炫發了江湖貼，廣邀各路名家參加宴會。

這生辰宴，即是為他十八歲慶生，也是正式向整個江湖宣布，他將是下一任武林盟主的人選，同時也是他與現任盟主的千金董憶兒的訂婚宴。

這樣一個三喜臨門的宴會，在往後很長時間裡都是江湖中最震撼的新聞，也是人們茶余飯後最主要的談資。

十八歲的李青染，風光一時無倆，光芒萬丈。

這個白胖的男人，當時就在他十八歲生辰宴會上，遠遠的端著酒杯，滿臉笑意的望著他。

而他之所以會注意到，是因為這人穿了一件玉蠶絲織就的衣衫。

十八歲的他，長相俊美，最是喜愛特別之物，一件稀有的衣衫就能吸引他的注意。

所以，他因為玉蠶衫記住了那人叫王析，還記住了他是蒼城派的分堂主。

“王……王……堂主，你……想……讓……我……”

他每吐出一個字，額頭都滴下豆大的汗珠。

王析沒有耐心聽他說完，搶過話去，“想不到你竟然記得我，那我就開門見山了。是，我想讓你救我們主上，也就是蒼城派的孟老城主。”

他身前的另一個人開口道:“他這個樣子真的救得了主上嗎?你看他也是個將死之人了！”

他微抬眼，將目光移向那人，是個長臉的瘦子，年紀比王析小了些，倒是沒有見過。

王析許是也見他虛弱不堪的樣子，重重的歎了口氣。

“哎！怕是真的不行……救不了，就還是送回去吧！”

“不！”他提起最大的力氣說道，“我……能……救！”

這是他五年來第一次離開赤龍塔，離開那個魔鬼煉獄，無論付出什麽代價，他都不要再回去赤龍塔了。

即便是死，uukanshu 能夠死在外面那也是極好的，他不要、不能、絕不會再回赤龍塔！

“你說什麽?”兩個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我……能救……孟城……主！”

“你知道主上得的什麽病嗎，就說能治！”瘦子厲聲問道。

沒等他說話，王析便道:“讓他試試。”

片刻之後，瘦子再次呵斥道:“李青染，你最好不要扯謊，否則我一劍殺了你！”

若是能被一劍殺死，對於現在的他來說也是好事，他低垂著眼眸不再出聲。

忽然，他抬起頭，醜陋肮髒的容貌下卻有著一溪凌厲透徹的眼神。

王析二人似是被他的眼神驚到了。

“你要幹什麽?”瘦子本能的問道。

“我……有……條件！”他清晰的吐出這幾個字。

“條件?什麽條件?”瘦子不滿的問道。

還沒等他開口，一旁的王析好像知道他要提什麽條件。

“只要你能治好孟老城主，我們可以放你自由，從此不必再回那赤龍塔受罪，可你若是想讓我們送你回玉稷山，做回原來的李青染，我們做不到。”

他忍不住苦笑。雖然沒人會在他長滿黑毛的臉上注意到表情的變化，但他的確是牽動肌肉笑了。那笑中的滋味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因這笑泛起的疼也只有他自己能體會。

“足……夠！”

說完這兩個字，他便不再聽王析二人說什麽，隻去聽水滴有規律的落到石頭上，那聲音是如此的乾淨，如此的空靈，是他五年來從未聽到過的天籟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