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兄救命啊……”
禮謙堂內,甄應嘉接著聯袂而來的四大家族人,眾人一見他便一齊拜倒哀求。
“諸位世兄,這是何意?快快請起,請坐。”甄應嘉同甄繼、甄維等幾個兒子忙把眾人攙起來。
“世兄見諒,今日貿然上門著實汗顏,實因家門不幸,出了個逆子,暴虐無情,濫用職權,竟把咱四家子弟都抓了起來,江南地面,唯兄能解救,求世兄務必開恩。”賈散歎道。
甄應嘉對此也早有耳聞,本來賈琮回了金陵不主動上門拜望,他還有些不豫,好歹上次鹽法的事兒,自己還吃了他的虧。
不過如今見賈琮對自家至親都下這樣的辣手,他反而釋懷,看來如今的賈琮已不能以後輩視之。
“世兄說的可是貴家琮哥兒的事。”甄應嘉道。
賈散點頭道:“正是此獠。求世兄出手相救,我們四家銘感大德。”
“對,世兄既然知情,請看在世代交好的情分上,鼎力相助,要多少銀子,我等都願出。”史盾道。
“求世兄發發慈悲,阻此慘絕人寰之事。”王子章道。
“只要世兄肯救命,我等往後都唯世兄馬首是瞻。”薛問道。
實在是由不得眾人不急,被抓的大多都是各房嫡子、嫡孫,若一起沒了,絕對元氣大傷。
甄應嘉撚須沉思,道:“各位世兄稍安勿躁,此事我也不甚了然,且容我打聽打聽如何?”
“唉,世兄,你想打聽什麽,咱都告訴你。事兒也不複雜,就是賈琮這畜生逼著我們行新法,我們不從,他就公報私仇,讓緹騎把咱各家的人抓了,氣焰猖狂至極!”賈教罵道。
甄應嘉點了點頭,他想得更深了一層,莫非賈琮是為新法而來?還是想在聖上面前邀名賣直?他若要行新法,為何不在都中自家行,卻來江南拿族親、世交開刀?
甄繼道:“老爺,上年我與琮哥兒也打過幾次交道,他頗為知禮,不像是這般狂妄輕薄之輩。”
“大公子,此一時彼一時,如今他是伯爺,又提督錦衣衛,哪裡還把我們放在眼裡?小人得志,不外如是。”眾人歎道。
甄應嘉眼中閃過一絲精芒,緩緩點頭道:“諸位放心,這等大事,弟絕無袖手旁觀之理,自當竭力相助,為全世交之誼,豁出這張老臉又何妨?
只是如今你們也知道,聖上雄才大略,銳意革新,琮哥兒又少年得志,手掌大權,弟說話也未必管用了。”
“只求世兄出手相助,若成,我等永感大德,今後自當全力報效;若不成,我等只有感激,絕無埋怨。”眾人拱手道。
“也罷,既然諸位世兄開了口,弟自當效犬馬之勞,請諸位先家去,我這便請琮哥兒過府一敘,如何?”甄應嘉道。
眾人千恩萬謝去了。
甄繼道:“老爺,如今琮哥兒正得聖上寵幸,咱家真要為了他們得罪琮哥兒?”
甄應嘉道:“此事不好拒絕,先應下來。上回鹽法的事,他和林如海總算欠我一個情,不知他賣不賣這個面子。
再說這件事,歸根結底是他們賈史王薛四家的事,與我們扯不上多少乾系,盡人事聽天命罷。”
甄繼道:“老爺此言極是。老太太、太太們一直中意琮哥兒,想把三妹妹許給他,若為了這件事惡了他,於咱家不利。畢竟太上皇春秋已高,還需早做打算才是。”
甄應嘉點點頭,滿意地道:“繼哥兒,伱能未雨綢繆,為父甚慰,不過你忽略了一點。”
“求老爺賜教。”
“結好賈琮不單單因他是今上寵臣,這幾日林如海就要奉調京城,這是什麽意思,你還不明白麽?”甄應嘉道。
“老爺是說林如海要高升了,結好賈琮,就等於結好林如海?”
“是新黨!”甄應嘉道,“前些日子,賈琮在京中的事,你也知道。霍、董兩位中堂對他視如子侄,如今林如海又高調回京。
顯然陛下終於忍不住,即將大用新黨。舊黨時日無多,我們再不改弦更張,難道隨舊黨一起倒霉麽?”
“老爺深謀遠慮,兒子拜服。可咱家數十年來都是舊黨,即便改旗易幟,新黨未必會接納我們。”甄繼道。
“所以需要賈琮來牽線搭橋,明日,你……”甄應嘉吩咐道。
“是,兒子明白。”
賈琮正與鳳姐兒、寶釵、晴雯等吃晚飯,按規矩,姨娘沒資格上桌,可鳳姐兒、寶釵知道晴雯非比旁人,哪會讓她站在旁邊服侍,力邀她同桌共飲。
晴雯本想推辭,賈琮笑道:“在家裡吃飯,客氣什麽,坐。”
晴雯聞言,隻得道:“二奶奶、寶姑娘,請恕妾僭越了。”
寶釵笑道:“這才好呢,你們爺最不喜這些繁文縟節,又愛你如掌上明珠,你不坐下,我們都別扭呢。”
賈琮看著寶釵笑道:“我對姐姐也一往情深。”
眾人抿嘴輕笑。
寶釵登時紅臉,啐道:“還有這麽多丫頭在,就信口雌黃,沒個正行。”
賈琮微微一笑:“寶姐姐放心,你問她們敢不敢出去亂說?”
