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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用力摁下挂断键后,一直到期末临近,我都没再和山本武有任何主动的接触。
晨练,我直达学校体育馆。
星纱同学也在。
她有时会来得比我更早,有时则晚几分钟。
最开始来得比我迟的一两天,她总是会露出略显别扭又不甘的表情;但过一阵就懒洋洋地开摆。我热完身,拉起球网,闻声转头。她会单肩拎着书包蹭进馆门,打哈欠打得让扁桃体伸手与世界说你好,然后吐槽我是不是天生就没有睡懒觉这个功
能。
有的。我想说。不过大家最好永远不要知道这回事。
六点半到七点,前辈们也会陆续抵达。
最后是其余二年级与一年级。
值得一提的是,原先犹豫很久要不要来训练的,最后一位一年级生。她亲眼看了当时那次排场热烈的比赛。之后有一天,那孩子怯生生地推开了体育馆的门。
她迈进第一步。
迎接她的,则是成员们惊喜的笑脸,以及小干一边练习上手传球,一边慢悠悠地,头也没回地说了一声“太慢了”。
我们都知道,打进地区联赛,一雪前耻的目标,从来都不只是嘴上功夫的赠品。队长也开始给一年级的小朋友们加强专项训练,挑选合适的位置。对着小菜鸟们,前辈抱着手臂,正色道:
“全都给我坐好候补板凳坐不热的准备!”
或兴奋或瑟瑟发抖的一年级:“是,是!”
而根津老师……………
在那场练习赛过后,他始终没有再分出多余的目光给我们社团。
我想那次打击几乎是对他可怜的自尊心的残忍剥削。不仅如此,在课堂上,也丝毫挑不出我的毛病。想必他恨不得眼不见为净。只是我们尽职尽责的经理,百合同学对此有点抓狂??
说到底,比如经费与其它后勤方面的问题,她有不少学生工作需要直接和监督老师对接。因此短短一个月,她已然诅咒根津天天便秘、出门踩狗屎、开会尿裤子、阳痿(被万里同学吐槽太粗俗了简直像被逼上绝路而口不择言的亡命徒)不下三千
次。
好在只要是能帮得上的,像提交材料之类的情况,我能尽量陪她一起。
根津拿优等生没办法。
我拿他的人缘也很没办法。
七月,他嘴上保证会找到合适的教练,实际上进度为零。于是,在我第18次趁着向班主任交作业的功夫,找他询问相关事宜时,根津老师试图偷偷逃离办公室的背影赫然一僵。
他捏着眼镜腿,色厉内荏地转身看向我:“西贺同学!这可不是小事,老师准备也需要时间!实在不行的话,作为王牌的你,同时肩负起教练的职责不也刚刚好么?”
我礼貌地说:“老师,我们的王牌是牧野前辈。”
“………………这,这我当然知道。”根津明显梗着脖子,表面严厉地找补,“我的意思是,大家都很看好你的能力。正所谓能力越大,责任越大,西贺同学,你得负起这个责任!只想着依靠老师,是不会得到成长的!”
这种烂大街的超英台词引用,他真的是东大毕业的吗。
办公室里,得闲饮茶的其他老师们似乎都习惯了根津这种作风,大多只是无奈地听着。我也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对牛弹琴。
我依旧端着精英学生的风度,朝他弯弯眼睛。
“学校让老师来担任我们的监督,正是因为信任您的能力吧?”接过他的逻辑,我一字一句,话音清晰道,“我相信老师,也是相信学校的选择。但看您今天似乎很忙,我这次就不打扰您了。”
中年男人被我说得稍有触动。可那呆滞的一秒转瞬即逝。
他有独属自己那一套自欺欺人的法则,不会轻易被人动摇。对我回应了一些有的没的,总之不值得着墨的废话,根津便迈开大步流星的步伐。
只是走出办公室前门,他就险些迎面撞上隐约哼着歌的学生。
“喂....喂!”根津急忙站稳脚跟,厉声斥责,“走路看路!“
来者说:“嗯?抱歉抱歉。刚才没看到老师。”
根津也没多留,撂下一句下次注意点。接着,仿佛满身晦气亟需驱散般,他加快脚步地绕进走廊,远离这间不祥的办公室。
一身夏季校服的山本武走进室内。
高大的棒球部男生单手插兜,另一手捏着一张纸。我目测是小测试卷。但在发现来人是谁之际,我就已经收回目光。转头,和坐在电脑前的班主任说了告辞;再转头,(因周围都是老师而被动地)朝一进门就盯过来的不是很熟的山本同学打一
个友好的招呼。
“山本君。”我点头。
“哟,西贺!”他露出一个像是久候多时的灿烂笑容,站在离门不远的原地,垂首望来。那颗黑色的毛茸茸的脑袋随着我的步伐而慢慢转动,“好巧啊。”
“刚好来交作业。”我也对他笑,“先走啦。”
随后稳重、平静而自然地离开办公室。
门就只有那么宽。擦肩而过的瞬间,男生的身形稍稍一顿。手臂与手臂之间狭窄而寥廓的空气被蓦然挤压,耸动着幽微的风浪。我感到短袖衬衫薄软的袖口微微灌入些许凉意。
我走到廊道。
天气很好。盛夏的白昼是金黄色的。金灿灿的阳光以宽宏大量的胸怀拥揽着教学楼,操场,大地;天空也热得不讲人情,蓝得一望无际。如今这时,蝉鸣声开始成为学生打瞌睡时挥之不去的好伙伴,不停歇,亦不知倦。
办公室内,A组班主任恨铁不成钢的声音落在后头,愈来愈远。
有些人这次小测成绩稳速下滑,疑似全是蒙的,蒙的全错,快与田同学媲美并成为吊车尾双子星组合出道了。难怪老师要逮人。
不过......我回到班级,坐回位子。一面妥善地应着如同磁石一样从四面八方向我吸来的同学们的热情,一面难免踌躇地自我怀疑片刻。
他是最近真没有在学习,还是我无意间的冲动诅咒真的灵验了?
