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六,武之望把楊肇基召到巡撫衙門,臉色難看地給他看萊陽縣和招遠縣的告急文書。
原來萊陽縣鄉間有人告發徐鴻儒余孽準備響應招遠腰山的白蓮教,聚眾數千準備攻打縣城,萊陽知縣趕緊向巡撫告急。
招遠知縣則在文書中說已經查明腰山的亂匪乃是受徐鴻儒余孽蠱惑的白蓮教徒,目前已有千人之多,很可能會攻打縣城,請巡撫盡快發兵救援。
“萊陽、招遠的亂匪都涉及徐鴻儒余孽,耽誤不得,必須盡快發兵!”
武之望雖然強作鎮定,但楊肇基卻從他的聲音裡聽出了一絲慌亂。
天啟二年的時候徐鴻儒起事,攻下鄆城、鄒縣、滕縣等縣城,最後還是楊肇基帶兵鎮壓的。
當時白蓮教裹挾數十萬百姓,楊肇基親眼見到白蓮教所過之處十室九空的駭人景象,所以他看到文書中“徐鴻儒余孽”五個字也是頭皮發麻。
楊肇基在略微鎮定心神之後一臉急切道:“軍門,徐鴻儒手下慣會煽惑裹挾百姓,若是不及早剪除必生大亂。
可是末將現在手上現在實在是無兵可用,而且現在最可慮的是求活營會不會在末將去打白蓮教的時候和白蓮教夾擊末將。”
這是個很現實的顧慮,畢竟求活營已經主動進攻過楊家店巡檢司和福山千戶所,誰也不敢保證他們不會打楊肇基的主意。
鍋被又被甩給了武之望,武之望也沒了主意。
“唉,請呂巡撫派援兵的公文才剛剛發出,援兵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到!”
楊肇基心裡冷笑,臉色卻異常沉重。
“天啟三年徐鴻儒雖然被剿滅,但其余黨四散藏匿,不時生事,各處都要派兵彈壓才能保無虞。
再者一旦山海關那邊建奴大舉來犯,呂巡撫還要提兵北上。
咱們山東一共只有一萬多兵額,其中還有數千是水師,因此呂巡撫那裡也不容易抽調援軍,末將估摸著沒有一兩個月援軍到不了。”
登萊防海道和幾個參議也在場。
他們這幾日剛剛受人請托要他們在招撫求活營的事上出力,可是他們在試探武之望的口風時卻都碰了釘子。
現在他們見武之望已經無計可施便紛紛趁機提議道:“大帥,白蓮教作亂乃是朝廷大患,必須盡快剿滅絕不可耽擱。求活營還算守規矩,不如便招安了吧。
兩害相權取其輕啊!”
“是啊,從求活營的行跡來看他們並不像是後金奸細。他們的要求也不算過分,不過是求一條活路。”
他們七嘴八舌,卻是眾口一詞。
武之望自然知道這些人都是收了好處的。不過他也不好和這麽多人作對,更關鍵的是他現在確實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
最終他隻得暫時松口。
“唉,太初(楊肇基的字)啊,你派人去告訴求活營,他們提的要求本官可以考慮。
暫時先穩住他們。”
楊肇基知道武之望還是不打算真心招撫求活營,他立刻表現出為難神色。
“軍門,那求活營的首領很有見識。上次末將派人去的時候,他們就提起胡宗憲招撫汪直的事情。
可見他們並不信任末將空口白牙。末將擔心辦事不力,耽誤了軍機。”
武之望沉吟片刻後無奈道:“好吧,你派人告訴他們,只要他們不再四處劫掠攻打官軍,本官可以不讓官軍靠近崮山、艾山附近,允許他們在那裡居住。
不過還他們清白的事不能急,朝廷自有法度,還需把事情原委都查清楚才行。”