旁邊伺候的七八個丫頭慌忙跪下,齊聲道:“奴婢得爺的教訓,絕不敢亂說半個字。”
鳳姐兒奇道:“琮哥兒,她們怎麽這般聽話,你怎麽管教的。”
賈琮淡淡道:“我隻與她們說了一句話,但凡府裡只有她們知道的事兒外泄,我也懶得去查是誰說出去的,皆斬。不怕死的,盡管嚼舌根子。”
鳳姐兒笑道:“這個法子倒也簡便,省事兒。對了,方才你說對寶丫頭一往情深,有多深?”
寶釵放下筷子,紅著臉罵道:“你還是嫂子,琮兒渾說你不說管著,還架橋撥火兒,著實可惡。”
賈琮笑道:“問我愛你有多深,月亮代表我的心。”
鳳姐兒、晴雯二人掩嘴而笑。
寶釵心中又羞又甜,嗔道:“琮兒,你再口沒遮攔,我走了。”
賈琮知她臉皮薄,忙道:“吃飯吃飯。你們幾個下去伺候。”
剛打發走丫頭,外面又進來個管事媳婦,手中拿著一張名帖。
“甄家?請我明兒過府一敘。”賈琮拿過來看了一眼。
鳳姐兒道:“你看你,回了金陵幾天了,不說主動上門拜望,還讓甄老爺下帖請你,你的架子也夠大了。”
“外面的事,我自有分寸,你懂什麽?”賈琮瞪了鳳姐兒一眼。
甄家仗著老太太當年是太上皇的奶媽子,煊赫一時,太上皇六下江南,甄家接駕四回,這數十年來,又替太上皇監察江南官場、士林。
太上皇專門為此特設了一個官職,欽差金陵省體仁院總裁,位高權重,其中有多少陰私齷齪之事,不問可知。
他深知甄家日後必定倒霉,自己身份又敏感,故一直沒上門拜見,想和甄家保持距離,如今接到這個帖子,倒讓他有些躊躇。
“寶姐姐,你說甄家請我是何意?”賈琮問道。
“能有什麽事兒,不過是看你如今出息了,請你敘敘舊,拉拉家常唄,說不定還想讓你當乘龍快婿呢。”鳳姐兒咯咯笑道。
“扯淡。”賈琮哂道。
寶釵抿嘴笑道:“鳳丫頭說的也不無可能,你這天下第一才子,還給人家三姑娘贈過詩,如今你飛黃騰達,享譽天下,甄老爺做此打算,也是常理常情。”
“誒,寶姐姐,你也來打趣我,琮是那樣見異思遷的人麽?”賈琮苦笑道。
鳳姐兒暗啐了他一口,小色鬼,作出這副情有獨鍾的鬼樣子給誰看,你爬老娘床的時候,怎麽不想著寶丫頭。
寶釵點到為止,微微一笑,道:“想來是四家求到了甄家門下,請甄老爺代為求情,讓你高抬貴手罷。”
賈琮點頭道:“理應如此。江南地面,除了四家外,也就甄家與兩府親厚。當年鹽法一事,說起來,我還欠甄家一個情。”
鳳姐兒眼睛一亮,道:“琮哥兒是準備網開一面了?”
賈琮哂道:“異想天開。公是公,私是私,豈能混為一談。”
“那你……不是欠人家人情麽?賴帳不還,這可有失大家體面。”鳳姐兒白了他一眼,道。
“所以,你們替我想想,有沒有什麽法子,讓我回絕了他,又不太傷和氣體面的。”
“你別看我,我沒法子。”鳳姐兒於人情世故最是擅長,不過涉及她老王家眾多兄弟、子侄的小命,她怎麽可能出主意。
寶釵也默然不語,心中十分為難。讓她出主意,斷娘家兄弟侄兒們的生路,實在強人所難了。
賈琮見兩人神色不對,方才反應過來,擺手笑道:“吃飯吃飯,這些公事我自去操心,哪有讓你們煩心的道理。”
次日一早,賈琮穿戴停當,便帶人往翠玉湖畔的體仁路去,這裡挨著秦淮河,毗鄰夫子廟,正是金陵城內最繁華之地。
甄府反而鬧中取靜,在湖畔建了府邸,又買下了大半條體仁路,作為家下人、族人的住所,隔絕了外界吵鬧。
甄繼等幾位少爺,早已等在門口,見賈琮騎馬過來,忙笑著上前迎接。
“世兄,數年不見,你已成大器了。”甄繼笑道。
賈琮翻身下馬,拱手笑道:“大兄謬獎,琮汗顏無地了。見過幾位賢昆仲。”
眾人寒暄了幾句,一起擁著賈琮進了中門。
禮謙堂前,甄應嘉已迎出來,笑道:“早聞賢侄降臨金陵,這幾日公務繁忙,未曾及早敦請,賢侄莫怪。”
賈琮暗歎世人慣會看人下菜碟,上次來拜訪,幾天見不到人,這回一家老小都來迎我。
“世伯言重了,此行琮身負皇命,只能先公後私,望世伯勿怪琮失禮之罪。”
甄應嘉擺手道:“誒,你我都是為朝廷效力,自然當以公事為重,豈有怪罪之禮?你若一來就丟下公事,先來看我這老頭子,我倒要生你的氣了。”
“謝世伯體諒。”
兩人寒暄了幾句,在禮謙堂坐下,甄繼作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