当时在展销会,我记得我有在心里默念“山本武不准读书”之类的话。
而且,归根结底,本人也不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每一次新年,我都会诚恳地前往神社,祈福祈祷,希望新一年家人朋友健康顺遂,我家CP甜甜蜜蜜等等。如果某些小愿望实现了,更会及时去还愿。
世界上有非常多,科学无法尽善尽美地解释的事情。
我于是从课间思考到上课铃摇响。面朝课本,沉默良久。
绝对只是因为山本同学自己没好好读书而已。
对吧?
对吧。
对吧?
简而言之,我和极巨化大学渣山本武的交情就仅限于此:
有外人在的情况,我会正常地跟他问好,偶尔会多聊几句。
他的表现则同样非常正常。除了要好的同学不时会激动地抓着我说“感觉那个山本一直在看小维”,而我需要花时间解释没有她们想的那样以外,一切都是按最普通的相识但不熟的阶段顺利发展。
单独在学校某处碰上的情况,我也会做足全套,凭借心里仅剩的善良朝他扬起笑脸。
至于山本同学此人,则是一个比较复杂的存在。
起初,他会误以为我的笑是积极信号。脸庞容光焕发的速度像膝跳反应,立刻光速闪现靠近,并狂妄地试图笑着探查我接下来准备去干什么。
直至被我杀气滚滚地瞪远两三次,第四回,这位同学貌似才接受现实??穿着校服时,会摸着脖颈,可怜巴巴地目送我经过;穿着棒球服时,会抱着厚重的深棕色棒球手套,或者单肩扛着球棍,可怜巴巴地目送我经过。
我云淡风轻地路过,但其实每次都被那种眼神盯得毫无斗志。犹如走在路上遭遇临时阵雨,哗啦啦地浇湿发丝与肩膀,又由于太突然,太富有喜剧效果,只好无奈摆烂似的笑一笑算了那样。
毕竟那老是会让我想起童年。
大约六、七岁那会儿,因为不得不出门上培训班,而不能陪寄养在家里的小狗玩。
那只蓬松的小动物会企图挤出门缝,尾巴甩成呜呼呼的涡轮发动机。我内疚得一直伸手摸它,掌心又被湿漉漉的鼻头拱一拱,舌头舔一舔。再不走就要迟到的时候,小狗那么聪明,意识到别离会不停低低呜咽。
它当时的眼神也是那样可怜。我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人,关上门,背着琴包,从家里到琴房的整条路上都在默不作声地心碎。
所以,人总有没办法的时候。
彼时掐断电话通讯,我愤怒并小心翼翼地拆开同人志,幸福地看完,忧郁悲痛地发现睡不着觉。山本同学没有再打过来。但一晚上,他间断地发了好几条消息:
恳切认错,积极悔改。大概把自己能搜刮到的小动物失落哭泣的表情贴纸全都塞进我的手机屏幕里,包括且不限于卡通柴犬、秋田犬、狐狸、灰狼、马尔济斯,无一不是耷拉着耳朵,失魂落魄地跌坐在地。
到最后,卡通小狗泪流满面地趴在聊天界面里。
于是,好不容易把白天逛展吃饭的各种画面驱逐出脑海,数两千只羊入睡。隔天醒来,我看到消息,只好又一条条地慢慢回复了,并且让他不要趴在地上。
但保持距离的决心依旧坚不可摧。
只能说,我和山本同学的关系也并不算变差。
相反,以前线上鲜少交流,他现在却很会动不动地发消息??并不提任何过去的事,单纯就每天的日常话题来找我,问我睡得好不好,有没有吃饱饭,最近某个老师请假找代课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则严谨地答复,好,饱,据说老师是去参加朋友婚礼,要去当伴郎。
总体来看,这样其实就是普通朋友的关系。
纵使每次在现实碰见,还是让人有点不自然。一旦对上视线,就好像山本武正在注视的不仅仅是我的眼睛似的。好在时间能够抚慰一切抚不平的心跳的褶皱。渐渐地,我也能完全投入回以往的生活、学习与部活的节奏里。
睡得好,吃得香。
我很满意。
然而我实在低估了并盛中学卧虎藏龙的程度。
七月中旬的期末周,所有社团活动暂停,督促学生们注意功课进度,免得度过一个不太愉快的暑假。我按部就班地坐在座位上,收拾笔记本,一搭没一搭地和朋友闲聊。
这天阳光明媚,云卷云舒。
学生自带的小风扇像狗尾巴一般飞速转动,摆渡着凉爽的气流,却吹不动教室里浑然天成的倦倦夏乏。我听见周围的谈天声,脚步,铅笔落地的细鸣。有的同学百无聊赖地泛着杂志;????,懒散地打起哈欠。
而倏地一声“嘭”响,硬生生让她把张大的嘴骤然含回喉咙。
“喂!听说了吗?!”
不等打盹被吓醒的人发飙,猛推开教室门的学生激情澎湃地冲进教室,全然一副有大八卦可赏的模样,两眼放光,嗓门洪亮。
“A班的?田考了倒数第一还顶撞老师,现在正在被叫去校长办公室了!”他高喊出这则最新资讯,“??根津那家伙,听说搞不好要让他退学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