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询问了就医记录跟身体情况,给她开了单子去做MRI。
误以为旁边男人是她男朋友,把手里的单子递给他。
“就在楼下放射科。”
梁宗铭还没接,应季雨就从手里拿到了。
也没说话,看了眼单子往下走。
来得早并不需要排队,把单子给了科室的医生,还给她开了增强的药物扎在胳膊上。
应季雨没预料到要扎针,全程闭着眼侧着头,一直到胳膊中间贴着纱布扎了个管子,才看都不敢看重新走入放射科。
躺在里面接近半个小时,快要结束时忽然听到了从仪器仓里发出的骤然响起的瓮声。
她被吓了一跳,出来时医生还问她是不是对声音很敏感。
应季雨点了点头说:“对。”
拿着单子走去一楼大厅等待检查结果,低着头又看手机里杨倩玲发来的消息问她去了哪。
打了好几个电话应季雨都没接到。
【我刚才八点多的时候去热闹的市集采访了,素材应该差不多了,你下午还要过来吗?】
【我耳朵不太舒服来了医院,抱歉让你自己完成工作了,你先回去交差吧,我应该能赶上下午回去。】
城规很方便。
【说什么话,昨晚要不是你我自己肯定不行的。医生说什么啊?我现在过去陪你,你在哪家医院?】
【不用,就是刚才忽然听不见了,买的助听器好像也坏掉了,现在又能听清了。】
【那你有什么事情给我打电话。】
【好。】
她的助听器已经是高三买的了,距离现在都有七年之久,早就跟不上更新迭代,医生又提醒过她可以换一个,应季雨存了定期,拖了又拖。
眼前暗了一些,应季雨抬起头,瞧见站在他面前的梁宗铭。
“你怎么还没走?”
梁宗铭就坐在旁边,看了眼她的报告单。
“等检查出来我再走。”
应季雨低着眸,声音略显无力说:“没有必要,真的,我的耳朵跟你没什么关系,那几个人是周格的朋友,我没什么戒备心才这样的。”
她看了看时间,从打印机里拿出检查结果,又上了楼。
没看身后,声音轻轻落下:“别跟着我。”
梁宗铭就站在原地没动了。
再过去时已经有人在外面排队了,应季雨站在门口等待。
过去十分钟才进去。
医生看着检查单,说:“你这是血流暂时减少,导致的短暂性听力丧失,我看你这些年保持的其实还挺好的,不用太过担心,你的听力是在慢慢恢复的,过些年有很大几率就不需要助听器了。”
“为什么会,血流暂时减少?”应季雨没听明白。
“就是太够疲劳了,工作很忙?最好不要熬夜,作息尽量规律一些。”
应季雨此时才意识到,从她从北城回来之后因想要悄悄跳槽一直在准备面试的事情,也忘了去医院复查,刚进新公司没两天就收到了外勤,她能感觉到这次是个机会,不想错过。
脸色差的快要遮不住了。
“好,谢谢医生。”
应季雨拿着报告单从医院出来,冷风夹着冰凉的雪扑面而来。
在网上搜索了一些助听器相关,她现在能听到的声音比刚受伤那会儿已经好很多了,但距离远一些就听不清,很影响工作。
走到医院门口,余光看到梁宗铭正顶着雪站在垃圾桶旁边抽烟,烟雾缭绕,烟蒂即将烧完。
他的视线追着她看,但也没过去,就站在门口,那辆黑色雷克萨斯还停在路边,车上落了一层薄薄的雪,停了许久。
应季雨没抬头,打了车从医院离开了。
回了酒店碰到坐在大厅已经收拾好行李的杨倩玲手里啃着面包趴在行李箱上,看到应季雨才倏然站起身。
“季雨姐,你没事吧?”
应季雨摸了摸耳朵,走进了才说:“你没走?我不太能听清,先上收拾东西,一会买票回雾城。”
杨倩玲点了点头说:“好。”
又意识到她听不见,连忙跟了上去。
她原本打算帮应季雨也收拾一下的,但又不知道她有没有别的事情要不要今天离开就没动。
担心她自己在医院,想等她回来再离开。
进了酒店,杨倩玲才看到应季雨手里捏着一个很小的助听器在往耳朵里放,放了一会儿,才看向她笑了笑:“有点坏了,又忽然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就没喊你去了医院。
“季雨姐,你耳朵......”杨倩玲小心翼翼看着。
应季雨点了点头,收拾着床上扔着的睡衣。
“嗯。
杨倩玲又小声问:“先天性的吗?”