武之望這是還留了個將來可以食言的口子,但楊肇基也明白這應該是武之望的底線了。所以他沒有再爭辯什麽,而是開始討論如何出兵萊陽和招遠腰山。
防海道和幾位參議只要求活營不再四處劫掠就好,也沒再多說什麽。
楊肇基回到總兵府就把仇穎又叫來,讓他明天再去一趟求活營,一定要把求活營穩住,不要讓求活營和白蓮教聯手。
仇穎接了差事後說:“總鎮,屬下昨天和茅道長說了求活營的事情,茅道長也想到求活營看看,屬下想這次與茅道長同往。
茅道長能言善辯,也許能助屬下穩住求活營。”
楊肇基對茅大通印象不錯,便爽快答應道:“那倒要讓茅道長費心了。”
李雲龍在得到梁春分趕走登州營的消息後並沒有直接回崮山。
他在羅山等到梁春分前來會和,然後又向東進入黃縣搶了一波。
不過黃縣的富人早就得到消息躲進了縣城,所以這一波的金銀入帳並不多。李雲龍便改變目標,向沿途的百姓購買糧食布匹鐵器。
如今剛收秋糧不長時間,地主躲在縣城不敢出來,衙役也不敢下鄉收稅,百姓沒法交租交稅,所以手裡還有不少余糧。李雲龍又不缺錢,大把的金銀撒出去便換回了上千石糧食。
這麽多糧食光靠求活營是運不走,李雲龍又花錢雇傭百姓運糧。
一系列動作下來,求活營隻搶大戶不禍害小老百姓的消息便在黃縣傳開,竟然還有自稱白蓮教的人找上門來,約李雲龍一起攻打官軍。
和白蓮教攪在一起是找死啊!
李雲龍都沒耐煩聽那人說什麽就讓龍五把他打跑了。
在仇穎找到李雲龍的時候,李雲龍剛剛從王屋山折向南準備回崮山。
仇穎被帶過來時李雲龍注意到與仇穎同來的還有一個道士和一個道童。
道士五短身材,小鼻子小眼其貌不揚,但一雙眼睛卻炯炯有神,顧盼之間不時精光閃爍。而且他行走之間步伐雖輕巧,但卻非常穩定,每步邁出的距離幾乎一致。
一臉麻子的道童看上去十五六歲,手腳粗大腳步沉重。
李雲龍上大學的時候有不少練武的朋友,所以能夠看出這道士是資深練家子,道童則正在練基本功。
他好奇地問仇穎:“這兩個道長是……”
道士搶先稽首。
“這位就是龍小哥兒吧?貧道茅大通,一向在嶗山修行。
近日貧道往登州的路上聽了不少關於求活營的傳聞,對求活營頗為好奇。
到登州之後貧道拜訪仇居士,聽他說小哥兒神異非常,貧道便求仇居士帶貧道來一睹真容。如今一見,小哥兒果然非是尋常人物。”
茅大通從十二三歲時便跟著師父四處雲遊,一路上就靠給人打卦算命、醮禳祈福賺盤纏,北面到過遼陽、西面到過終南山、南面到過澳門。後來師父年紀大了不再出門,他和師兄卻從沒斷了四處闖蕩。
這近二十年來上至王公督撫鎮守太監,下至販夫走卒地痞無賴他都見得多了,所以現在他只要看一個人幾眼就能基本確定那人的出身、教養、經歷、地位和性情。可是李雲龍身上卻有一種他從沒有見過的氣質讓他暗自心驚。
他自然不知道那是一種根本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氣質,所以他說李雲龍非同尋常完全是出於真心。
梁春分立刻來了興趣。
“你這道士莫非會看相?龍哥兒如何不同尋常了?”
茅大通一甩拂塵。
“龍小哥兒乃是大富大貴之相,將來至少帶金佩紫。不過……”
他這一賣關子梁春分著急了。
“不過什麽?”
茅大通語氣有些黯然:“不過小哥兒身上鋒芒太盛,只怕要富貴險中求!”