应季雨才忽然想起,她记得同事说过,杨倩玲家里是做医疗器械进出口生意的。
“不是,后天的,高中的时候......不小心,朋友认识了几个混混,我没防备被打了脑袋,损伤了,现在好了一些了,医生说我工作太累了才忽然这样。”
应季雨此时又迟钝地想着,或许是因为她先认识了梁宗铭,便觉得那群人并没有别人口中那样恶名昭彰坏事做尽。
觉得大家只是选择了不同的路,有人在学校安分守己,有人在社会摸爬滚打。
所以即便当时周格在追卓宇,她内心也没有太多想法的。
但她忽视了那群人是跟别人真的不同,抛开梁宗铭,抛开周格,他们就是一群毒瘤。
杨倩玲“哦”了一声。
“诶?季雨姐,那你是不是要换掉这个?我家公司应该有售卖的,你要是想买我让我爸妈帮你看看,给你好价!“
原本都是直营给医院的,但也不妨碍可以拿出来。
应季雨拉上行李箱,听言又抬头笑着:“谢谢你了。”
杨倩玲就咧开唇笑:“不客气!你是我在公司最喜欢的人。”
关上酒店房门拿着房卡,跟在应季雨身后话还忍不住嘀咕说:“那你这朋友还是不要玩了,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应季雨点了点头:“你说得对。“
应季雨当天下午的城际列车回了雾城,跟杨玲在车站附近吃了份麻辣龙虾馄饨,各自回了家休息。
她在大学加入过学校的摄影部,学过一些剪辑内容,杨倩玲回去补觉,醒来之后应季雨就把已经剪好的采访视频发给她了。
过段时间过年,或许还要直播采访,洗完澡躺在床上的那一秒应季雨还在迷迷糊糊想着。
梁宗铭在她离开之后便找了李炎,人不在家,就打了电话过去。
接通就听到了李炎语气不好地说:“不在家,有事儿年后再说。”
梁宗铭停了下,才说:“我是梁宗铭,李炎,有空见一面吗。”
那边发出木杆落地的声响,随后声音靠近。
“梁哥,你......你回来了?我在杞县呢,你在北城吗?”
“杞县。”
“啊你回来了,也是,快要过年了,那我现在过去,去......以前经常去的那家网吧吧,你吃饭了吗我请你吃饭。”
梁宗铭挂断了电话,驱车去到的时候雪还没停。
车停靠在路边老远就看到了一个穿着棉袄戴着帽子缩着脖子走过来的男人,身上那件棉袄看上去些许破旧,能看出来他这些年过得挺一般。
梁宗铭坐在车上没动,李大概是注意到了这辆车,猜到是他,也没往旁边网吧走,径直走了过来。
快到车前,梁宗铭才下了车。
关上车门,看着走过来的人。
李炎盯着梁宗铭一瞬间还有些恍然,一瞬间很难跟那时跟他们几个混在一起的男生联系到一起,随后喊了声“梁哥”。
还没说话,对面拳头带着凛冽的风声,狠狠砸了过来。
李炎被重力打的鼻孔冒着血脑袋往旁边摇晃,手指下意识想抓住旁边的树,还没碰到,就被梁宗铭一脚踹到地面。
他重重倒地,额头刚好磕在石块上发出“砰”的声响,鼻孔里鲜红的血不停往地面滴落,整张脸狼狈的不像话。
张唇粗喘着,仰着头看着梁宗铭,毫无底线地哀求:
“梁哥,有话好好说………………”
他眼神冰冷,瞳仁是漆黑的,一瞬间迸发出来的满是陌生危险的气场。
李炎张了张唇,手指捂着鼻腔,另一只手摁压着地面身子就擦着地寸寸往后缩,眼神里蒙上惊恐情绪。
梁宗铭缓缓走过来,蹲下身,扣住他的衣领,目光戾气而深寒:“别跟我说那么多别的,你们知道我跟她认识,叫她过去干什么,是没想到我那天已经走了吗?”
梁宗铭走那天也就赵起知道,他并没有打算告诉其他人,这群人对他来说可有可无。
李炎握紧拳头看着他,心脏快速跳动着,又躲闪开眼。
不能说,说了他们就都完了。
“是卓宇,卓宇让我这么干的,那几个人我真的不认识,你可以去查,你应该能查到那天去的都是谁,我都不认识,事到如今我不敢骗你,真的,如果我真的知道警察早就把我抓了。”
李炎手掌着地面,没力气,几乎瘫倒在地。
梁宗铭站起身,眉目疏冷,穿着黑皮鞋踩在他正垂落在地面的手上,狠狠掼下去,随之李炎从嗓子眼发出几乎撕裂般的痛苦嘶叫,另一只手试图去移,目光触碰到梁宗铭低垂着的眼上,又只是把手放在自己的手腕处。
他居高临下站着,脚没移开,点了根烟咬着,缓缓转动着鞋底,重力压在他指骨上,能够清晰感觉到骨头根根断裂,李炎粗重的呼吸着,眼睛都红了。
“梁哥,我真不知道,放我一次。”李炎疼的俩色苍白,额头青筋鼓起,声线也颤抖。
他睨着他,移开腿,薄唇滚出一溜儿烟。
“你最好别去治,我不介意别人帮你弄断喂狗。”
转身上了车驱车离开了。
梁宗铭找了人查了卓宇目前的动向,在京北一家网约车平台跑车,偶尔会跑私家车赚钱。
他找朋友停了他的所有工作,权利地位是个好东西,能够轻而易举封死一个人的所有前程退路。
除夕那天清早梁宗铭给奶奶上了坟,回了小区,坐在阳台给荣兴怀打了电话,对面很快就接听了,背景音里还有个女人的声响问谁啊。
“阿铭?怎么打电话过来了。”
“荣叔,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你回国了?”
“嗯,回来才听说你不在杞县了。”
荣兴怀笑了笑:“不太想你参与国内这边的这些事,乱七八糟的,你别去找那几个人麻烦,就是小孩不懂事,都过去那么久了,我回我老家了,北方冷得很,今年还...……再婚了。”
梁宗铭有些意外:“怎么没跟我说?”
“你也不用来看我,我生活过的还不错,你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
梁宗铭就没吭声。
过了会儿他叹了口气说:“你以前犯浑,整天不学无术,但其实脑子聪明的很就是不学好,现在好不容易过上了好的生活,好好过,结个婚生个孩子,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也别跟那家人有什么隔阂,就算是当初......现在还找你回去,说明他们还是在意你的。
那边女人叫他过去吃饭,荣兴怀就说挂了电话。
梁宗铭看着黑下来的屏幕,忽然有一瞬间觉得,好像什么都不是自己的。他看似应有尽有,却什么都不属于他。
站起身,看到桌面还放着他跟他奶奶的合照,拿起来手指擦着奶奶眼角的纹路,又放下。
离开时衣服不小心带到了木抽屉,被拉开,梁宗铭脚步一停,看到了抽屉里放着的已经稀碎的手机。
他盯着看了两秒,从抽屉中拿了出来。
除夕那天晚上回去的江城小洋楼,刚驱车进门就看到院子里停着一辆奔驰S级,是贺知周这些年都惯爱开的车。
手机给了附近一个手机店去维修恢复数据,当时的手机还有存储卡,数据还能恢复,卡是补不回来了。
进了客厅,贺知周正抱着电脑在看文件,听到声音也没抬头。
“我让翠姨准备了晚餐一会一起吃点。”
梁宗铭冷恹恹地嗯了一声,把外套扔在沙发上上了楼。
旁边高旭追着梁宗铭的背影,等他上了楼才低声说:“二少爷跟贺总说,回国是为了跟华瑞分一杯羹,贺总应该挺生气的,给二少爷打了电话他也没接。他这几天还把魏敬的酒厂收购了,他盯上的肉没人敢抢,没人给魏敬投资,估计过两天那酒
厂就成他的了。”
高旭注意着贺知周的表情,有些忧虑地说:“二少爷太嚣张也太不给冯行检面子,谁不知道那家酒厂当初起来就是靠着冯行检,结果他说抢就给抢走。”
贺知周笑了声:“不用管他,他这些年不都这样吗,想做什么都做,想要什么疯了都要抢到手,爷爷也是惯着他,迟早惯坏了。”
“冯行检那边......“
冯行检一声没吭大概也是看在跟贺连州一同在大院长大的情谊,后来贺连州去了商场,而冯行检身居高位,这些年都过得清淡。
唯一大概就是养了一个年纪比自己小了二十多岁的女孩,魏敬的妹妹,今年还在上大二。
估计有的闹了。
贺知周眼睛还盯着电脑,手下没停敲着字。
“他不是去找了个女孩吗。”
话就说这一半,高旭没听明白,但也没再问。
梁宗铭晚上并没有跟贺知周一同吃饭,走到门口了,又拐回来上了楼。
过了大概两分钟,坐在餐桌前就餐的贺知周瞧见他戴了个黑色鸭舌帽跟口罩出了门,捂得很严实。
微挑了下眉,继续慢悠悠吃晚餐。
江城除夕夜这天温度最低4摄氏度。
梁宗铭把车停在停车位,仍旧在卡座点了一杯酒,酒吧人不多,今晚要么人都在家里守夜要么都在旁边酒吧蹦迪,很少人过来单纯喝酒安静。
台上只有一个男生在弹吉他,大概是原创的歌曲,有些民谣风格。
服务员过来上酒,梁宗铭才百无聊赖问:“你们这儿的乐队是请的人吗?”
“对的,可以点歌,不过需要酒吧付了版权的歌曲或者是他们乐队原唱的歌曲,固定一三五七来的乐队就只有未名乐队,其他几个散的只有偶尔会过来。”
梁宗铭就问:“应季雨有来吗?”
服务员一愣,摇了摇头说:“没有,她不在这里做了,本来也只是偶尔来,酒吧业绩不太好给的钱不是很多的。”
梁宗铭低着头转着手机,把那杯酒喝完了。
江城今年有禁烟令,听不见烟花的声响,只能看到街道人行道上彩色的气球。
梁宗铭出了酒吧去到了旁边的一家西餐厅,点了份黑安格斯牛排跟巴拉鳗鱼,又没什么胃口吃饭,国内APP里至今只有寥寥几个人,安安静静的。
点开朋友圈看到明朝发了句“新年快乐”。
他给人发消息:【应季雨手机号你有吗?】
【有倒是有,你这是想追人?】
【发给我。】
梁宗铭去修手机时注册了个手机号,复制了明朝发过来的手机号,登录上新的微信,重新搜索应季雨的账号。
在搜索的那一瞬间,忽然感觉到有了些许眼熟,盯着这个手机号看了许久,意识到这串手机号跟他高中的那个前六位一致。
他倏然侧过头,旁边隔着玻璃窗的过道,一个身影恰好挡住了对街折射过来的灯光。
女孩穿了件白色棉服,缩着脖子,手里正拿着一个三色的冰淇淋在啃,另一只手里紧紧捏着一个蓝色的气球,上面画了一只狸花猫。
有个小女孩过来扯了扯她的衣角,嘴巴里说着什么,又蹦蹦跳跳的。
应季雨犹豫了两秒,就把自己唯一的气球送给了她,蹲下身笑着又摸了摸她的脑袋,小女孩直接踮起脚在她脸上上亲了一口。
梁宗铭偏着头,盯着她的背影看,又从口袋中掏出了那次摄影师拍的照片,目光在她低着头的脸颊上描摹,身子松散往后靠着。
又想起修好的手机内存卡,现如今市面上已经没有安装实体内存卡的手机,数据内容都被保存生成附件发到了邮箱。
他以前的账号登录不上去,只剩下寥寥的一些照片、垃圾短信,以及一个录音视频。
是七年前的除夕夜。
那时应季雨的声音稚嫩很多,也古灵精怪许多。
“新年快乐!梁宗铭,2016年了!”
“嗯,2016年了。”
“你要给我钱花啊?“
谢谢老板!我必将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
“好………………我不死了。”
梁宗铭转着手机,眼睛垂下去,睫毛长而细,他忽然后悔在杞县跟她最后说那句话。
他想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